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絮总觉得自己所跟随的这位领导有话要说,但始终没有说明其真正的情况。
她作为赵天的直系下属,也没有理由去追根究底。
她的心思现在还游离在和李惜音相关的二面上,洗手间冷光灯下的镜子投射出那张清正从来无所偏向的脸,她几乎没有一丁点有棱角的地方,颧骨天生被打磨过,并不高耸,下巴也呈现出标准的曲线,从不尖锐。
钱絮感受到自己被固有的过去所捆绑,家庭温暖而乐于助人的氛围也让她在外漂泊时亦抱有最大的善意。
可惜,世界上并非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仁善的美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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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集团,今天面试官的队伍当中出现了昨天bs的头版人物,自从钱絮出现在众考官当中,也有质疑的声音,认为她自身这么年轻,年龄比大多的求职者还要小,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混进赵天集团的。
李惜音并不例外。
她一边表面柔弱地说着自己昨晚没睡好,和邻近来面试的男孩子借着对方整理的题型,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了主考官之一,也就是人们口中空降的“钱絮”,是她以前的朋友。
男生羡慕不已:“那你岂不是十拿九稳了?”
“自己好闺蜜在当高管,总不至于不近人情地把你赶走吧,”男同学不由自主地关切道,“现在外面工作那么不好找,她不让你投奔她的话,都算不上朋友了吧。”
李惜音空洞的眼底流动着隐隐的快感,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哀怨:“我也不大能够保证,毕竟……”
有些话甚至不需要她明说,自会有如此理解,这位男生为此极为不平,对着刚刚认识却让他产生男人的保护欲的女孩说:“肯定是因为你年轻而又优秀,我怕是你进了公司,她有危机感了,怕你抢占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岗位呗,女人啊,这点嫉妒心总是有的……”
李惜音对此深信不疑,笃定道:“你别这样说她,钱絮她一定不是这种人。”
刚毕业的好心的男同学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惜音迷糊地点了点头,好像完全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似的,而又后知后觉地摇起了头。
但当这位男研究生看清主考官队伍当中那位名叫的“钱絮”的高管时,他几乎立马否认了自己说出口的话。
他想,拥有这样完美的脸蛋的人还用得着嫉妒谁呢。
李惜音却发觉任何人只要看见了钱絮以后,对她的目光就寸步不离,那些男人最容易为钱絮的表象所迷惑。
俗不可耐。
但她不知道的是,打破这些偏见的是钱絮所付出的百倍的努力,外貌对于她锦上添花而已。
经过一轮筛选的求职者陆陆续续到达会场。
亲自出面的钱絮朝大家鞠了个躬:“很荣幸见到大家,本身我也应该站在大家的队伍当中,成为大家的一员,却因为之前在纽约的那场际遇,幸运地让我比各位更早来到赵天集团工作。”
“其实这也能从侧面说明,我们公司绝对是个充满机遇和挑战的地方,也希望不只是我,也是诸位梦想起航的地方。”
“感谢大家的到来。等会儿无论我们的应聘者是否被公司录用,都可以拿走我们赵天集团精心准备的纪念品雨伞,以及两百块的交通补助。”
李惜音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只要站在灯光下,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之前这群明明对钱絮并不心服口服的人已经开始了鼓掌。
片刻的质疑已经消失不见。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钱絮,盲目崇拜着本不该站在那里的女人。
而她分明很抗拒这种千篇一律的说辞,却还是站在人群队伍中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面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轮到李惜音之前,她都一直默认以钱絮的清誉以及她自以为是的做派,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破坏流程的事情。
可打破常识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李小姐由我来面吧。”
她底下几位三方机构的根本不敢出声,而人事部的下级几乎立刻默认了钱絮的做法,李惜音隐约感觉到钱絮不怀好意,总不至于自己昨天都说出那一番话了,钱絮还特意把自己招到身边去。
可她始终不信今天的钱絮会直接让她出局。
钱絮可没这种能耐。
她满嘴的仁义道德,怎么可能当众刁难自己一位故友,让她出糗,可绝对没有任何的好处。
可钱絮看她的眼神确实和以往不同,她的目光淡淡的。
扫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一种自上而下的打量,仿佛从前与她根本就不认识彼此,而李惜音也是第一次直面钱絮带来的强大气场。
钱絮和蔼可亲地走向自己曾经视为朋友的人:“李小姐,我看了你的履历表,对你的学校和专业都有了一定了解,我希望你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顺便也可以说出你自己的一些看法。”
没等李惜音反应过来,钱絮已经开始了她的提问:“如今3d打印技术广泛应用于医疗领域,对药物作用于具体器官也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我想问问比起传统的光刻机,此应用有着怎样的优势?”
李惜音面露窘迫,好像完全不知道钱絮提出的问题有何方向,就连最应该说的“降低成本,缩短周期”也没能答上。
钱絮只不过宽和一笑。
“我只是最近看了下实事新闻,您不了解也没关系,接下来我就问个专业直接相关的……你不必紧张。”
她退而求其次,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也知道,我们赵天集团是靠外贸发家致富,请你讲讲美国拜登上台以后中美贸易的一些实质性发展以及面临的困境,也想问问你是怎么看待两国之间的贸易逆差的。”
这一次,李惜音不再哑口无言,而是高声质问起了钱絮:“絮絮,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所以才故意挑这些问题来为难我的?”
“李小姐,”钱絮环顾四周,李惜音还是没忍住让她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有这个机会能在她面前这么做了,她直面李惜音不上台面的做法,毫不避让她眼中锐利的锋芒,“我想我只不过在走正常的面试流程,问一些我认为正常的问题,我想作答不了或许是能力问题,但当众跳脚或许就是态度问题了。”
“我……没有。”
李惜音楚楚可怜道:“你问的这些问题书上根本都没有,之前的参考资料当中也不曾存在过。”
钱絮当场反驳:“二面,问一些主考官认为很常见的问题,我想不存在为不为难的这个可能吧,你答不上来,不代表别人做不了答吧。”
钱絮做事亦不拖泥带水,不存在丝毫的妇人之仁,她紧随其后的追问让李惜音喘不过气来:“不信,我们可以随机抽取在场的任何人。”
求职者的队伍中果真有人踊跃举手。
机会,本就是人人都想要的,李惜音发觉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却有很多人翘首以盼。
李惜音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她非但无法完成顾渭指派给她的任务,蛰伏在钱絮的身边,连稍稍压钱絮一头的心愿也变得几乎全无可能了。
已经有面试官急于维持现场秩序,要直接让她走人的。
可她,仍然不甘心。
李惜音孤注一掷,依然不忘揪起令昔日好友吃痛的过去:“钱絮,我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和我明说,用不着想这些办法让我在大家面前丢人的。”
“让你丢人的,始终不是我,而是你对待面试的态度,你随意借取他人的材料应付着这场面试,从中便能看出你的诚心就没有多少,”钱絮丝毫不介意面对曾经的那些苦楚,她看似已经走过那一片山海,无坚不摧道,“如果你所谓的质问,就能让我随时感到身上的道德瑕疵,让我不得不接受你成为公司新的员工,这对于赵天集团而言,并不公平。”
“或许这一刻你会觉得我不留情面,但我相信我只是做出了最公正的判断,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李惜音彻底无法言说了,她扑朔的睫毛下泪水喷涌而出,狼狈地逃离李面试的会场。
钱絮胸腔的情绪毫无起伏:“下一位。”
没有人怀疑她的不公正,也没有人因为自己没录用李惜音而有所惋惜。
钱絮正常面完了一批求职的人,直至午间放饭的时候又碰见了赵不回,她似乎已经对赵不回光顾公司的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又或者,从那个梦境开始,她有几分期许他的到来。
“我把她刷下去了。”
赵不回应了一声:“其实你要是不擅长这种事,日后大可放心交给我的。”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难不成为了所谓的名声,我要一次又一次地被道德绑架吗?”钱絮终于承认了自己在别人面前无法承认的另一面,“其实我故意这么做的,我想对于你爸爸的公司而言,我情绪价值带来的影响不可设想,与其让一个随时会影响我的定时炸弹留下,不如直接将她赶走。”
他满眼欣赏:“Well done!”
“谢了。”
“你都不知道我是真心说这些的,还是随便扯了一句……”
“我想,你应该是真心的。”不然,这个点他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越过人群的高声和呼唤,走过麻木的伤痛以及悲哀,钱絮莫名地乐观起来,并且做出了她最自以为是的判断。
第32章
两人并肩走出赵天集团, 夕阳西下,冬季稀薄的太阳将他们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有几分模糊不清,虚度上浅金色的光芒。
是时候差不多该分道扬镳了。
而依照赵不回所单纯认为的那样, 依照钱絮刚才丝毫不质疑他真心的架势, 他以为她总归是要同他吃一顿饭的。
一如既往在那家西餐厅预定了窗边的同一个位置。
可钱絮却认为她之所以这么说, 全然不是因为两人私底下彼此的情谊,而是基于赵不回是个天生不那么正派的人,所以无论她以怎么的手腕亦或是伎俩, 他都见怪不怪。
“你没开车?”
钱絮根本搞不懂, 赵不回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盲目地跟着自己往楼下走,她分明已经下班了,该处理掉的麻烦也已经彻底清理,她并不理解自己身后有这么个大男人亦步亦趋, “你听着, 我暂且没有别的麻烦,今天还和大学同学约了逛街, 如果没别的事,咱们差不多也该说‘拜拜’了。”
她是故意的。
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些,无非是摆明两个人私下并无多少来往。
尽管赵不回并没有挡在自己的身前, 在李惜音这件事上替她出头, 但钱絮仍然抓住一切时机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赵不回错开她的视线, 回答道:“好吧。”
他别过去的脸看上去还有几分滚烫, 微微发着红, 而钱絮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赵不回大抵是这个天对着空调吹了。
她本想好意提醒一声, 但是她也意识到这个时候自己说这些不该说的话,那很有可能也代表着她特意选择在公共场合做的一切化为乌有, 甚至于功亏一篑。
她不回头地往前走,却在和大学朋友撞见以后又一次想起了赵不回。
更准确而言,是赵不回的作用。
这位大学同学叫毕欣,毕业之后就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的保护,也做一些文化方面的策划活动,这一次找上自己一来叙旧;二来也想看看之后两人合作的可能。
“钱絮,这么些年,要说在你身上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一定是你变得更美了。”
“难道你不也是更加出色了吗?”钱絮莞尔一笑,“不过,你确定要和我一路上都相互恭维?”
“也不是啦,就是你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的美,”毕欣是艺术生,对审美很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在她看来,钱絮的美貌无论从美学的哪个角度看来都无懈可击,“我想想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两人倒也没有那么功利地一上来就谈商业合作。
零零碎碎地将这两年的生活讲了个遍,毕欣着重在讲自己策展面临的困将,资金审批下来程序的复杂,以及每次市集结束以后收摊搬凳子和帐篷的困境,她公司的男同事们一个比一个更有推脱的借口。
“采风,对接,出展的环节都是我所热爱的,可总要因为最后选出展览名单的不同有所争论,有时也会觉得累吧。”
钱絮摸了摸对方的脑壳儿:“那我们欣欣这两年很不容易哎。”
毕欣随口一提:“絮絮,你怎么不讲讲你在美国的故事。”
钱絮也没有什么要掖着藏着的,将她这些年的际遇与反思浅浅说了一遍,毕欣没有和其他朋友露出过丝毫同情或者是哀怜的目光,她认真地听完自己所有的陈述,得出的结论是,“絮絮,我总觉得经历了这些以后得你远比我最初认识的你,更为强大。
两人逛着逛着发现了一家很有名的餐厅。
可她和她的大学好友看着不断有情侣,有姐妹上前去询问,服务生均表示今晚没有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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