“你不舒服,还是躺着歇歇吧。”明珠劝道。
“躺了许久……咳咳……坐会儿,无妨的……”又是一串儿的咳嗽声。倒底保宁帝耶律贤的意志坚定,明珠无奈之下,还是扶着夫君坐起了身。并且,还是拿了软枕,垫在了他的背后,让他半坐起来时,背部有了倚靠,能省些力气。
“圣上,药汤温好的,您可是服些?”
全瑞福公公这时候,端着一托盘,里面盛着一碗温热的药汤。整个帐内,除了明珠夫妻外,也就他这个外人了。
“我来。”明珠接过了药碗,轻轻试了一小口,确定温度合适,并不烫了舌。
这才是递到了夫君跟前,说道:“不烫,这会儿喝了正合适。”
保宁帝耶律贤是嘴角含笑,顺手妻子的手,在药碗凑了唇边后,一气而饮。
“慢些,慢些。”明珠劝了话。
保宁帝耶律贤浑不在意,只是喝完了药汤后,摆了摆手。全瑞福公公心神领会的退了出去。倒是明珠这会儿,忙起身,倒了一碗白水,侍候夫君漱口后。又是拿了一盒子蜜饯,捏了一颗递到夫君的唇畔,说道:“压一压苦味儿。”
保宁帝耶律贤顺势,吞下了那颗蜜饯。
不过含了片刻,他又是咳了起来。然后,那颗蜜饯,是吐到了地上。
就在这会儿,明珠瞧见了,那咳出来的蜜饯和近处,一些红色的印迹在纯色的地毯上,很刺眼很刺眼。
抬头时,明珠看得清晰,夫君的唇畔,也是丝丝血渍。
明珠抽了帕子,仔细的为夫君擦拭了唇角。然后,她唤道:“太医,请太医来……”
“诺。”大帐外间,有全瑞福公公的声音传来。
稍倾,明珠就听见了,从隔避不远的帐子,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然后,这主帐的外间大帘子被掀开。隔着屏风,明珠瞧见了三个太医官服的老者,进了内帐的里间。
在烛光下,这三人须发半白,模样普通。倒是眼神里,全是有些神彩。三位太医来后,对保宁帝耶律贤和明珠拜礼。
明珠忙道:“赶紧看看圣上的病情,其它皆从简。”
有明珠的话,太医们自然又是一翻的忙碌。
等着三人皆是诊脉后,太医们又是一翻小声商量。需片刻后,领头的那位出首,倒是明珠熟悉的人,便是保宁帝身边一直得用的审太医。
“圣上头疾之症遇上风寒,伤及内府。外患未除,内忧再起。臣等无能,病方效微,没有见得急效。”
“请圣上、圣后治罪。”
三个太医跪了一堆儿,明珠却是脑仁疼。
这些狗屁的请罪话,在她看来,就是狗屎。
这时候,治病救人,才是关键啊。
“你等,退下吧。”保宁帝耶律贤倒是平静的吩咐了一句。
三个太医这时候,就跟被狗撵了一般,急急谢了恩,退出了主帐。
外面,传来了全瑞福公公的声音。不外乎,就是请三位太医去隔避的帐坐暂住,以方便随时诊治了保宁帝耶律贤的病情。
“你这病,许久了吧?”
“为何不告知我?”
明珠这时候,在没了外人时,倒是落了泪来。她也是倔强的性子,自然不想表现了软弱。就是自己伸手,胡乱擦了一下眼睛。
保宁帝耶律贤这时候,也是伸了手,为妻子的眼角泪痕,仔细抹了干净。
那微微粗糙的大拇指,抚过了明珠细嫩的脸颊时,还有些磨砂的感觉。可明珠却是浑不在意了,她的双眸是望着夫君,问道:“为何赶走了太医,你似乎在回避了我问明白,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保宁帝耶律贤摇摇头,说道:“不需得太医,我亲口告诉你就好。”
话落,他又是咳了起来。
明珠哪顾得气恼,夫君生病了,还隐瞒于她。
这会儿,她仔细的给夫君抚了背,顺了手。心头脸上,全是浓浓的担忧。
许久后,似乎顺了气,保宁帝耶律贤拿开了一直捂在了嘴边的手帕子。这时候,明珠注意到的,却是手帕子上鲜艳艳的一团血渍。
明珠心头,瞬时是堵得慌。
“我很抱歉。”
保宁帝耶律贤似乎心平气和了,他望着妻子,说了这么四字。
“我好像这一回的病情,太严重了一些。”
说完这一句话后,保宁帝耶律贤是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他似乎在沉默,又似乎在蕴酿了什么?
实际上,他只是在调整了呼吸。
他不想在妻子的面前,咳嗽的太多。毕竟,咳嗽的利害时,他会容易咳出来一些血渍。
“明早,咱们且回宫。”
“事情由明珠你安排吧。”
说了这两句后,保宁帝耶律贤又是停了口,他在妻子静静的凝视里,依然沉默着。又是过了良久后,他似乎又深深的呼吸后,才说道:“我可能要提前安排好,大郎继承大宝的事情。一切皆要辛苦你了……”
说完这话后,保宁帝耶律贤的右手,紧紧的握住了明珠的左手。
那般的用力,那瘦得青筋显露的手背上,有些给人狰狞的感觉来。
这回,明珠真是落泪了。
“好,我来安排明冒回宫的事宜。”
“只是,你莫吓我,咱们的五个孩儿那般的小,他们的人生里,哪能缺了你这个父皇在……”明珠眼泪婆娑,望着夫君道:“所以,贤哥,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我们的孩儿需要我们。需要母后,更需要父皇……”
“我累了……”
“先歇下了。”保宁帝耶律贤说了这七字。
明珠不多言,再是倒了一碗水,给夫君漱口。然后,才是小心的扶着夫君躺回了榻上。
明珠望着闭上了眼睛,假寐过去的夫君,她没开口说什么。而是仔细的为夫君掖好被角。然后,出了内帐。
在外间,明珠对全瑞福公公使了眼色。
至出了主帐,在离得远了。于夜晚的冷风里,明珠开口,问道:“圣上的病,什么时候闹起来的?”
“冬月二十七日时,微有征兆。”全瑞福公公小声答道。
明珠眼神一怔。她突然想起来,从冬月末起,贤哥就不爱进了椒房殿。只是差全瑞福来传话,话是朝事多忙碌。
后来,更是直接与她隔了屏风,聊了些孩儿们的事情,就是执意要到了猎苑小住。
如今想来,一切是有些痕迹。可偏偏那时候,她关心了孩儿们,却是没关心到了夫君……
“……”
在明珠神色的变幻里,全瑞福公公小声的补了话,道:“圣上让太医诊了脉,脉案被下了封口令。”
“圣后您不知,是圣上有意隐瞒。圣上怕您在月子里忧心,伤了身子骨。”
全瑞福公公的话,明珠听着刺眼难耐。
“圣上的情况到底如何?”
明珠这一问,全瑞福公公的身体是躬得更低了,小声回道:“太医讲,病入膏肓。”
“……”明珠的牙,咬得很紧。
当晚,明珠在主帐里,静静的坐了一宿。她在榻边,望着睡过去的夫君,却是了无睡意。从未曾的,明珠感觉到了,身冷,心更冷。
冬月二十二日,天刚亮时,龙撵起驾。
至明珠陪着夫君回宫后,皇宫的低气压,传至了整个北京城。
冬月二十三的晚,小年夜,皇宫没有半点儿的年味。
这一年,保宁八年。
保宁八年的春节,过得淡淡无味。
这一个年底的祭祀,保宁帝耶律贤没有露面,而是由太子耶律安代父祭天祭祖。
宫外,特别是京城里,已经是流言四起了。
保宁九年,元月静静的渡过了。
二月初一,午后。
保宁帝耶律贤醒来后,精神显得不错。
这也是重病后,头一回的好情况。不过,太医的神色,并不乐观。因为,人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保宁帝耶律贤用了一碗燕窝粥,还难得的见了自家孩儿。不过,并没留下了五个孩儿,用保宁帝耶律贤唇嘴含笑时,说的话讲,便是怕给年幼的孩子们过了病气。
明珠自然是依了夫君的意思。
“你且送他们五个孩子回东宫吧。”
“这些日子,你多陪了我,都没能与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保宁帝耶律贤说这两句话时,精神头还非常的好。
明珠扭不过夫君的意思,又望着奶娘抱着的小三郎、小四郎,以及长子大郎身边的小二郎和长寿,到底年长的三个孩子眼神里,还有巴巴的期望……
最终,明珠同意了。
母子六人离开,一起前往了东宫。
明珠和夫君居了椒房殿。为了避免小孩子年幼,抵抗力不强。所以,五个孩子全部住进了东宫里。毕竟,东宫是太子的居所,那里的护卫是十分严密的。
明珠也是怕,她仔细照顾了夫君时,有什么遗漏的。所以,五个孩子居了东宫,就是因为安全的原因,十分的必要了。
这会儿,明珠领着五个孩儿,出了椒房宫,往东宫而去。
椒房殿内,保宁帝耶律贤却是唤了全瑞福公公,道:“派人请魏国公前来。”
“注意着,圣后那边拦一拦,不要与魏国公撞上了。”
保宁帝耶律贤的交待,全瑞福公公皆是应诺。
不肖一刻半钟,魏国公萧温良由小黄门引路,到了椒房宫。
“国公爷,您请。”
“圣上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全瑞福公公出外亲迎,对着魏国公萧温良时,是万分的恭敬着。
只待魏国公萧温良进了殿后,全瑞福公公却是没进去,而是谨慎的立在殿外。
屋内,有浓浓的药香味。
魏国公进来时,见到的是半坐在榻上的保宁帝。
保宁帝耶律贤此时,是双眼炯炯有神,没了半分病人的无力模样。他的精神似乎非常亢奋,他望着魏国公时,还是乐呵呵的笑了,道:“国丈,劳您跑一趟。”
“臣,恭请圣安。”
魏国公萧温良很恭敬的行礼。
保宁帝耶律贤却是非常的平静,他望着这位岳父大人。一直没在唤起,任由着魏国公萧温良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式。
良久后,保宁帝耶律贤才说道:“国丈客气了,快请坐。”
说完,还虚指了殿内,那一张似乎专门差人挪移来的椅子。
魏国公萧温良谢过后,才是落了座。
“啪啪”两声巴掌响。
有黑衣的隐卫走了出来,对保宁帝耶律贤恭敬一礼。
“给国丈吧。”指着隐卫手中的木匣子,保宁帝耶律贤平静的说道。
隐卫是沉默寡言的,没有多言语,平静的把木匣子递到了魏国公萧温良的跟前。保宁帝耶律贤挺随和,说道:“国丈,且看看朕给予萧氏的礼物。”
有保宁帝耶律贤此话,魏国公萧温良接过了木匣子。然后,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个小玉瓶,一卷龙纹的丝帛。
小玉瓶上,贴着标签。上面有四个蝇头小字“相思入骨”。
相思入骨,碧落黄泉。
呵呵,这可是一等一的宫廷密药。吃了,是必死的。
龙纹的丝帛,魏国公更不陌生,这是圣旨用的专门布料。
魏国公萧温良已经有些猜测了,他打了丝帛,在上面看到了盖上天子印的圣旨。一堆的恩封,当然,最主要是他的嫡子萧演文继承他的国公爵位,以及成为新任侍卫军的统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臣,领旨。”
魏国公萧温良神色很平静,他起身,谢恩。然后,拿起了小玉瓶,在保宁帝耶律贤的复杂眼神里,将玉瓶中的毒药,吞下喉头。
尔后,他将那空空的玉瓶和圣旨,依然留在了匣子里。
魏国公萧温良再度拜了大礼,恭敬的说道:“臣告退。”
“国丈,且去吧。”
保宁帝耶律贤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待魏国公萧温良的身影是远去后,保宁帝耶律贤的脸上,全是笑意。
二月初一,未时三刻。
明珠接到了魏国公府的报丧,她的父亲突发急病,救治不及,过逝了。
“怎么会?”
明珠不敢置信。
片刻后,明珠回转心神,说道:“且换了素衣,我要回国公府一趟,给父亲上柱香。”当然,明珠也是弄清楚了,父亲为何这般说去,就去了?
太突然,突然的明珠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申时初,明珠刚到了魏国公府,一柱香上好。没来及多有一话,宫里来了侍卫求见。那十万火急模样,让明珠心中陡然生了不详的预感来。
“圣上病危,请圣后回宫。”
侍卫的话,让明珠顾不得其它。只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皇宫,椒房宫。
小太子耶律安已经领着弟弟妹妹们,全部是守在了殿内。
太医们在忙碌,不过,似乎是些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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