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祁以遥也转身追去,簌棠对疾阳道:“追!”
浮桑站姿轻巧,他在簌棠肩头屹立。
阵阵浅淡灵光下,簌棠才发觉他虽一直在她身上,却一点重量都不曾为她增加。
栏前的九尾狐蹙眉,她自然知晓灌灌是不想累及她,可还是想去追,却遭楼中人拦了下来。
*
一行人你追我赶,少顷便到了西郊。
簌棠有意等一等祁以遥,追得不算快,但眼见禁林已在咫尺,若重明和灌灌鸟飞去里面了,其中魔兽众多,阿浮才伤好一些,她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双手结印,追踪术倏然显灵,重明鸟的身形显然一滞,惊慌啼叫。
灌灌鸟飞在前头,诧异看了它一眼,动作也下意识缓了缓。
于此同时,祁以遥也到了。
出乎簌棠意料的是,温婉的女仙第一眼看的不是空中盘旋的两只鸟儿,而是她。
素衣轻荡,苍青色的衣带被风吹在空中,祁以遥未着宫裙,而是穿得极为朴素,许是不想在魔族张扬树敌,可脸庞娇丽,仍看得出娇俏风华,极为瞩目。
她顾盼生辉,向簌棠挑眉,轻笑着:“魔尊陛下,安好。”
簌棠眸色微变,面上不动声色,只偏头看她。
祁以遥表面生得灵秀清丽,却并非传统修仙文中一贯温婉可人的女主性格,相反,她生性直爽,不惧强权,恣意利落,甚至有一分桀骜。
老实说,簌棠喜欢这种人,不然当初小说她也不会看得津津有味。
“本该登门请见,却不曾想才去就被魔殿的侍卫拦下。”见鸟儿一时没有动,祁以遥的注意力只放在簌棠身上,还状似无意告了状,“只能出了下策,在城中闹出风波,以此求见魔尊。”
“只是不想您会亲自出来。”祁以遥拱手,极爽快自报家门,“在下自天界而来,清晖阁门下仙子,祁以遥。”
疾阳“唰”得把刀亮了出来,眸色紧惕阴沉。
祁以遥见状,补充道:“对了,在下登门请见前,还有一封天界的传信送至魔心殿,魔尊可有收到?”
祁以遥本是仙界来使,是递了仙界御信来的。
但簌棠没收到。
思及此,簌棠面色倒不改,只叫疾阳收刀,“能如此坦然自报家门,仙子想必是天界来的仙使,本尊自不会不分皂白。只是仙使来我魔境,何以要伤我魔兽?”
她刻意略过了,祁以遥先前救了一只魔兽的事。只说如今对着两只鸟下死咒的行为。
祁以遥果然一怔,这和她在天界了解过的魔尊不一样。
都说魔尊嗜血残暴,对魔境之中的兽族毫无怜悯之心……她也会问出这样暗带关切的话吗?
沉吟一刻,祁以遥凛然道:“两只鸟,其中一只身染邪气,必然杀害过同族,作恶多端。”
簌棠顿了顿。
是了,原书中祁以遥很嫉恶如仇的。
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倒是有可能下手这样果断。
抬眼往天边看去,重明鸟她探过底细,并没有邪气,那就是另一只……
“那只灌灌鸟。”祁以遥也证实了簌棠的猜测。
青耕鸟依旧在祁以遥肩头若隐若现,但灵力已然外放,盈满仙子的周身。
重明鸟听到了她们的交谈,但好似没弄清楚她们当中每一个人的身份,对着灌灌鸟大惊道:“什么?!你杀过同族?你、你好狠的心,小爷不跟你玩了,你放开我!”
搞半天,这傻鸟连到底是谁拽住它不让它走,都没搞清。
“闭嘴。”灌灌的声线更加沉稳,盘旋在重明身边,小心翼翼凑近它,与它低语,“绑住你的不是我,是……”
但还没说完,它倏尔调转方向,冲着簌棠而来。
灌灌鸟等级甚至没过千,这样的小鸟在簌棠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她微一翻手,却见鸟儿又再次偏了翅膀,周身凝出灵力,只对着联结她和重明的灵链发起进攻。
啧,一息之间好几次声东击西。
好狡诈的小鸟儿。
簌棠不必再次出手,疾阳已看出端倪,祁以遥也施起咒。
一个是为了巩固她的追踪术,一个是再次对灌灌发出攻击……等等,祁以遥怎么又出手了?
簌棠习惯证据确凿再做决断,不然,她也不会至今还没对有所怀疑的袅袅做什么。
她刚要阻拦,却眼见,一道淡彻灵气悄然无息地打破了所有的术法。
簌棠偏头看浮桑。
是他出的手。
灵力的颜色极淡,如他这只猫一样淡漠,几乎难以察觉,也不带有什么极强的杀气,却一瞬间让灌灌和重明鸟都落了地。
而且两只鸟落地的瞬间,差点没站稳。
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受了伤,倒像是颤栗。
祁以遥也看了过来,微皱眉,“这是……”
浮桑站在簌棠肩上,居高临下,睨了眼祁以遥肩头的青耕鸟。
青耕周身那点透彻灵光瞬然消散,显出真身。
“魔尊,您也养魔兽?”祁以遥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置信。
簌棠也微怔,她看向祁以遥肩头,青耕鸟的外形……
竟然与草场攻击她的青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身形小了不少。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无端闪过了许多思绪,一点点串成一个略显诡异的猜测。
水境中的青羽,草场中来寻仇的青鸟,禁林中充满哀戚的声音……
还有,书中,原身见到祁以遥后,也是莫名其妙地要她留在魔心殿,祁以遥不肯,混乱间逃去了黎珩的祭司殿。
或许原身不是想留祁以遥,而是想留这只鸟——
“大人们!别杀我!”重明鸟的哀嚎让簌棠回过神来。
视线甫一对上,重明鸟就认出了她,半惊半喜,“原来是你,大人,你快救救我!”
“……”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祁以遥虽注意到了浮桑,却仍不觉得恶名远扬的簌棠会如此好心。
疾阳则是震惊,头一回看见魔兽向尊主求救的……
簌棠的确当下未有动作,她的目光在两只鸟身上打了好几个转。
灌灌并非祁以遥所说的邪气深重。
当然,它身上是有邪气,但浮于表身,并不太像它自己的邪念。
“你们两只鸟在争什么东西?”簌棠问道。
第32章 青耕鸟
另外, 她自己的猫也出手拦了。
她觉得她的猫总是古古怪怪,有时能一眼看穿许多。
但又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此番阻拦, 估计比她的猜测还看得清。
另一边, 暗地提防她出手的灌灌愣了, 没想到簌棠一开口问的是这个。
“她!”重明翅膀一闪,指着灌灌, “她包庇…那谁, 那谁偷了我朋友的东西!一个很好看的小草包!”
那谁指的自然是九尾。
灌灌声音平静:“你弄错了, 是我拿的, 与尔白无关。”
“啊?”重明又闪了闪翅膀, “可是分明在那谁身上!”
“是我送给…尔白的。”灌灌道, “你想想也知道, 尔白天生体弱, 修行缓慢, 怎么可能从孟极身上偷东西呢?”
重明鸟沉默了, 直将俩翅膀的毛都扇飞了, 几乎变得光秃秃, 才开口, “那好吧,那你为什么要偷孟极的东西送尔白,我们不都是朋友吗?”
灌灌毫不迟疑,冷道:“谁和你是朋友。”
“你——”重明鸟错愕了。
“我只与尔白是朋友。”
这句话惹到了重明鸟, 它开始大声反驳:“你胡说,你分明常回来青林看我们, 若是不喜欢我们,不和我们是朋友, 为何要总是来呢?”
“我自然也是为了尔白。”
“……”
“不是,小爷真是搞不懂,你干嘛要跟着尔白去魔心城,他到底有什么好?”重明鸟怒道,“他只会唱曲跳舞而已,不会捕猎,连跑两步都没力气,好没趣,你和我们一起住在青林不好嘛——”
“重明,”直到这一句,灌灌鸟终于忍不住打断它,“你总是如此不计后果,你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祁以遥和疾阳不太明白它的话。
簌棠却知道,禁林是它们隐蔽的栖息地,一定是众魔兽守口如瓶的地方。
重明鸟也才反应了过来,蓦地噤声,还警惕地看了看围观的簌棠众人。
“好了。”簌棠不想再听小学鸟吵架了,“将东西物归原主,各回各家,此事不就了结了。”
祁以遥却一顿,不由侧目看她。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传闻中厌恶兽族,无恶不作的魔尊会这么干脆心软,主动松口放过兽族么。
不管怎么说,两只鸟也是嚣张至极大闹了一番魔心城的。
另一边的灌灌却不肯,它垂着头,一句话没开口。
簌棠眼风轻瞥,倒不算施压,连声音都很轻,“嗯?灌灌。”
早注意到祁以遥的话,心知了簌棠身份的灌灌浑身一僵。
好一会儿,她极不情愿道:“……之后,我会找尔白拿回来。”
簌棠极轻地嗯了一声。
“你要快点还给我,那个草包是孟极很细心做的,弄丢了以后,它可伤心了!”重明鸟道。
灌灌只是错开头,将头垂得更低。
“——对了。”
但果不其然,祁以遥意料之中,簌棠话音一转。
“小重明。”她笑眯眯看着重明鸟,“上回你跑得那样快,咱们都没有聊完天,要不要同我回去再聊聊?”
重明茫然,往后退了两步,又被追踪咒的威力扯了回来。
“你、你,大人,我们没什么天可以聊啊。”
“怎么没有?”簌棠面上仍和气一团,“你可有救到你的同伴,你的前辈们有没有同去,还有你的朋友怎么丢了东西……”
听到“救同伴”的字眼。
浮桑耳朵微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侧目,正与簌棠揶揄的轻瞥对上。
浮桑:……
“我…我救不着他。”重明鸟忽然感受到很强的威压,是将它和灌灌扫落在地的同源灵力。
可在场的魔族人好似都没察觉到,它惊慌失措,如实回答,“他在一个好大的宫殿里,到处都是魔兵,我连进都进不去。”
同伴?大宫殿?到处是魔兵?
反应极快的疾阳,瞥了一眼浮桑。
浮桑又站上了簌棠的头顶,但这次被她早有准备揪住后颈,搂紧怀里。
“你——”不怎么说话的猫,气出一个字音。
祁以遥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
“没关系,你若是想见这位同伴,我带你进去。”簌棠笑意吟吟,并揪住了浮桑要挠她的爪子。
一向不怎么搭理人的小猫,有点旁人不曾察觉的小性格。
——他不喜欢引人注目。
猫嘛,总归有点社恐的。果然,他不再动了。
重明鸟被她绕进话里,狐疑道:“你有这么厉害,还能带我进去?”
“重明……”灌灌终于忍不住出声,错开簌棠看来的眼神,它提醒道,“这是……魔尊。”
“……”
祁以遥叫过簌棠好几声,咋呼的鸟是从始至终都没听见。
直到此刻,才恍然,又大惊失色的表情。
“我、我我我不去!”
“你好好考虑一下。”簌棠面不改色,“你的朋友灌灌,届时是要将小草包交送至魔心殿的。”
若是灌灌是人形,此刻面色定然惨白。
它看着簌棠,心中猜测着她是想先杀了重明,之后再等它上门自投罗网。
她或许还会找上九尾狐的麻烦,不,她一定会……
“偷人财物,势必要还。”簌棠看了灌灌一眼,便知它在想什么,“但物归原主之后,重明若不追究,此事便了结。”
簌棠追出来这趟,一是为了祁以遥,二便是为了重明鸟的。
这是一只在禁林土生土长,且很容易套话的鸟。
她总觉得自己和鸟族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莲笙说魔界很少看到鸟,怎么她就天天遇鸟,但重明给她的感觉还不错。
在它身上或许能得知更多了不得的事。
驯服它还能获取积分,一举两得。
至于灌灌鸟……簌棠看着低垂着头的它,它一心维护着九尾狐,想来是当真关系好,她也不能强行拆散别人。
“我不追究。”重明顿了顿,“但是灌灌,若你当真残、残害过同族,我们以后就不做朋友了。”
祁以遥欲言又止。
簌棠瞥了祁以遥一眼,抬腕施法,灵光如缎柔和,笼罩住灌灌,将它身上杂乱无章的灵气统统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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