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所以在原本的故事里, 这不是君子,是箫予衡应该对姐姐说过的话。
【窗外清风拂过,苏卿卿的裙角翻飞,单薄若蝴蝶的翅。】
【“你不能,不能……放我回去……”苏卿卿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将将觉出一丝清明,鼻端便又飘过馥郁的花香,将她微弱的挣扎吞没消弭。】
【箫予衡俯身低头,抱起怀中双目迷蒙,面色绯红的爱人。】
【“卿卿。”箫予衡声中染了沉沉的欲:“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天音里说得含糊暧昧,苏淼淼却仍旧听出了不对,眉心也越皱越紧。
双目迷蒙,面色绯红,清明……单这几个词,也能听出姐姐的情形不太对劲。
没错,姐姐那样诸事多心顾忌的性子,先前只是因为家里长辈有意撮合她与陈昂,便多年来都对陈昂不假辞色,若不是她倾慕箫予衡闹得沸沸扬扬,只怕现在都未必会与陈昂定下亲事。
这样的姐姐,若没有缘故,怎的会好好与箫予衡有了孩子?
果真是箫予衡这禽兽趁人之危!
从天音中中回神,苏淼淼更是涨出了满面怒色:“箫予衡——”
“别这样叫我!”
但没等苏淼淼说罢,箫予衡却忽的沉声训斥一句。
这样的扬声训斥,乍一听来很容易叫人觉着他马上就要撕破脸,对她动手。
但迎着苏淼淼带着仇恨与戒备,仿佛燃着火光一般的眸子,箫予衡一点点攥了手心,声音却又重新低了下来:“你我不该如此,淼淼,这个时候,我们本该商定婚事,待你及笄,便大婚成亲,做一对世间最恩爱的神仙眷侣,而不是这般反面无情。”
苏淼淼紧紧的要咬着牙。
如今再听到曾让她的欢心不已的“神仙眷侣”四字,她原本是觉愤怒讽刺的,偏偏面对箫予衡的“温柔神情”时,故事强加给她的情绪却还是不讲道理的愈发翻涌。
她真正的愤怒嘲讽,便如螳臂当车,用不得几息功夫,便被冲得溃不成军。
但箫予衡的话却还未完,他目光痛苦与疑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变,便是我在公主府内看见苏大姑娘……”
只是听见苏姑娘三个字,苏淼淼眸光便因为猛然一缩。
“果真是为了她。”
这样明显的变化被箫予衡察觉之后,眸中的阴鸷却渐渐消散。
他起身往前,伸手撑在苏淼淼身旁的木案,屈起一膝缓缓朝下,分明是在下的姿势,却透着一股逼人的气息:“淼淼,不要赌气。当日在府中问起时,我便说过,苏姑娘虽一眼惊艳,可你才是我应该在意之人。”
“现如今,我愈发明白,淼淼,我离不开你,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及得上你。”
不同于先前在六皇子府说起要与她成婚、好好对待她时,心里却还在觉着她是在以权相迫,觉着公主府都是祸患。
眼前箫予衡的表白诚恳又真挚,心口如一,任谁都能看出是十足真心。
苏淼淼在故事的影响下无法开口说出恶言,但即便是这样微醺一般的糊涂时候,她的心底深处,却还是挣扎着泛出了一丝冷漠与嘲讽。
如今的喜欢是真心又如何?
故事里,你真心喜欢姐姐,便是困卿,现如今,你又发觉离不开苏淼淼,便叫妹妹走了姐姐的“戏份”。
所以,你喜欢谁,便要将人虏来困为禁脔吗?
苏淼淼侧过头,冷冷开口:“箫予衡,你若当真在意我,就放我回去。”
箫予衡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不要叫我箫予衡了。”
他并不理会苏淼淼回去的要求,只是摇摇头,继续解释:“我娘心心念念半辈子,想要宫中为我起名,却直到临终都没等到,如今这名字,我也不愿再应。”
说着,他微微倾身,一手撑在木案,一手撑于榻沿,便是一个虚虚将她揽在身下的,莫名的带出一丝暧昧:“我母亲为我取名箫盼,幼时也叫我盼郎。”
苏淼淼为这姿势微微皱眉,还未开口,因为这一句话,耳畔便又听到了僵硬声音——
【我本名箫盼,你也可叫我盼郎。】
【“你放开我!”苏卿卿的脚背绷起,脚趾紧紧蜷缩,似是呻--吟,更是抽泣。】
滋啦啦滋滋——
【“叫我的名字”】
【“箫予衡……箫盼……盼郎……”】
苏淼淼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初时还没有发觉这几段天音里的含义,直到最后,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够了!”
明白之后,猛然涨起的反胃与怒火,瞬间冲破了故事强加给她的情绪。
单是唾弃怒骂都不足以叫人解恨,苏淼淼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愠怒之下,即便知道只是螳臂当车,也忍不住咬牙拔下了脑后的发簪!
“你!”
或许是上次在观星楼时吃了教训,箫予衡的反应极快,在苏淼淼,便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苏淼淼大病初愈,加上这多半月里没有好好用膳,身上没有力气,还未来得及将木簪赐下,便叫箫予衡躲了开去,一时只气得咬牙,手中的木簪,也无意识的抬起虚虚划过脖颈下颌。
“淼淼!”
见状,箫予衡的面色猛地一变:“快放下,我不碰你,不要做傻事!”
苏淼淼闻言却反而一愣。
傻事?哦,自尽——
他为什么会觉着自己会自尽?
苏淼淼心下疑惑,但看着箫予衡面上的惊慌,心念一转,此刻却没有反驳,反而当真将右手往下,用力抵在了自己咽喉要害。
想了想,觉着不够,又用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锋利的碎瓷片,一并攥在了一处。
她被困在屋内,当初带来的,只是一支圆口的木簪,但箫予衡却眼见的看见,被苏淼淼拿在手中的木簪,分明是被削过的尖头。
屋内没有利器,箫予衡方才还在疑惑她是用什么削尖了木簪,直到发现她另一手的瓷片之后,才慢一步猜出了缘故。
侍从曾经报过,淼淼最初几日极不听话,喂药的瓷碗都连着摔过许多次。
她身份贵重,又没人敢搜她的身,竟还当真叫她藏在了身上。
[果真是淼淼,这般倔脾气……]
箫予衡倒吸一口气,面色更加凝重。
苏淼淼看着他,试探问道:“你放我回去,这几日的事,我就当不知道。”
箫予衡仿佛没听到,只叫她不要冲动,甚至将长公主都提了出来,承诺日后必定叫她们母女团聚。
苏淼淼对他的反应倒也并不算意外。
箫予衡这样的人,都已放火将她抓了来,当然不会这样简单的把她放回去,她又不能当真戳死自己……
苏淼淼想了想,只得退一步道:“我不愿叫这些人整日盯着我,你叫她们也去屋外守着!”
箫予衡顿了顿:“好。”
木簪瓷片只是意外,今日先将人安抚下来,往后侍从们送膳送药,都只换成木碗,屋内什么利器火烛都不留,守在屋外听动静倒也无妨。
听着箫予衡的心声,苏淼淼怒火更甚,只是强压这性子道:“我喜欢水,我要和如意楼小泽池那样能戏水的地方。”
箫予衡诧异之后,又有些为难:“葺池倒是小事,只是此处不便,等风声过去,我定为你一处有花有水的宅邸,可好?”
苏淼淼已经快忍不住了,强自按捺着匆匆道:“没有池子,在大浴桶里憋憋气也行,不过我要新鲜的山泉水,不要井里炊熟的!”
“都好,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淼淼,你不必如此,好好与我说,我也会答应。”
箫予衡果真连声答应。
苏淼淼闻言,微微松一口气,也不必费心伪装,只需看着对方的关心温柔,面上便自然露出一分眷恋与迟疑之色,原本抵在喉间的木簪瓷片也一点点松了下来,随意的跌在长榻。
这样不似作伪的表面,也叫箫予衡放下了戒备。
“淼淼,听话。”
他重新靠近,一面安抚,一面也躬身伸手,打算夺过她手中的凶器。
苏淼淼沉默的看着他一点点靠近,直到箫予衡的手心即将碰到自己手中的木簪时,身子便猛然后缩,松开的木簪又用力攥紧,朝着正在眼前的后颈用力刺去——
她怎么会为了箫予衡这种东西自尽?
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杀也是杀别人!
第55章
只靠一根被瓷片削尖的木簪, 若是神出鬼没、身手不凡的真正刺客,暴起伤人,或许还当真能靠这个要了目标性命。
但放在大病初愈, 浑身无力的苏淼淼手里,凭此杀人,却显然艰难了些。
即便苏淼淼一番欺骗, 已然叫箫予衡失了防备,动手时, 也咬牙用尽了所有力气, 但木簪扎进后颈皮肉半寸之后,缺乏经验的她手下一偏, 木簪还是斜斜的倒了下来——
被回过神的箫予衡直身后退, 反手夺了过去。
他看了看手中被鲜血染红的木簪, 察觉到颈后流下的湿润,低头左手摸了摸, 便也沾上了一手鲜红的血迹。
簪子扎下的伤痕不算重,倒是一并攥在手心的瓷片, 因为她一直攥着没放, 尖角在后脖颈出顺势划出了长长一片血痕, 连她自己耳朵手心有些刺伤,入目一片鲜红, 看着倒十分惊人。
箫予衡顺手将木簪折断,面上倒没有太多怒色,只是沾着血迹,温润的声音都觉似笑非笑的阴戾渗人:“淼淼, 你好狠的心。”
苏淼淼有些脱力的跪坐在榻上,还忍不住的低低喘息。
刺伤箫予衡, 她自然不会后悔,便是后悔,也只是后悔自己手无利器,没能一举毙敌。
但她因天音而起的怒气,在这儿一击后渐渐消退,被“故事”强加的情绪便又重新占据上风。
一个厚颜女配害男主角受伤,这样的举动在故事里大半算是天方夜谭,苏淼淼只觉着胸口的陶然与难过,都成倍的霸道翻涌,只差凝成实质,冲出故事来不可置信的质问她——
你这样喜欢箫予衡,怎么能伤害他?甚至想要动手杀他?
即便她用力按着手心的伤口,借着痛意努力清醒都支撑不住,无法自控的露出一丝后怕与迷惘。
而这样明显的迟疑与悔恨,落在箫予衡眼中,也叫他挑了挑嘴角:“总是这般冲动,怎么,现在后悔了?”
苏淼淼抿了抿唇,因为情绪的影响厉害,她便也干脆放弃了抵抗,只是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反驳。
这也不算什么,阿娘从小便与她说过,示敌以弱,而乘之以强,她刚才已经伤了箫予衡,好容易留下的木簪与瓷片都被毁了,如今就正是该示弱的时候。
最起码,要要箫予衡答应过的山泉水当真送来。
她沉在水里,脑子清醒了,才能想得出逃获救的计策。
箫予衡不能确定苏淼淼的后悔,是因为余情未了,真心记挂,还是聪明了一次,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担忧惹怒了他之后处境会更差,因此暂且忍耐。
但不论那种,只要能叫苏淼淼想通退让,哪怕只是暂时的,都算好事。
淼淼的脾性暴烈,要驯服绝非一日之功,他决计困人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样想着,箫予衡缓缓抬手,慢慢解起了身上的衣裳。
苏淼淼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箫予衡凤目微垂,故意定定盯着她,直到苏淼淼忍不住的露出几分惊慌戒备,他方才温声道:“上药。”
方才苏淼淼露出“凶器”,伤了箫予衡时,守在门口的青衣侍从便已经面色大变,冷汗潸潸,只是不敢贸然出言打扰请罪,直到现在听见主人这话,方才连忙取了伤药,低头十分畏缩的呈了上来。
苏淼淼张着口,虽然想质问箫予衡怎么能在这里脱衣上药,甚至驱赶对方出去,但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是无用,便也只是沉默着将头侧到了一旁。
但偏偏箫予衡并不肯这样放过她。
他将上衣脱下之后,便拿着上药干脆放到了苏淼淼面前的木案,不急不缓道:“你伤我的事我不计较,只是这药,总要你亲自来上,聊表诚心。”
苏淼淼瞪向他。
箫予衡的声音越发轻柔:“淼淼,不要再逼我。”
分明声音温柔,但其中透出的森然阴鸷,却叫苏淼淼心尖莫名一颤。
“你的手伤了?”
箫予衡递药瓶时,忽的发现了苏淼淼手上的血痕。
“我没事!”
苏淼淼猛地缩手,咬了牙关:“不是要上药吗?转过去!”
箫予衡看着她,沉思片刻之后,竟当真就这般干脆转过了身,似乎一点不怕她发狠再下一次手。
苏淼淼用左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帕,
箫予衡转过之后,露出的脊背肌肤滑润,线条流畅,看过去,也能称得上一句身形矫健。
他脖后的伤处刚开始看着厉害,但其实伤得不算重,这么会功夫,自个便已经止了血。
因此上药也不算麻烦,擦去血迹之后,只要没有用力活动,大半也不会再出血,只要将瓷瓶内的药粉薄薄洒上一层,便可了事——
可她凭什么要在这里给这恶人上药!
苏淼淼将擦过血迹的湿帕扔在一旁,却又越想越气,即便有故事强加的情绪,都盖不住她心底深处的不忿。
拿起药瓶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又在榻上跪坐起来,倒出一把药粉,十分用力的按在了箫予衡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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