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了拨弦,对云嘉笑了笑,说:“我倒是觉得你们俩挺像的,你上次去我们酒吧,点的第一首歌是《喜欢》,点的第一杯酒是大都会吧?”
云嘉“嗯”了一声。
覃微说:“他也是。”
云嘉因这种巧合内心渗出一丝甜蜜。
见云嘉对自己手里的吉他感兴趣,覃微干脆递给她,问她要不要试试,云嘉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好长时间没碰过吉他了,接过拨片,都觉得很手生。
“而且他们刚刚说,庄总很闷,所以会喜欢你这种外向的女孩子,才不是。”
云嘉抬起头看覃微:“什么‘不是’?”
“他公司就在我们酒吧附近,他是我们酒吧的常客,你下次去我们酒吧问问调酒师就知道了,跟他搭讪的那些女孩子不知道多外向,人家可会说俏皮话了,但他这个人在如何自然而然的冷场这方面有两把刷子,再外向也没用。”
那场面云嘉没见识过,不过可以想象。
她轻轻拨着单调的音,想着从前:“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不是很爱说话。”
从满场人群中找到正握着酒杯跟傅雪容聊事的庄在。
他站在一丛灯光前,明亮闪耀。
很不可思议,无论哪种场合,他说话做事,都让人感觉不到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男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不过这样很好,云嘉心想。
这样更像他。他像寒带植物,覆雪松杉之类,从不是迎着光肆意生长的意象,即使缺少阳光,依然根系强大。
覃微提议她来唱一首歌,云嘉笑着摆手拒绝了,高中抱着吉他上台就能自弹自唱,现在实在手生,她怕出丑,便由他们乐队来表演。
他们专业,也更能带氛围。
她去找庄在时,他跟傅雪容还没有聊完,两人站在阳台的无人处,与热闹隔出一段距离。
云嘉没听到前言,只听语气,似乎还有越聊越严肃的架势,傅雪容不太认同地说:“现在不是对我这边的影响,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这不是小事,庄总,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傅雪容先看到云嘉,停了声音,庄在才随之回头,傅雪容冲云嘉笑了一下,看了庄在一眼便算结束对话的示意,说徐舒怡可能在找他了,先行离开。
云嘉穿一件平领腰部抓褶的丝质小礼裙,肩上是细细的肩带,淡青的颜色,像是回春雪里冒出的一点嫩芽,肌肤被衬得似白玉生光,微卷的长发披散着,天生的黛眉红唇,只化淡妆也足够明光耀目。
庄在身上这件墨绿衬衫也是云嘉选的。
秀场图是垂感极佳的丝质衬衣里头搭了一件白色蕾丝,领口袖口都露出一截,衬衫领口的系带被打作慵懒的蝴蝶结,脸颊凹陷的黑人男模穿出一股病娇贵公子的味道。
参观过男友衣帽间的云嘉明白直男审美里存在一些不太好跨越的东西,所以将白蕾丝换成黑色的高领衫,但没想到男朋友连领口的蝴蝶结也不愿打,只将两根系带打一个松垮单结,长长的尾端垂下来,成了另一种风格。
这样风流倜傥的衣服,都能被穿出轮廓清正之感,实在是他的本事。
云嘉一走过去,贴进他怀里,淡青配深绿,似老树上生出的一节新枝,彼此融合,她两只手调皮地缠上他领口丝滑的系带,一段段地绕,问他刚刚在跟傅雪容聊什么。
庄在轻攥住她纤细雪白的手腕,掌心硌着她的手链,怕在她皮肤上留下印迹,便改成握她的手指,说聊一点工作上的事。
像是对云嘉的随玩心而起的坏劲了如指掌,他低下头望着云嘉的眼睛,轻轻捏着她可以被他掌心完全包拢的手,跟她低声商量:“现在不要,等之后人走了,让你系蝴蝶结。”
云嘉忍笑,故作失望:“蝴蝶结这么见不得光吗?”
他顿了两秒,实在为难地坦白:“……有点奇怪。”
云嘉踮脚,将脸庞靠近他,也放低声音营造暧昧,幽幽吐息地说话:“等人走了就不奇怪了?”
后腰忽的被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扣,云嘉脚步朝前一移,两人的身体完全贴紧。
庄在低下头,气息拂在她耳边。
“就我们两个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
想到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些很下流的事,云嘉的脖颈到耳根骤然一热,想到今晚要做的事,连他的气息都禁不住,靠着他微微打了个颤。
庄在滚热微糙的手掌穿过她披散的长发,抚摸着她细嫩的裸背,问她:“冷?”
云嘉贴着他高领薄绒衫裹住的脖颈,柔软的织物半裹着男人坚硬凸出的喉骨,她不由腹诽道,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火,一本正经撩人。
“冷得快要死掉了。”云嘉故意这样说,然后朝他喉结咬了一口,很快松开。
庄在摸上自己的脖子,低下眼睛,很惊讶。
云嘉有理有据地说:“不是你说就我们两个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吗?”
庄在拿她完全没办法,抿起的唇角不自禁上扬,四下的确无人,被她眼波灿烂的娇纵样子迷得移不开眼,捧着她的脸想要吻下来。
云嘉不让他亲,手抵在他胸膛上,还打岔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傅雪容说到曲州的文博馆,之前黎阳说你往那个项目里添了常国栋的侄子,是他跟你开口的吗?”
“嗯。”
“可是西曼那边是你独立做起来的,这样没关系吗?”
他盯着云嘉说话时开合的红唇。
“没关系。”
云嘉还有一些疑问:“可是——”
余下话被吻成不成音调的“唔”声。
他吻得并不汹涌,却非常需要云嘉配合,不允许她再分心其他,云嘉本来考虑口红问题,束手束脚,只略碰舌尖点到为止。
但吻她的男人却不止要问她讨这些,层层深入,于是她就陷入他的节奏里,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不老实,又去摸他的领口的系带。
庄在快速察觉,反应敏锐,抓住她的手,惩罚似的将她舌根吮得发酸。
两人像在玩,手上过招,唇舌也毫不相让。
论气力,论耐力,云嘉哪是庄在的对手,停下时,脑子缺氧一样陷入软云般的一片空白,但她也不轻易服输,喘着气,小声放狠话:“等着!晚上给你能扎蝴蝶结的地方,全扎上蝴蝶结,然后拍照!照片洗出来——就随意放在你的某一份文件里,你要是找不到就完蛋喽。”
庄在替她擦着唇角的晕开的红色,听她一通越说越神采飞扬的计划,哭笑不得,不仅没有被威胁道,反而捧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语调喜欢得不行。
“你怎么这么可爱。”
云嘉睁圆眼睛,心口砰砰,瞬间被反撩到说不出一句话。
玻璃外,有漫天小雪正飞舞,琪花玉树的世界,冬夜深深,灯火煌煌。
云嘉却觉得自己像一株提前萌发的春芽,被人亲一亲抱一抱,便挣开了坚硬闭塞的荚壳,探出柔嫩的叶瓣,迫不及待想去拥抱春天。
这时,屋子里伸出一个脑袋。
徐舒怡手上拿着云嘉正亮屏的手机,一脸打扰小情侣的偷笑表情,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庄总。宝宝,你电话响了,好像是你们学校打来的。”
云嘉脸颊发烫,从庄在怀里退出来,去接电话。
期末考都已经结束了,这时候学校打电话来,是因为之前有一份资料出了问题。
笔记本不在身边,云嘉问庄在要来书房的电脑密码,自己去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看了看时间,过了晚间十一点,已经有人商量着换地方续摊。
庄在招呼着客人,帮忙约车,待会儿安全将这批人送走。
徐舒怡提议要去BoobX,应和者无数,已经有人在点人数,黎阳喊上庄在,庄在正想着怎么才能说不去。
徐舒怡见庄在一时为难,笑得含义颇深,替他解释道:“庄总和嘉嘉你侬我侬的,应该还有别的安排。”担心旁边有人乱猜,又道,“他们应该要收拾一下屋子吧?你看着吃的喝的,这一桌那一桌的,我们别打扰人家劳动了。”
黎阳一根筋道:“明天找保洁来收拾不就好了,一块去玩嘛,十二点还没到呢。”
“你就别算上他们……”徐舒怡还要劝,一扭头,庄在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只留给众人一个匆匆转身去书房方向的背影,徐舒怡耸肩道,“啧啧啧,嘉嘉去处理工作,庄总都要去陪着,太腻歪,还是让他们二人世界吧。”
站在书房门口的庄在,还能听见徐舒怡说话的夸张声音,除此外,他还能听见自己并没有剧烈运动就如敲鼓一样的心跳,似要从胸膛跳出来。
他推开书房的门,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
而是看着被屏幕冷光映着云嘉,她身影纤细,像被雨打湿缩在那团光里一样,忽然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转眸见来人,也不意外。
对视那两秒,彼此都是安静的。
云嘉先出声,她说:“对不起。”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使用男朋友的电脑,未经允许点开属于他的辞职信,应该也算一种侵犯隐私吧,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他也从没有告诉自己,他有这种打算。
庄在走进来,反锁上门,没了走廊映进的光,只开着一盏台灯的书房,更暗了。
他一步步朝云嘉靠近,像是趋光而来。
轻而又轻地喊她的名字。
“云嘉。”
云嘉努力将自己从极具冲击性的信息里剥离,因不想当那种咄咄逼人的女朋友,她怪异地反省起自己来:“我不是故意点开的。”
可是已经点开了。
她第一时间给对方找足了借口,这或许不是隐瞒,是他曾经有过的一个念头,现在他已经完全搁置了,彻底遗忘在电脑里,所以不告诉她也没关系的。
但修改记录不会骗人,每一个日期都如此精确。
他们刚在一起,他就写好了这封辞职信,中间有两次修改,最近一次,居然就在昨天。
宴会公司的人刚上门做完装饰,阳台的秋千是他帮着一起搭的,之后秋千轻晃,云嘉躺在他腿上说自己新年的计划,要去南法陪妈妈过年,但会尽快回来陪他,她带着许多憧憬小睡过去。
而那时候,他又打开了这封辞职信。
你所有的热情都仿佛扑向了一堵铜墙铁壁,而他带着机械式的微笑,陪你玩,陪你闹,你说什么他都答应,无条件说好。但实际上,你根本感动不了他分毫,他早就有自己的决定,无需同你商量。
也是看到这封辞职信,她忽然就明白了刚刚提到曲州的文博馆,他说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的确没关系。
别说是添一个人了,就是拱手让人也可以。
他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
明明被他握住的手是暖的,云嘉却觉一股股无由来的冷意正朝她的身体里钻。
他按着扶手,将云嘉转过来,他蹲在她身前,想要跟她解释,却发现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去想写这封辞职信的初衷。
因为爱她。
因为真心无以为证。
如果任何人提出质疑,他都愿意为了延续这段感情付出一切,他可以用放弃所有来证明云嘉对他的重要,重要到胜于一切,他没有志向,没有骨气,甚至于有没有结果,他都不想考虑了。
可这样的爱也拿不出手。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总指望一个人去解决所有问题,但事实就是,他做不了任何,除了这封辞职信,他甚至都没有和她父亲对话的资格。
恋爱时,她自由快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样子,同样叫他沦陷,一看见她,什么理智都消融了,他不想当一个破坏者,于是一句沉重的话都说不出。
无数个看着她笑容烂漫的时刻,他当然深感幸福,沉浸其中,情不自禁地微微勾着嘴角。
酸涩与恋慕同样厚重翻涌。
复杂滋味里,他都在想,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她生命里那一抹添在哪里都不合适的灰色颜料。
可一旦拥有过,人便贪心滋长。
他再也不想干涸在调色板的一角,只能挣扎着想,一点点就好,哪怕最后还是会被抹去。
云嘉眼眶红了,但没有落泪。
外头的音乐隔门可闻,她起身努力镇定地说:“我们还有客人要送。”
“好。”庄在答应。
云嘉调整了一下情绪,去开门,先扭开一道门锁,门把儿还没有按下去,她就被一双手臂从身后拥住。他将她抱得很紧,箍得云嘉都有点不舒服了,似乎惧怕这道门打开,一切都会翻天覆地。
那种无力转圜的滋味,在他的人生里,已经体会过太多遍,只需稍稍回忆便似一阵冷潮兜顶将他彻底淹没,让他像被掐住喉咙一样预感窒息。
“云嘉。”
他又急又低地喊了一声,鼻梁抵在她耳后温薄的皮肤上,云嘉眼睫颤颤,眼中情绪不明,没有应,只伸手自顾去开门。
门只开了一道小缝,就被庄在一把按了回去,于此同时,被按在门上的还有云嘉。
他像溺水之人渴望氧气那样吻她,不久还与他热情拥吻的人,在他靠近时,只偏了偏脸想躲开。
“你今晚还会留下吗?”
云嘉完全不看他,知道手腕挣不开,也不多费力气,只低声说:“……把客人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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