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鵹和少鵹先前就进过魔心大殿,她没想到她们当真有如此能耐,能发觉宫殿之下的秘密。
少鵹惊慌失措,却对答如流:“她是我妹妹,我如何会藏她?是她告诉我她在这里等我,此地秘术阵还是她教我解开的!”
“一派胡言!”原身气笑了,抬手一挥,灵光一闪。
锁灵笼爆发阵阵金光,少鵹在其中嘶声惨叫,而原身的语气也越发失去耐心,“快说,青鸟究竟在何处!”
与此同时,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她明白仙族狡诈,最善用计,此番少鵹能进来,多半是身后有人谋划。
谋划陷害青鸟,更甚,或许是谋划陷害她——
“阿棠?”说什么怕什么,身后果真传来了青鸟的声音。
原身微有错愕。
转过身去,她见青鸟也同样是一脸错愕。
她心下微沉。
本来她是想杀了少鵹的,趁青鸟或者大鵹闯入之前,毁尸灭迹。
却不曾想青鸟来的这么快。
——少鵹还狡辩不是筹谋。
朦胧青光之下,笼中青影模糊而狼狈,少鵹惊恐痛呼:“青鸟!救我,我是少鵹!”
原身心中猛地一跳。
若是她此番在青鸟面前斩杀少鵹,即便不会决裂,她们的友情也必然会有裂痕。
原来,这便是她们的主意。原身呼出一口气,只觉眉心抽疼,又很久没见到青鸟,不知她被仙族掳走的这段时日过的如何。
片刻后,她踌躇着,轻叹询问道:“青鸟,近来你可安好?”
青鸟却只是错愕地看着她。
另一边,少鵹的控诉声越来越大,不分青红皂白地陷害污蔑。
原身并不是真正的好脾气,终于忍不住给了这只鸟儿重重一击,然后,听到青鸟轻微的一声“不”。
沉默一瞬后,原身停了手,最终只得问道:“我让你选,青鸟。你选她,还是选我?”
她杀不了少鵹了,至少是此刻不能杀。
可是青鸟维护少鵹,又让她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她当然晓得青鸟和少鵹是亲姐妹,可是青鸟和她也是一路走来,一样有着情同姐妹的情谊。
选少鵹,还是选她。较劲又当真执着的问句。
短暂的寂静后,伴随着少鵹故意发出的惨叫声,青鸟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选姐姐。”
第103章 簌棠
原身明白了。
从始至终, 青鸟看向的一直是她。
青鸟选的是她,是她这个姐姐。
她不会误解青鸟。
可是,她也明白, 青鸟心里是放不下少鵹的, 最终的抉择青鸟做不出来。
她替青鸟做了选择, 放开了少鵹。
不过,只是短暂放开——异族终究不能得知魔族的秘密, 即便是青鸟的亲姐妹。
她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诛杀这两只鸟儿。
为此, 她去找黎珩相商。
“青鸟回来了?”黎珩与她本是兵分两路, 却慢她一步, 至今也没见到失踪回来的青鸟。
原身点了点头, “但我与她起了争执, 之后, 她独身去了兽林。”
也还好青鸟独身去了兽林。
这次原身倒没有拦, 此时青鸟不在魔心城, 反倒给了她机会。
她没有注意到黎珩的神色渐渐变了, 只说起正事:“大鵹和少鵹发现了恶欲之泉的秘密, 兹事体大, 如今她们不知下落,你需随我一同去找……”
原身封锁了魔界各关口,大鵹和少鵹察觉危机,自知自身难保, 四处逃窜,她们会幻化外形之法, 而且术法高强,不然当日也不会诓骗住魔卫, 真的进入了恶欲之泉。
整个魔境,一时笼罩在沉沉阴霾的平静下。
这两只鸟儿必须找到,这个秘密不能被仙族发现,一旦泄露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便是在这样的山雨欲来时,兽林之中,忽然起了一阵诡异的邪风。
浓郁的邪气喷薄而出,哪怕是在魔界边境追寻青鸟踪迹的原身,也察觉到了。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急切的慌乱。
……
青鸟是原身此生挚友。
早在许多年前,她们便缔结契约之术,结成同心契。
通过契约术,原身能感受到青鸟仍在兽林之中,可是几番静下心细细感应,她发觉青鸟的灵力仿佛失去了控制。
也是这时,大鵹和少鵹的下落终于有所收获。
她心跳得很快,在去找那两只该死的鸟儿的途中,不动声色,在心里呼唤着青鸟。
就差一点儿了,此事将彻底了结。
青鸟的性子她了解,若是她一直在她眼前晃,反而会令她多想,而让她独自冷静冷静,她会好很多。
她轻声在心中道,甚至如许愿般,借用青鸟的信力作为媒介——
“青鸟……别生气了,回来吧?”
回来吧,这是她的心愿。
这么久了,青鸟应当不再生气了吧?
兽林此刻危险。
原身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让陪同她的黎珩快马加鞭赶回去,“你去找青鸟。”
可是,就是在黎珩离开后不久,她再次感应青鸟的踪迹时,却发现那一丝一缕,千年缠绕的联系……断了。
……
那时,原身才恍然。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仙族的调虎离山之计,兽林当真有危险,大鵹和少鵹逃到此处,不过是将她引来,无暇再顾及魔心城。
她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痛,天生以好战闻名的魔,三界之中的坏名声是勇而无谋。
原身从前一向对这等外族言论嗤之以鼻,但此刻,她当真起了无比懊悔的心,恨自己为何不多筹谋一些,为何不多稳重一些,为何行事要如此冲动。
她来不及了。
来不及赶回去,赶回去也来不及。
什么都来不及了。
契约之术断得无声无息,连让她反应的时机都没有。
“回魔心城。”她下了决断。
身旁的风褚有几分迟疑,“尊主,不去找大鵹和少鵹了吗……”
“她们的目的是恶欲之泉,魔界封锁,她们会回来的。”
……
原身打算在恶欲之泉,做最后的了结。
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果然,她还未靠近魔心殿,便听得魔将匆匆赶来禀报,仙军已经压境,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魔心城。
先前仙族数次挑衅,也只会在边境小打小闹。
看来,哪怕封锁了魔境,风声还是走漏了。
黎珩还在兽林寻找着青鸟的踪迹,哪怕原身已然知晓他什么也找不到了。
但匆匆行经祭司宫时,她还是顿下了脚步。思量几许,最后吩咐风褚:“去宝阁将‘蛟之心’取出来,放去大祭司宫中。对了,不必知会他。”
风褚不解,“尊主,‘蛟之心’贵重之极,乃我族至宝,为何……”
不是不能给大祭司,毕竟魔心殿众臣皆知魔尊与大祭司关系极好,即便是至宝,那也是魔尊的至宝,她想给谁便给谁。
只是好好的宝物就这样放去,还不知会黎珩一声,万一丢了如何是好。
原身沉默了一瞬,纠正风褚,“‘蛟之心’本是兽族至宝。”
只是兽族多数深居兽林,其他分散在魔心城的兽族都年岁尚浅,或许,它们自己都不曾记得这位先辈了。
蛟心可以延年益寿,黎珩本是蛟之后裔,他会很好吸收这样至宝,也不必知道,让他徒增忧愁。
她清楚,黎珩也喜欢青鸟,只是自己还未发觉。
以黎珩那样敏感内敛,却极为固执的性子,得知青鸟的死,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可为的举动。
比如,以兽族之身,去他们所谓的祖神那儿以命换命,祈求青鸟复生。
她不想看到那样,至少将能为他做的做了。
“走吧。”她又道,“对了,经此与仙族一役后,传本尊令,让兽族举族迁至兽林之中,不可再踏出兽林一步。”
仙族想从兽族身上做文章,尝到了青鸟一事的甜头,往后只会越发变本加厉。
魔心城不再安全,魔与兽就此分开,对哪一方都好。
“务必记住。”她沉声嘱咐风褚,却在说这句话前顿了顿,“……若是,之后本尊忙于政务忘了,亦要提醒本尊这回事。”
风褚怔怔看她。
身为她的心腹,不管有没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他都会照做。
最后,他拱手:“属下遵命。”
……
魔境的封锁,最终被有备而来的仙族攻破。仙军鱼贯而入,目标明确,直奔魔心殿。
来了这么多人,原身自然不会做什么独自迎战的事,只是她晓得,这些打闹都是表面,仙族真正的目的是——摧毁恶欲之泉。
有心要拦,反而容易有所疏忽。
担心因为打斗顾此失彼,让漏网之鱼溜进了魔心大殿,她干脆边打边退,一路犹自进了殿后。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恶语之泉便迎来了众多仙族。
其中有大鵹少鵹、有仙族重臣,领将……
仙界所有能接触到这个秘密的高阶仙族,都到了场……还有,元华仙尊。
大敌当前,她做了一个决定。
——摧毁所有关于这一切的记忆,今日在恶欲之泉中的人,将一同忘记这段回忆。
恶欲之泉的秘密,便埋藏在恶欲之泉中。
她倒不担心自己忘了这些记忆,后续魔界会出什么茬子。
因为,黎珩还在。
就这样,一向以骁勇善战出名的魔族魔尊,头一次采用了以柔克刚的方式,以近乎平静却无奈的方式,解决了这场危机。
最后一刻,她掐诀送所有人出了恶欲之泉,所到之处正是兽林。
即便失去了记忆,潜意识里,她还是想来这里看看。
却不曾想,正迎面撞见黎珩。
仙族基本都送出了魔境,即便有潜意识中不愿离开的仙族,也随她的术法同样来到兽林,之后,也会随着交代风褚的禁令清查,让他们离开这里。
“黎珩?”因为记忆消逝,她有些疑惑,挑眉看他,“你如何在这里?”
她的神色是怔忪的,面庞虽明丽,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仪态,如此,叫她的眉眼显出一丝高傲。
黎珩双目猩红。
原身这样的神情,让他心中渐渐生出愤怒,那愤怒来得极快,如潮汹涌。
“我如何在这里?”他轻嘲着,反问她。
一步步走向她,他的眸越发通红,一字一顿,“不是你亲眼叫我来看看,青鸟的结局吗?”
原身不明白他如何是这样的神情。
她甚至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几分好笑,侃笑着,“青鸟是谁?”
如此的轻描淡写,刺痛了黎珩的心。
他怒到极致,又因亲身来到这里,感受到青鸟的痕迹在慢慢消逝,心痛到无以复加,而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有再看原身一眼,怨恨而无奈地默默离开。
怨恨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无奈也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在这场争端中,他从头至尾知情甚少。
事关原身,青鸟不曾对他坦然交心,青鸟不会说任何责怪原身的话。而原身也没有对他多加透露,即便透露了,原身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若非没有任何决断之能,她亦没有能力当上这个魔尊。
而且……他内心深处知道,事关魔族安危,其实他早就做过选择,才缄默不言,才无能为力。
身为魔族大祭司,他同原身一样,决定选择站在魔族这一边。
所以他纵使怨恨,纵使无奈,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原身只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她没有出口挽留,神色平淡,还含着那一丝不解,眨眼间,唯余心口一阵阵不由自主的闷痛。
她忘了什么?
……
梦境之中的画面渐渐暗下,原身明艳张扬的红裙成了最后的一点刺目赤色,如滚烫岩浆,烫得人生疼。
簌棠睁开眼,面前是翻腾不绝的恶欲之泉,混沌的光还如梦境一般。
但浮桑在她身边,所有欲与念都变得平静。
他牢牢牵住了她的手。
“醒来了?”他轻声问她,音色在此刻的簌棠听来,还有几分恍惚空灵。
见她不曾回答,他又唤了她一声,“簌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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