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值班员喊她,“队长他们估计要一阵才回来,嫂子你先回去吧。”
叶问夏走近了些,用手作扇,“你们每次出警都是这样吗?”
“是啊,警铃就是最高命令,不管在做什么,只要在这个站里,听到铃声就要第一时间穿衣登车。”值班员说。
叶问夏:“每次出警言峥都要去?”
“差不多。”值班员顿了顿,又说,“不过嫂子,你还是多劝劝队长,注意点身体。”
叶问夏:“怎么了?”
“队长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受过好多大大小小的伤,但每次都不当回事,谁说都不好使,就嫂子你说话好使。”值班员将刚才她询问言峥的画面看在眼里,嘿嘿一笑,“你一说话,队长马上就老实了,我还第一次见队长这么听话。”
叶问夏被值班员的话逗笑,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他受过很多伤?”
“是啊。”值班员看见从另一侧过来的人,敬礼,“指导员好。”
叶问夏顺着他目光看去,同样蓝色训练服的男人,年龄估计三十五六的样子。
“你小子干什么呢?”宋思华问。
值班员说:“指导员,这是队长的女朋友,在这里等队长。”
宋思华看看叶问夏,转而跟值班员说:“你这臭小子,队长女朋友让人进来坐着等啊。”
“哦哦。”值班员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忘了。”
叶问夏没动,“不用了,不打扰你们训练了。”
“已经是休息时间。”宋思华说,“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
叶问夏:“言峥的事?”
宋思华:“对。”
消防队建筑一览无余。
正对面大楼写着“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十六字方针,底楼停放六两消防车,六层高度,旁边是一样楼层的大楼,最左侧是类似岗哨的高台,挂着水带和绳子。
叶问夏跟着指导员到正对面大楼的接待室,指导员给她倒了杯水,“我叫宋思华,是第七中队的政治指导员。”
叶问夏接过水放在桌上,“你好,叶问夏。”
“之前我听站里那群臭小子说,言峥在追个姑娘,我还不信,没想到这就见到真人了。”宋思华笑呵呵的在她对面坐下,“万年铁树也开花了,跟他手机壁纸里一模一样。”
叶问夏笑笑,等着指导员接下来的话。
“其实也没多大个事,就是想让你平时多看着看着他,别那么拼命。”宋思华说,“都有女朋友了,更不能成天到晚冲在前面。”
叶问夏蹙眉:“他平时很拼命?”
“拼,训练拼,出任务更拼。”宋思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跟你说没说,他前段时间休过很长一段假,去了趟西藏。”
“说过,我跟他一起的。”
“是吗?那你们是早就认识了?!”宋思华面露喜色,“那你都知道?”
“他父母和冯家聪?”见宋思华点头,叶问夏道:“知道,他跟我说过。”
“他刚从拉萨调来的时候,拉萨那边写的推荐信里,言里言外都他是个人才,后来上任了的确,不管是战术布置,不同险情的营救处理方案,每个队员的特长发掘,训练,他都将其发挥到最大作用,全站上下没有人不服他的。”宋思华说,“跟他一起来的消防员冯家聪,内攻搜救的一把好手,是他手把手带起来的徒弟,牺牲在一场煤气罐着火的任务里,言峥眼睁睁看着冯家聪牺牲在自己面前的。”
叶问夏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这个言峥没跟自己说过,她以为是在不同任务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背着冯家聪还没回来,他母亲又去世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他觉得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当时他去拧那个煤气罐,冯家聪就不会牺牲,如果他多给家里打个电话,或许他母亲就不会有事,他觉得自己不配再做个消防员,等冯家聪的家人来领走骨灰后,带着他母亲的骨灰去了西藏。”
只听转诉,心底的酸涩和难过就控制不住,齐齐往眼眶涌。
难怪,康定见到他时,他眼里一片死寂,但即使这样,他没有半点表露出来,如游离世间的过客,不悲不喜。
叶问夏用手背抹去眼泪,“还有吗?”
“一路上我给他打过不少电话,领导也跟他沟涉,站里的队员也给他发消息,劝解他,但他打定主意不再回来,不忍他这么好个苗子这么葬送了,给他递交了调任申请,调回拉萨,本来吧,我们都觉得没戏了,但他突然有一天自己申请驳回调任申请,重新入职。”宋思华看着她,“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但他比之前更拼命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里面有你的原因。”
“你让他找到了方向,但他无法再让任何一名队员遇险,所以只要跟危险挂钩的他都冲在最前面,”宋思华长长叹了口气,“救人重要,但自己的命也同样重要,这些话我跟他说过很多遍,但效果显微。”
“我明白了,谢谢你,指导员。”
从接待室出来,叶问夏一颗心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言峥到底是个对自己克制又残忍的人,最让他崩溃的细节被他省略,装作云淡风轻,早已接受的样子,但其实心里那道坎从来都没过得去。
叶问夏想起他在护城河救人时,当时郑赞本来拿着救生圈就要下去了,他选择让自己去,步伐很急,还有从空中救那个要跳楼的女生。
危险的事他一力承认,怕晚一步,怕晚一秒,怕故事重演。
拼命训练,争取做到极致不让她担心,洗个澡怕漏了她电话都要喊指导员帮忙看着。
“嫂子,队长回来了。”值班员喊了声。
不远处消防车行驶过马路,缓慢驶进院子里。
副驾驶的门从里推开,修长有力的腿踩着台阶,动作轻松敏捷的下车,橙色救援服衬得他越发挺拔高大。
后面下来的消防员冲她挥手,“嫂子好。”
叶问夏也冲他们挥挥手,看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人。
言峥边走边摘手套,救援服往下拉开几分,露出笔直的颈和喉结。
“怎么没回去?”他温声问。
叶问夏看着他。
他手微抬,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指腹轻轻拭去她鼻尖汗珠,触及她有些红的眼,嗓音微沉紧张,“哭了?”
“对啊。”叶问夏也没否认。
言峥低头,下颌紧绷:“怎么回事?”
叶问夏吸吸鼻头,“还不是都怪你。”
给足所有人保护和安全感,但唯独没给自己。
言峥没太明白,“怎么了?”
叶问夏看着他眼底的疲惫,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无非又是把他的伤口重新撕开,最后选择什么都不说,只伸手抱着他腰。
“我担心你。”她在他怀里闷闷开口,“你们刚刚那么急匆匆出去,我放心不下。”
经过吃饭的消防员看热闹的齐齐揶揄,全被指导员赶走。
午后起了一阵凉爽的风,言峥摸了摸她头发,安抚:“没事,一个小孩手被玩具卡住了,弄开就回来了,出警就是这个样子,不管是什么都要第一时间着装登车。”
“那我不管,你要跟我保证每次出警都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回来。”叶问夏抬头看他,木着脸,“不然我就跟你吵架,把你手链丢掉,佛跳墙倒掉,微信删了,电话也拉黑,天天哭给你看!”
言峥垂眸,望进她亮晶晶的眼,她没笑,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且会付诸行动的。
他轻呵气,重新把人揽入怀里,亲了亲她眉角:“我保证。”
叶问夏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言峥。”她轻声唤他。
言峥:“嗯。”
叶问夏:“请你保护好我男朋友,别让我难过。”
言峥喉结轻滚,声音低低沉沉:“好。”
第53章 夏天
身影在阳光下交叠, 言峥将她松开,“我先去换衣服。”
叶问夏:“噢。”
战斗服挂的位置就在一楼,言峥三两下脱掉橙色救援服, 挂好。
“先去吃饭。”他牵着她的手。
“我得回家,我妈在等我回去吃饭。”叶问夏说。
言峥垂眼:“阿姨知道我们的事?”
“没有,我说给云徽送的。”
言峥点点头,似觉得好笑, 又点点头, “我送你上车。”
出租车来得很快, 言峥拉开后排座的门让她进去,叶问夏刚坐下,俊脸忽然放大, 干燥灼热的唇印上来。
盒子准确将司机视线挡住。
一触即离。
“我后天休息。”言峥嗓音低沉:“到家跟我说。”
叶问夏:“好。”
黑橙色的出租车消失视线, 言峥这才转身回去,经过岗哨时停住。
“指导员刚刚找她谈过话?”
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语气。
值班员点头:“是的。”
言峥“嗯”了声,抬步往食堂走。
国庆假期结束, 朋友圈一水想给祖国母亲多庆生几天的动态。
一上午的课结束, 叶问夏累得腰酸背痛, 回去的路上想起客厅的花该换了,于是先去了趟花店。
“您好,请问想看什么花?”工作人员微笑的询问。
叶问夏:“白荔枝和雪山玫瑰。”
“是要粉色雪山玫瑰还是白雪山玫瑰?”
叶问夏:“白色的, 外面花瓣是绿色那种。”
“好的,这边。”
帘子撩开, 里面是精致的花房,左边摆满各式各样的鲜花, 右侧是顾客等待喝茶的木椅小圆桌,靠墙有一个书架。
三个系着围裙的女生坐在小圆桌前修建花枝, 层次分明用束纸裹住,包好,递给正等待的客人。环境清幽雅静,留声机放着轻缓优美的纯音乐,花香溢满整间屋子,让人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叶问夏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店员倒来一杯茶。
“谢谢。”
叶问夏喝了两口,桌上有上一个客人翻过的书,花选好之后还要修建,前面还等着几个客人,翻开书打发时间。
“您好,请问是选什么花?”
“白荔枝。”
清冷如水的声音落进耳朵,叶问夏翻书的手一顿,转头看去。
祁书尧衬衫长裤站在入口处,脸色比上次见他更苍白,眼镜取下,眼窝凹陷几分,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好。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同样看过来,那双无波无澜的眼有细微起伏,但只是一瞬。
“好的,请您到那边稍等。”
祁书尧点点头,迈步过来,“这里有人吗?”
叶问夏:“没有。”
两人无话。
上一次见祁书尧是云徽生日,他坐了会儿医院有手术便走了。
“最近怎么样?”祁书尧先打破沉默。
叶问夏:“挺好的,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
祁书尧眼里没什么变化,只微微应了声。
他们的话早已说完,叶问夏端起水杯喝了口,眼睛被外面不知道哪儿反射的光晃了下,恰好花装好,她也没再逗留,起身付钱离开。
对面茶还冒着热气,阳光洒了一缕在书封面上。
祁书尧伸手将书拿过来,折痕自动翻到刚刚阅读的地方,花粉涌入鼻间,忍不住轻咳,针线缝合的地方撕扯的痛。
......
国庆后温度有下降趋势,空调扫过时她冷得瑟缩一下,伸手摸索着空调遥控器,与此同时听见门口传来开锁声。
叶问夏一个激灵坐起来。
六点半。
她蹑手蹑脚下床,将房门轻轻反锁,外面脚步声停住,随后到门前。
“吵醒你了?”低沉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叶问夏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高大挺拔的男人立于门口,发梢带着清晨露珠,顺着鬓角滑落。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偷进屋了。”叶问夏心有余悸的说,“差点就报警了。”
“早上没训练,醒了就过来了。”
言峥将手机揣进裤兜,掐着腰将人抱起。
“你干嘛?!”叶问夏后背抵着门板,手勾住他脖子,“我还困。”
“等会再睡。”言峥鼻尖蹭了蹭她的,灼热气息喷在肌肤,他唇贴上来,“先亲一会儿。”
刚吃过糖,嘴里有淡淡的清凉薄荷味,身上带着香皂的清香。
察觉他舌头要伸进来,叶问夏偏头躲着,“别,没刷牙。”
言峥呼吸变重:“没事。”
“不。”叶问夏推着他肩膀,抗拒意味明显。
言峥重重吮吸她下唇,喘息着松开,“抱你去刷牙?”
叶问夏气息不匀:“嗯。”
言峥在洗漱台垫了根毛巾,让她坐在上面。
叶问夏手撑他肩膀,瞧了瞧他下颌的伤和明显的黑眼圈,“你晚上出警了?”
“嗯,凌晨出了个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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