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按照受灾地区划分,那些迁往朔方城,那些迁回原籍。”霍去病看向息禾,“直接由官府为他们进行决策,会避免很多麻烦。”
息禾闻言,醒悟过来。
她点头:“明白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个下午,终于对此有了结果。
让水灾已经消退的地区的灾民返回原籍重建,而受灾严重的灾民本就没有了安身之所,已经属于流民,便将其迁往朔方城安置,也算是个好结果。
不过如今已快要入秋,不久边境就要下雪,天气寒冷,这件事只能延后到入春之后。
考虑到这部分即将前往朔方城的灾民,也是劳动力,不能让他们光吃饭不干活,否则就是浪费。
于是,息禾提议由官府雇佣这部分灾民重建城池,一来可以让他们换取工钱傍身,而来也能加快重建速度。
三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具体实施细节,补充疏漏处,便将此事写了折子,上书给陛下批复。
等出了府衙,息禾与霍去病却在门口看到了关应文。
他脸上平静,见到二人,他先是稽首问候:“侯爷,女君。”
那日他们离开稚县时,便将那假关具交给了他处置。
见到他,息禾不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关应文点头,他道:“杀害屠戮稚县的恶人已经死了,是我亲手行的刑,他让稚县死了一千三百六十七人,我便剐了他一千三百六十七刀,最后一刀才让他毙命。”
说到一半,他还笑了:“也是这人够胖,不然我还不能剐他这么多刀。”
息禾想,这人小小年纪,还挺狠。
不过,那假扮关具之人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同情的。
这时,她又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关应文道:“我老家还有奶奶和妹妹,我要回杜陵去了。”
说完,他从袖口的囊袋中掏出一物递给息禾:“对了,这是我行刑前,那恶人让我交给女君您的东西。”
息禾接过,是一个小小的印章,上面画了一个图腾,看上去有些眼熟。
关应文道:“这是他从江铎身上偷来的,说是可能跟你们要查的事情有关,它本是不想给你们,又觉得你们讲些道义,这才在临死前交了出来。”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嘲:“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在临死也讲道义了,着实有些好笑。”
息禾心中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关应文道:“今日来此便是将此物交给二位,告辞了。”
说完,他就要走。
息禾看着关应文的背影,道,叫住了他:“我已经放出消息称,假扮你父亲之人在城破时就已经自杀而亡。”
她道:“抱歉,我要先寻到幕后真正的主使者,才是真正为稚县的百姓报仇。”
关应文回头,脸上恢复平静:“请女君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比起一个孩子的性命,我更希望你能尽快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就好。”
关应文便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中。
快要入夜,微风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息禾忍不住道:“其实这几日我时常问自己,稚县之事算不算是我牵连了一县之人,毕竟这一切的原委,都源于有人想要我死。”
霍去病道:“这是他人之过,不是你之过,你也是受害者。”
息禾点头:“类似的话你以前跟我说过的。”
她有些感概:“你应该知道,我追求权力,一直都是想要自保,想要能掌控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想要往上爬。可是越到高处,我就觉得事情越不可控。因为我的出现不可避免的动了其他人的利益,于是,他们想去让我死。”
“你跟我说过以前你是商人,那你最应该了解,世人逐利。”霍去病这次没有安慰她,伸手拂过她的碎发,“你若还想往上爬,稚县这一遭,是你需要走的必经之路。”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文臣往上爬的每一步,何尝不是腥风血雨?
她感叹道:“手中的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在好人手里,它能庇佑百姓安康,在坏人手里,它却会挥向百姓的命脉。”
霍去病轻笑:“你这是话糙理不糙。”
感慨完,息禾拿着关应文给她的印章观察。
她看了几眼,不由道:“印章上的图腾,我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氏族使用的图腾。”
见她不解,霍去病解释道:“有些传承许久的士族,会在衣食住行等用品上刻上图腾,以此让人辨别身份。”
息禾懂了,图腾就像后世的广告标志。
她惊讶:“那是不是说,只要找到使用这个图腾的士族,就能找到在背地里搞事的人?”
霍去病点头:“的确是多了一个查找的方向。”
息禾将印章给他:“那侯爷可看出这图腾来自哪里?”
他接过,看了几眼,道:“是京兆李氏。”
“那李锡,可也是这个京兆李氏之人?”她闻言,立即问道。
“没错。”
闻言,息禾反倒不惊讶了:“我与他之间,确实是积怨已久。”
刘彻允她入朝为官时,便是他冲在前面,以天象之说,欲将她与红颜祸水联系起来,意图置她于死地。
之后黄河水患,便也是他在一旁说风凉话。
难怪她觉得印章中的图案眼熟,定然是李锡每日乘坐的马车刻有这图腾,她见到过。
息禾提议:“不如就从京兆李氏查起。”
“交给我吧。”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你有你的事去做,不要让这事影响你,我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133章
“好。”息禾点头,“只是我担忧这李锡,也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霍去病道:“他们太心急了,竟敢将屠刀挥向百姓,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涉及江山社稷,此事就算是你不查,陛下也会让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好。”
而息禾,休整之后,便又投身在灾区的重建之中。
长安,未央宫。
天色已晚,殿内却灯火通明,刘彻穿着玄衣跪坐在案几前,手里正看着奏折。
在他身侧,还跪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
小孩长得白净,眼睛明亮,坐姿挺拔,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
“父皇,可是山东出了变故?”这小孩便是刘彻与卫子夫之子,太子刘据。
刘彻合上折子,将它递给他:“这是山东回来的折子,你也看看吧。”
见状,刘据恭敬的接过奏折,将其翻开,眉头舒展:“山东如今有了治疗疫病的办法,反应速度很快。”
他继续往下看,眉头逐渐紧锁:“为了刺杀一人,竟然屠戮一县百姓,究竟是谁这般丧心病狂?”
刘彻整理衣摆,起身:“他们不是丧心病狂,他们是在惧怕。”
“惧怕什么?”刘据跟着起身,面露不解。
“惧怕她带来的改变。”
夜空是蔚蓝色的,上面点缀着点点繁星,而弯弯的明月,却抢夺了星星的光辉,显得格外的皎洁明亮。
刘据年纪小,闻言半知半解。
刘彻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对着一旁站得像个雕像的常融道:“去将张汤叫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
张汤是审理淮南王谋反的主事人,稚县之事牵扯到淮南王旧部,刘彻便打算将此事交给他去处理。
很快,张汤就从已有的线索中,锁定了京兆李氏,又从京兆李,牵扯出了不少朝堂重臣,波及甚广。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元狩四年春。
这一年,京兆李氏一族因为欺君罔上、屠戮百姓,被夷三族。
同年,李锡于狱中自尽,写下悔罪书。
其中与稚县屠城之事有牵连的朝廷重臣,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这一番下来,倒是让国库充盈了不少。
消息传到山东时,息禾正在组织灾民迁往朔方城。
事情落下帷幕,此事总算给稚县枉死的百姓有了个交代,也让她放下了一个心事。
这几个月,水灾已经全部退了下去,经过消杀和重建,灾区已经恢复了部分生机。
正值春季,众人纷纷在地里忙活,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只是财政的压力依旧很大,除了灾民的安顿,之前招降的匈奴人需要安顿,还要筹募与匈奴王庭作战的军费,三者都需要不菲的开支。
朝廷为此做出了不少的努力,先后推行造白金、五铢钱,以及算缗政策。
元狩四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因为去岁山东受灾百姓有七十万余人,要迁徙的百姓也有将近二三十万,只能分批将灾民迁至朔方。
这些日子,息禾便每日为此事忙碌着。
而这一年春,刘彻决定再次出击匈奴。
漠南之战时,赵信临阵投敌,他跟着汉朝干了挺长的时间,对于汉朝军队甚是了解,建议匈奴王伊稚斜将王庭转移到了大漠以北,用大漠的距离来消耗汉朝军队。
由于要出兵匈奴,霍去病便与息禾分开,回到了长安。
长安城的春天,还有些冷意,秦直道两旁却已经绿意盎扬。
霍去病回到长安时,太阳正下山头,金色的阳光将云层染了颜色,他带着一队骑兵,停在了雍门城下。
城门已经落锁。
城楼上的士兵往下一看,见到旗子上的“霍”字,立即吩咐道:“是霍侯,快开城门。”
很快,城门打开,霍去病带着手下骑马入城。
霍去病刚回到长安,还没进家门,便被刘彻召入了宫中。
到了未央宫的殿内,只有刘彻与霍去病二人。
霍去病道:“参见陛下。”
帝王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悍将,他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越加精神了!”
刘彻走到舆图前:“来,去病,你过来看看这里。”
这是一张大漠舆图,上面零星记载了山丘水源。
霍去病道:“陛下,您是想说赵信建议伊稚斜将王庭迁至漠北之事吗?”
刘彻点头:“看来这事你也知道了。”
事关匈奴的军事机密,汉朝安插在匈奴的细作千方百计才将消息送回了长安。
“陛下,是息禾告知我的。”霍去病道。
“哦?”刘彻闻言皱眉,“她如今在山东,如何知道匈奴之事?”
霍去病语气有些轻飘:“陛下,她是后世之人。”
“后世之人?”刘彻听后,踱步到殿前,又转头看他,“她亲口承认了?”
霍去病道:“她亲口承认的。”
刘彻笑了:“你就这么告诉我,不帮她保守秘密?”
“陛下,她并未让我帮她保守秘密。”他稽首,恭维道,“她说,您在历史上,是极为厉害的君王,她知道自己瞒不住您。”
帝王闻言,浑身毛孔都舒展了:“是你为她说好话,还是她自己这么说的?”
“自是她说,臣可不敢哄骗陛下。”
刘彻早已经队息禾的来历有了猜测,从霍去病口中得知她亲口承认自己是后世之人,他并不觉得意外,只觉得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他有很多想要问息禾,只可惜她这丫头还在山东,在忙着将灾民迁往朔方的事宜。
帝王最后只问了一句:“她可说,这一战,究竟是什么结局?”
霍去病不由想起,在汴梁,他与息禾离别的前一夜。
她拿着一坛好酒给他送行:“历史上对于这一战的记载并不详细,我只知道李广迷路自杀,卫将军遇到了匈奴单于,追击到了阗颜山,而侯爷您,遇到了右贤王,追击到了狼居胥山。至此,匈奴远遁,再不敢侵犯汉土。”
他回神,将息禾的原话转告给刘彻。
刘彻挑眉:“匈奴远遁,却就是说,这一战还是没能将匈奴迁灭。”
随即,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李广,竟又迷路了?”
说起来,之前被夷族的李锡来自京兆李氏,而李广来自陇西成纪,并非同宗,两者并无关系。
霍去病直言:“陛下,李将军年纪大了,为了大局考虑,臣希望此次出击匈奴,让李将军留守朔方。”
第134章
虽然之前息禾已经告知他,历史或许无法改变,霍去病却还是想试一试。
刘彻却没有立即点头:“那丫头可说他是如何迷路?”
霍去病指着舆图道:“她说,在史书上记载,舅舅与臣各领兵五万,舅舅从定襄出发,与李将军兵分两路,围剿单于本部。最后,只有舅舅一队人马撞见了伊稚斜,而李将军迷路未至,导致伊稚斜逃脱。”
他继续道:“而臣从代郡出发,路将军从右北平郡出发,半途臣与路将军相遇后合兵前进,在沙漠中撞见右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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