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年前腌制的牛肉和猪耳朵从缸里拿出来,用凉水冲洗干净,放入锅中,加水没过,放入冰糖香叶八角酱油,先煮它个一小时。
然后就是最麻烦的肥肠,这东西可得好好洗洗,所以她是一点也不心疼,直接上面粉,来来回回洗了很多遍。
待刮洗干净,再把它们放入冷水锅内,加入白酒煮至熟透,捞出沥干水分,切成两指宽。
青椒和红椒切成滚刀块,剥几瓣大蒜,葱切段,姜切片。起锅热油,放入肥肠,爆炒,加入白酒、盐、蚝油、酱油煸炒入味,再加入八角、桂皮、干辣椒,旺火烧开后撇去浮沫,转用小火焖至肥肠软烂。
再次起锅热油,下蒜片、姜片炒香、放黄豆酱炒散,倒入焖好的肥肠和青、红椒块,加入盐、味精,翻炒断生,淋香油,撒葱段,装入铺了洋葱丝的砂锅内,盖上盖子保温,这样第一个菜就算完成了。
这一通忙活下来,锅里煮着的牛肉和猪耳朵也该差不多了。
捞出来让它们自然冷却,这边先做一个皮蛋豆腐,豆腐是早上刚买回来的,嫩得不得了,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豆腐切成丁放在盘子里,剥三个皮蛋,用棉线分成瓣状,摆放在豆腐四周,最后淋上调配好的料汁,这就算完成了。
然后是油焖大虾,这是谈湘的拿手菜了,做起来一点也不麻烦,不一会儿就出锅了。
这时候牛肉和猪耳朵也冷却的差不多了,牛肉切片装盘,旁边放上蘸酱,猪耳朵切丝加入香菜凉拌,这就算是两道菜了。
最后,再来盘油炸花生米,这就齐活啦!
忙完这一切,刚好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谈湘跑过去开门,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位和慕容老师差不多年纪的老爷爷,手上拎着两瓶酒,笑吟吟的。
“您是杨爷爷吧,快请进快请进,丰爷爷等您好久了。”
杨建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说道:
“你是湘丫头吧,你丰爷爷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屋里慕容丰听到声响,拄着拐杖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边走边喊道:
“老杨,你怎么才来呀!快进来,我等你半天了!”
谈湘见两人进了屋,就赶紧回厨房准备上菜了。酒菜上桌,谈湘本想给两人留下谈话空间,自己回房间单独吃,谁知两人并不在乎,让谈湘也坐下一起吃。
“诶,有什么好回避的,我和老杨多少年的朋友了,也没什么悄悄话要说,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事,你坐下,一起吃,忙了一上午了,别折腾了。”
谈湘也就不再推辞,给自己拿了副碗筷,坐下一起吃午饭。
两个小老头小酒一口接一口,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聊聊各自年轻时光,聊聊现在社会的新动向。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谈湘这才发现,原来慕容丰对于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居然一点没有脱节。
从两人的对话中谈湘得知,这位杨爷爷原来是县纺织厂的高级技术员。
他原来是在沪市机械厂工作的,七二年的时候县纺织厂从沪市机械厂购买了一台大型印花机,杨建军作为技术人员,被高薪聘请到了县纺织厂,负责这台印花机的技术指导和维修工作。
“老杨头,当初决定从沪市来到这个小县城,你可曾后悔呀?”慕容丰问道。
他们俩是多年好友,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丹平县其实也还说得过去,可和繁华的沪市相比,那就差距大了。
“时也运也,当初做决定的时候谁能预料得到后面的事呢,至少呀,这么些年我都安安稳稳过来了,我该知足了。”
“我不信你老杨头是个没有大志的人,你那一身的本事,你甘心就这么埋没了?”
“不甘心还能怎样呀,老丰呀,我都快六十了,再过两年就退休了,半截身子进土的年纪了。”杨建军说完举起小酒杯一饮而下。
“我听说县纺织厂快撑不下去了,你还考虑过回沪市呀?”
“回不去了,当初我本就是被排挤出来的,如今这个形式,哪有多余的岗位留给我这个老头呀,当初我原以为来到这能有机会实现我的抱负,没想到这县纺织厂的水呀,不比沪市机械厂的深,我一个外来人,没有关系又不站队,哪个领导会重用我呀,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自从七二年印花机买回来,这十几年来纺织厂就没有重新制过版,厂里用的还是以前的那套,你说说看,这厂能不倒嘛!”
可以看得出来,杨建军对纺织厂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老丰,我是真羡慕呀,去年我回上海探亲,看到那商场里卖的各种新款式的布料,我就想着,如果能给我个机会,我那台老印花机印出来的花样,不会比那些差的!”
“你的本事我还能不清楚嘛,老哥懂你,说出来就好,别憋在心里,来,我们再喝一杯!”
席间,谈湘只听不说,默默夹菜吃饭,她感觉这县纺织厂最近在人们口中出现的有些频繁呀,上次是康姨,现在是杨爷爷,好像大家都不看好它。
这时候的谈湘还不知道,这家纺织厂,以后会和自己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快就来到了正月初七,这天是他们和康科长约好的日子,谈湘三人提上大包小包的礼包,骑着三轮车来到了康科长家楼下。
康科长住在纺织厂的职工房,她家是双职工,当初分到了七十平的楼房,在整个厂里算是顶顶不错的了。
虽说是上门做客,几人可不会等到饭点才过去,肯定是要提前过去搭把手的,他们能有这么好的店铺,全靠当初康科长的推荐。
停车上楼,谈翠带着谈湘和谈国青敲响了康科长家大门,来开门的康科长的老公,纺织厂的生产主任,崔春雷,他还记得谈翠的模样,赶紧把人给迎了进来。
一进门三人就感觉到一股暖意,康科长家布置的很是温馨,康科长正和她婆婆两人在厨房忙活着,孩子们正在看电视。
康科长家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康佳鹏上高二,小女儿康佳蕙上初三,小女儿和谈湘刚好是同一届。
有了他们的加入,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大过年的这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几人边吃边聊。
孩子的学业自然是逃不过的话题,几人得知康科长的女儿康佳蕙也准备考一中。
“这不巧了,说不定这两个孩子还能做同学呢,我侄女也准备今年考一中,她连一中旁房子都提前买好了。”谈翠笑着说道。
“可是新校区那边的商品房?”崔主任问道,似是很感兴趣。
“对,这个商品房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要我自己买是不敢的,偏阿湘这丫头胆子大,自己拍板买了,说是看准了那一块将来会有发展。”
谈湘见自己被点名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崔主任这下才仔细打量起了这个话不多的姑娘,漂亮,文静,没想到还是个有主意的。崔主任看了眼自己老婆,幽幽的说道:
“其实呀,我原也想在那买一套的,那房子建的是真好,不论是楼间距采光还是户型,那都没的说的,可这不是你康姐她不让嘛。”
看来呀,这崔家的财政大权还是牢牢的握在康科长手上的,康科长无论是在厂里还是在家里,钱财这一块,都是说一不二的。
“我的崔主任哦,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我们厂子早就不比从前了,我能不能精打细算嘛。”
崔春雷闻言也有些沮丧,这也就是春节,大家刻意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可也改变不了厂子快撑不下去的事实。
“翠翠他们也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直接说了,翠翠呀,你是不知道,为了让职工们过个好年,厂里的现金已经被掏空了,这年后呀,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康姐,你别担心,你们毕竟是国营厂,国家不会不管你们的。”谈翠在一旁安慰道。
谈湘闻言也有些诧异,她可以感受的到纺织厂的情况不太好,没想到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一旁崔主任摆摆手,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国家搞市场经济,让大家自由竞争,国营厂倒闭,工人下岗,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是呀,以前我们厂只管生产,布一织出来就有车来运走,根本不愁卖,如今你再看看,哪还有买家上门的,厂里都这样,更不要说门店那边了,那门店就在你们服装店隔壁,什么情况你们是最清楚不过的。”
“是呀,现在市上面上成衣物美价廉,自己扯布做衣服的越来越少了,如此一来,我们这批发和零售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低迷起来,就连崔家的两个孩子都默默地放下了碗筷。
谈湘想了想,说道:
“崔主任,厂里门店的布料我看过,质量挺好的,你们有没有想过稍微加工一下再卖呢?”
“你是做成衣服?那不行,我们厂是纺织厂又不是制衣厂,别看这两个都是和布打交道的,实际上可是天差地别,机器、员工和技术上,完全不一样。”崔主任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衣服不行,那床单枕套呢?”谈湘说道。
崔主任只感觉灵光一闪,莫名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可以一试。
“大侄女,你再给我细讲讲!”崔科长激动的说道。
“要知道,这床单枕套的需求量可不低,不说日常需求,婚丧嫁娶这些可是刚需,厂里有现成的布料,只要简单的缝制,那我们卖的可就不是布料,而是成品了,据我所知,县里还没有其他厂生产床上用品呢。”
“对!没有!这点我最清楚了,我们厂以前主要的客户之一就是省制衣厂,他们有个部门就是专门做床单这些的,去年他们换了供应商,不再在我们这采购了,对我们厂的生意影响非常大,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做呢!”
“崔主任,恕我直言,厂里对的印花机是不是很多年没制过新版了?这些花样还是好些年前的吧?”
“你说的对,厂里来来去去就这几个花样,我也提议过换换花样,以前是没必要,不愁卖,现在是想换也没有资金了,厂领导恐怕不愿意把钱投在这里面,再说,就算领导同意了,我们也找不到好看的花样呀,我们厂哪有这种人才呀。”
“崔主任,如果我这里有花样,你们厂的师傅会制版吗?”
崔主任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说道:
“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老崔,你说谁呀?”康科长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老杨呀!他可是我们厂的老员工了,七二年引入那台新的印花机的时候从沪市那边招过来的,十年前他就给厂里提建议说要制新的版,厂里领导当时只觉得多此一举,没理会他。”
“大侄女,你那真的有新花样?”崔主任转过头来朝谈湘确认道,他似是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太激动了。
“崔主任,要不约个时间,我带上花样,和你一起去见见这位杨师傅?或者我们先不提制版的事,先试试看能不能先把厂里的库存清一清。”
谈湘并不在意崔春雷眼里的质疑,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六虚岁的学生,和他女儿一般大小,他有这个顾虑,是正常的,而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这个主意一定会成功,所以她并不着急。
康科长似是也觉得自己老公有点过于严肃了,说实话,纺织厂的好坏和谈湘他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人家好心替厂里出谋划策,厂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阿湘,你这么为我们厂着想,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康敏握着谈湘的手说道。
“康姨,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若是厂里觉得可行那就试试,若是觉得不行,那就当我小孩开玩笑了。”
谈湘这句话算是把自己给摘了出来,她虽有心帮忙但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其实该急的应该是纺织厂。
吃完午饭从崔家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三人告别后骑车回小谈服装店,到了门口却发现了早已有人等着了。
店门前的地上到处都是嚼干了的甘蔗屑,谈国柱不耐烦的来回踱着步,看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上次谈爱杰从县城回去和谈国柱说了想要接手服装店的想法后,谈国柱就在计划着这件事了,他本想着先找谈湘了解一下情况,让她去牵个线的,毕竟谈翠还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哪知谈湘这死丫头去老师家帮忙了,一连几天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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