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澜在周围布下了结界,她只能紧张的提醒:“燕澜,你先冷静一下,终究是他们小看了你,并没有成功。”
燕澜摇了摇头: “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的恼怒不是被心魔激起来的。
燕澜之前所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只是他和巫族之间的恩怨。
唯独选择接受寄魂,是姜拂衣从棺材苏醒,来到万象巫以后。
而他镇压寄魂的过程,也是在护送姜拂衣前往神都的路上。
倘若燕澜当时没能镇压住,被逐影控制了躯壳,那么陪伴在姜拂衣身边的人,就变成了逐影。
当时姜拂衣和他还不熟,恐怕分辨不出来。
逐影一旦发现姜拂衣是能够铸出名剑的石心人,不知会利用他的躯壳做些什么。
燕澜不敢去想。
“逐影前辈,真不打算出来?”燕澜空着的那只手,逐渐凝结出光芒,笼罩在寄魂的头顶。
寄魂虽然很害怕,却没有喊叫或者挣扎。
它和燕澜相处了这么久,相信燕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牺牲它。
它早说过,它这次的主人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从不做孰轻孰重的选择题。
如此一想,寄魂又觉得自己不能太冷静,不然那个坏东西便会知道主人不过是吓唬他。
于是寄魂开始蹬腿,大喊大叫:“不要杀我啊,我从前也是为了生存,才会和巫族结契,为他们储存力量,他们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姜拂衣禁不住问:“你确定他一定在这里?”
燕澜觉得他应该在:“他的分身被我镇压后,直到刚才,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应该是怕我发现端倪,像现在这样,抓到他的把柄。由此可知,他是个步步谨慎的性格,不愿意承担任何风险,想等到万无一失之时,再将分身取回去。”
所以一定要将他逼出来。
藏在暗处,他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姜拂衣戒备的看向附近一众巫族人:“逐影既然失了肉身,成为力量体,那他是不是能够躲藏在任何人的躯壳里?”
燕澜不知道,再一次抬头看向姜韧:“能么?即使躲藏,恐怕也只能躲藏在族老以及大祭司体内?”
姜韧说了声“不能”:“神族最重要的两件东西,血泉和神髓,神髓印刻于魂魄,永远无法被剥夺,而离开神髓的血泉,力量衰减的不足一成,但人类的躯壳,依然无法承担。”
燕澜不是很懂,只知道魔神的言下之意,是说在场的巫族人都能够排除。
难道藏身在了大荒怪物的体内?
姜拂衣有个疑问:“前辈,您自己的血泉,您一点都感应不到?”
问完察觉自己的态度不对,至少在这件事上,魔神属于受害者,“我的意思是,燕澜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血泉在漆随梦身上,也会因为在他面前起妒心而眼睛痛,您对您的血泉,没有异常的感应?”
姜韧解释:“我以始祖魔元彻底洗过神髓,与血泉之间的感应已被阻隔,否则,逐影当年也能通过血泉感知到我还活在人间,对我同样不利。”
姜拂衣若有所思:“这也是您选择堕魔的一个原因?”
姜韧承认:“但不是什么重要原因。”
他躲藏在极北之海的封印内,逐影是无法感知他的。
向巫族复仇,才是选择堕魔的原因。
但等姜韧完成堕魔,阻隔与血泉的感应,与昙姜决裂,从极北之海出来时,人间已经过去将近三百年。
除了隐匿无踪的逐影,他那些老仇人基本都已离世。
亏欠了他的巫族族民,更是早已换了好几代。
忽令姜韧恍然。
有些想不通他一个神族,为何要和这些目光短浅的凡人斤斤计较?
但不知是被心魔、始祖魔元影响,还是身体无时无刻的剧痛,不断提醒着他对人间的仇恨。
姜韧开始想要放出所有的大荒怪物。
在没有九天神族约束的情况下,人间的阴阳五行很快就会彻底崩坏。
如此一来,神族与人间完全封闭的通道,便会自动开启。
姜韧洗髓过后,夺舍漆随梦,有办法重新回到神域。
至于回去之后将会面临什么,姜韧根本没有想过。
他这一千多年来,仅仅是着了魔、发了疯的想要回去……
姜韧迟疑了下,看向燕澜:“堕魔,就能与心魔融合,心魔是下凡之初从神格里分裂出来的,我们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力量,成为堕神,比成为凡人更……有用。”
姜拂衣立刻挡在姜韧和燕澜之间,毫不客气的警告:“你不要诱惑他。”
姜韧辩解:“我只是如实相告。”
燕澜默不作声。
姜拂衣扭头看向燕澜:“你听好了,我来是想保你全身而退,你若反过来为保我而堕魔,那我这趟才真是来错了。”
燕澜:“……”
他总是轻易被姜拂衣看穿,哪怕这个念头,还只是一颗不曾发芽的小种子。
姜拂衣厉声:“说话!”
燕澜:“我知道了。”
姜拂衣抓住不放;“知道什么,知道我来错了?”
燕澜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做什么,你不喜欢的,我尽量不做。”
姜拂衣这才满意,她清楚燕澜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不可能逼着他给出肯定的答复:“你说的,记好了。”
燕澜点头:“嗯。”
姜韧看着他们俩,脑海中回忆起昙姜当年劝他不要堕魔的场景,心里生出一缕怅惘:“当初你母亲若是像你一样坚决,或许我也不会……”
姜拂衣一记冷眼杀过去:“你和燕澜根本不是一回事。燕澜若是像你一样,我直接就将他杀了。你该庆幸我娘心肠软,竟然放任你离开了极北之海,不然,你也没机会在这埋怨她不够坚决。”
姜韧这莫名漫上来的这一缕伤感,被她噎了回去,仔细一想,笑了笑:“没错,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姜韧遂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逐影身上,唇角勾起讥诮:“逐影,看来窃了我的血泉之后,这些年,你过的并不比我强多少。我至少还有个人样,你却连个人样都没有了,根本不敢出现在太阳之下,众人面前了,是不是?”
还真是被燕澜给说中了,若不彻底关闭神域和人间的通道,将会产生新的怪物。
……
再说巫族众人越听越心惊,先前还能当魔神是在胡言乱语。
直到燕澜将寄魂扔出来,寄魂周身逸散出的金色光芒,他们颇为熟悉,那是巫族的金色天赋。
再听寄魂的求饶之言,休容恍然领悟:“这就是燕澜忽然觉醒金色天赋的原因?”
她原本就想不通,燕澜始终无法觉醒任何天赋,为何突然震惊族民,“我当他是自己作弊,原来作弊的法子,是从族里流传下来的。怪不得这几千年来,但凡觉醒金色天赋的少君全都早逝,因为他们都被寄魂兽寄生,以魂魄喂养着寄魂兽,是这样吧?”
愁姑惨白着脸,怕女儿惹祸上身:“休容,事关重大,你不要胡说。”
休容道:“那诸位长辈给我一个解释?”
她瞅一眼身旁的一众长老。
长老们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震惊、诧异、迷惘、惨白,各色皆有。
他们之中没有蠢人,即使不知全貌,也隐约明白过来,族中早就没有什么金色天赋了。
祖上不知从何时起,点天灯请神下凡,是为了窃夺神力?
夜枭谷的魔神,以及他们的少君燕澜,都是请下来的神灵?
难怪以燕澜的品性,竟突然盗走宝物,和族老作对。
揣测归揣测,没有人敢就此事讨论,也没人敢去询问族老。
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名啊。
倘若传出去,等待巫族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他们惶恐不安的看向族老。
然而身为族老的封厌和温禁,在地仙中境的魔神手底下,根本不敢造次。
再一个,那位祖宗只交代他们将寄魂交给燕澜,并没说分身和夺舍的事儿。
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位祖宗如今竟然只是一团力量体。
他二人心照不宣,都想看看燕澜能不能将祖宗逼出来,一窥他如今真正的状态。
如今瞧见族民躁动,又不得不说:“你们相信叛族者的话?他们联合起来演一场戏,你们就信了?怀疑起咱们修炼到地仙境界的世外族老,是一位窃神者?”
“你们猜,咱们的世外族老迟迟不出来,是不是想看看你们在这种无稽谎言之下的反应?”
五长老第一个醒悟过来,指着休容喝道:“燕澜勾结大荒怪物,背叛我族,意图污蔑我族,你也跟着添油加醋,是何居心!”
愁姑立刻将休容护在身后:“她年纪尚幼,一贯骄纵,又和燕澜一起长大,一时间分不清是非黑白,还请族老饶恕!”
愁姑手心捏着冷汗,族老这样说,分明是想拿休容开刀,用来震慑族人。
五长老当然是听懂了才会开口,毕竟休容的身份刚好合适,身为大长老的金枝玉叶,天赋不高,用处不大。
自小追求燕澜,人尽皆知。
五长老再接再厉:“哼,我看不见得,你这闺女……”
他话不曾说完,猎鹿一扬手臂,本命长弓入手。
不曾搭箭,但那一身骇人杀气,令五长老心里怵得慌。
猎鹿修为不如他们,但他天赋高,且觉醒了很多种天赋之力。
巫族的天赋乃神族赐予,潜能不可小觑。
“儿子!”嵇武满头冷汗,生怕猎鹿拎不清楚,赶紧传音劝告,“你不要犯傻,闹事儿的结果,要么一起被冠上叛族罪,要么是搭上整个巫族。爹知道你和燕澜的交情,但燕澜已经站在了咱们的对立面,生死之敌。休容护着他,是对他旧情难忘,也不值得你去替她出头。听爹的话,世上好女人多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族里的你不喜欢,外面……”
猎鹿挽弓的手臂僵硬的如同石头,嘴唇绷的比弓弦还紧:“若说我非得帮着燕澜,多少是我拎不清。但你们轻易接受祖上的罪恶,还想立刻将休容推出来,以杀族人来震慑族人,从而掩盖真相,实在令人寒心。”
都在说接受祖宗的烂摊子,是迫不得已。
可是眼前这些人的表现,令猎鹿深刻认识到,这已经不再是被迫接手烂摊子,俨然逐渐变成了一种“传承”。
嵇武有什么办法,叹了口气:“那不然呢?”
休容盯着五长老的嘴脸,禁不住冷笑:“没错,我从前是追着燕澜跑,但早就弃暗投明。你孙女以前和我争燕澜的纸鸢,直到现在还闹着非燕澜不嫁,对少君夫人之位势在必得呢!你要不要将她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她是不是早就和燕澜串通着一起叛族了?”
五长老身后的少女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如今更是吓出了眼泪。
少女紧紧抓住祖父的手臂:“我、我没有!少君,不是,燕澜这几日回族里来,我去找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见我!”
五长老真想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休容将他的孙女拉下水,换做平时他只会生气,如今却是怕的要命。
寻思着族老并不制止,五长老便开始煽动其他人一起,势必要将休容推出去:“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还不表态?
众人面面相觑。
“休容,快向族老道歉求饶!”愁姑顶着压力,挡在女儿面前。
面对眼前的局面,休容说不怕是假的。
原先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替燕澜说句话,担心母亲和猎鹿难做,母亲让她闭嘴,她没再说什么。
休容也知道事关整个巫族,必须谨慎,不能只从她个人的好恶出发。
可是让她道歉求饶,她办不到。
她没做错,凭什么要向做错的人道歉?
求饶更是想都别想。
“休容!”愁姑急的连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这不是你当年和五长老的孙女抢纸鸢被罚,这是叛族重罪!我和猎鹿送了命也护不住你!”
休容心中一个激灵,因为她知道,母亲和猎鹿一定会为她拼命。
正心烦意乱,竟然听见她父亲的声音:“女儿既然不愿意,何必要勉强她?”
不知道沈云竹何时来的,人群让出一条道。
一身青衣的沈云竹施施然走上前来。
一众长老看到他,犹如看笑话。
愁姑头痛:“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不要再来添乱了。”
休容则默默看着他走来自己身边:“爹……”
父亲站出来为自己撑腰,休容心中并不感动,只觉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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