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懂得怎样惹怒商刻羽的。
商刻羽果真被气到,眼尾逐渐泛红。
原本只是想阻拦他接近姜拂衣,如今是真正动了杀心,周身的杀意越来越重。
“流徵!”
只听一阵悦耳之声,一柄长剑落在他手中。
这柄剑的长度和外形,与伴月一模一样,只不过剑身环绕的是琴弦虚影。
他取出封印的本命剑,凡迹星也不再大意,蓄力于伴月,不只剑身,他的周身也环绕起蛇影虚像。
而那蛇影在不断蜿蜒之中,逐渐蜕变成龙影。
之前两人过招,只不过是地动山摇。
如今两人浮在半空不动,却导致风云变色。
金水山上行的天色骤然变暗,浓云滚滚,数之不尽的雷电藏于其中。
金水镇里的人纷纷骇然抬头,猜测发生了何事。
闻人不弃的脸色变了变:“动真格的了?”
这股骇人的压迫感,姜拂衣上一见还是在海上,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燕澜却忽然在她身边说:“不行,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暮西辞在镇子里住着。兵火是劫数怪物,即使不主动出手,他身处之地,若有小灾,必成大乱!”
如今恐怕都已经有些迟了。
怪他,对《归墟志》太不了解,方才又太过混乱,一时竟没想到。
姜拂衣心神一凛:“但是现在要怎么阻止,都看不到他们在哪里?”
看到也根本靠近不了,他们方圆全是杀气,凡骨境界靠近便会被绞杀。
燕澜在心中想办法,这两人动手,恐怕只有同境界的人才能插手。
闻人不弃虽也是个准地仙,但他是儒修,拦不下他们。
却见姜拂衣解开了羽毛披风,扔给燕澜:“你不要管我,他俩总不能没一个人搭理我吧?”
燕澜微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随后姜拂衣朝崖边冲过去,一跃而下。
燕澜追去崖边,已经准备好寄魂,随时接应她。
但他微微有些恍惚,姜拂衣刚才跳崖的动作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她好像是在跳水?
之前杀枯骨兽时,燕澜就觉得姜拂衣像是自小住在海边的人。
刚才听她讲起漆随梦,倏然又想到,姜拂衣说她刚出山,就和漆随梦在北境相识,尔后一路同行。
姜拂衣的家在北极海?
燕澜不懂她为何要瞒着,但他的脊背微微一僵。
先前说起他的名字时,姜拂衣曾经另有一番风花雪月的解释。
“燕澜”,由北至南,她从海上来?
燕澜:“……”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姜拂衣当时为何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还从他身边退了半步。
姜拂衣下坠时,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救命啊阿爹!”
话音还不曾落下,倏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将她席卷。
等安稳落到了对面崖上,姜拂衣才看清救她之人竟然是漆随梦。
果然没走。
死缠烂打果然是他风格。
姜拂衣要被这些个剑修气死:“你帮什么倒忙!”
第32章
“姜姑娘……”漆随梦想要解释,自己并非故意跟上来,他本打算折返天阙府,不曾想遇到了闻人枫。
被闻人枫强行拉过来帮忙的。
刚赶来金水山,就看到姜拂衣坠崖,他想也不想立刻来救,为何说是帮倒忙?
姜拂衣没空听他解释,也没空和他解释,转身继续朝悬崖跃去:“你站在这里不要管我,没瞧见连我大哥都袖手旁观?”
漆随梦不懂她在做什么,但望见燕澜确实站在对岸,明白姜拂衣方才是故意跳崖,自己可能真是帮了倒忙。
故而这次姜拂衣跳崖,漆随梦虽跟着心惊,忍住没动。
不曾想对岸的燕澜却动了,展开黑羽翅俯冲而下,捞起姜拂衣,又给捞上了崖。
姜拂衣站稳之后,蹙眉望向他:“怎么了?”
燕澜不会无缘无故的阻止她。
燕澜望向高空:“来不及了。”
乌黑的浓云中异变出两股相互碰撞吞噬的色彩,这是下方凡迹星和商刻羽已经交手的天象映射,“以他们的修为,一旦真的动手,不是想收就能收的,谁收手救你,很容易被反噬成重伤,你应该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姜拂衣更是恼火的朝漆随梦瞪了一眼。
知道他无辜,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这种好心办坏事的人,往往才是最令人生气的。
姜拂衣其实不是很懂:“大哥,你说兵火所在的地方,会将小灾变成大祸,是怎么变的?”
燕澜解释:“根据我族中大巫的讲述,这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劫难。越是修行中人,劫数越多。修为越是高深,劫数越是可怕。因此我父亲他们这种境界的人,已经很少与外界过多纠缠,与人结缘容易产生因果,因果可能牵连出意想不到的劫难……”
姜拂衣想起剑笙前辈,好心帮自己,险些要被商刻羽追杀,多少领悟了点。
燕澜继续说:“比方这金水镇上的众人,本该经受水劫,受一场洪灾,但因为有兵火在,这水劫可能转为生死劫,我原先害怕的正是这样。”
姜拂衣仰头看他:“原先?那现在呢?”
燕澜沉默了会儿:“我觉得,这劫最终会应在我身上。”
姜拂衣皱起眉:“嗯?”
燕澜道:“大祭司为我占卜,说我有一生死劫,本该发生在七年之后。但兵火的存在,可能会催化此劫提前发生。”
七年后,他估计已是人仙境界,应付这场生死劫本该有六成胜算。
提前到今天,他不过是个阅历不多的凡骨巅峰,连一成胜算都不到,同样是小灾变为大祸。
姜拂衣瞳孔紧缩:“你占卜出来的?”
燕澜摇了摇头,他不会占卜,完全是猜出来的:“你知道柳寒妆为何确定,兵火只有我族能够驱逐?除了我们是秘法师,精通封印术之外,另一个原因,兵火属于劫数怪物,而我们巫族最善于趋吉避凶,消除劫数,才能从上古留存至今。”
也正是凭借为世人消劫,从而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每隔一阵子,族老们都会凑在一起各种诵念祈福、施法转运。我族甚至连选择少君、大祭司、长老这类重要职位,也都更看重气运,偏向于大气运者。”
燕澜的少君之位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同样也是他自己挣来的。
虽然一直觉醒不了天赋,但他的气运无论怎样占卜,都是“紫气东来”。
父亲让他护送姜拂衣,并不是纯当打手。
姜拂衣寻父这事儿,要碰运气。
父亲想让他当个吉祥物。
燕澜一直心里有数,但刚才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应该还有一层心思。
如果“燕澜”这两个字,当真与姜拂衣有些关系。
他不信父亲连着为姜拂衣起了三卦,一点蛛丝马迹都占卜不出来。
燕澜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身在一条已经行驶到大海中央,无处可逃的船。
原来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
当然,这“家贼”说的是他父亲,不是姜拂衣。
不过,与他有缘之人若真是姜拂衣,说明大巫的解释是错的,并不存在什么滥情鸟妖。
他好像无需再紧张。
可一想到姜拂衣那不知究竟有多少的“爹”。
燕澜又寻思着,没准儿“燕澜”两个字,要从字面和寓意双重解释。
实在是……
太可怕了。
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深深恐惧,燕澜也不会估算,今日兵火这一劫,可能是应在自己的生死劫上。
这是神明在提醒他。
“难怪。”姜拂衣就觉得自从认识燕澜,她的运气变好了很多。
至少整天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还很快找到了“父亲”。
但燕澜这气运强的有点过头了,一下子找到好几个。
“劫数最厌恶气运,最想毁掉气运,因此这一劫,我猜是要落在我头上了。”燕澜朝对岸的漆随梦望过去。
漆随梦也在看他们,朝他微微颔首。
燕澜知晓他与姜拂衣之间的纠缠,以前看见他,身为一个旁观者,内心总会唏嘘两句。
此时再看到漆随梦,燕澜总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了。
又理不清楚。
“阿拂,你先去跟着漆随梦,我走开一下。”
姜拂衣岂会不知他的打算:“你这就瞧不起人了,我难道是个累赘不成?”
燕澜试图劝服她:“关键我也不知这劫数会以什么形式出现,自己一个人待着,更容易察觉。”
姜拂衣才不管那么多,摆出一副“休想甩开我”的态度:“你不要操心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真遇到扛不过去的刀子,记得朝我身后躲,除非特殊手段,我是死不了的。”
姜拂衣朝他挑眉,燕澜是个聪明人,她不解释,他也应该早就知道她体质特殊。
燕澜这是第二次听姜拂衣说,要替他挡刀子。
看得出她不是开玩笑,且言辞极为轻松,燕澜皱了皱眉:“你不会死,难道也不会疼?”
姜拂衣微微怔,旋即笑道:“和咱们的命比起来,疼不算什么,总之你记得生关死劫之时,朝我身后躲便是了。”
不只是为了报恩,燕澜对她用处很大。
燕澜很想说,劫难未至之前,她这种断尾求生的心态要不得。
然而人处事的习惯,和过往经历是相关的。
像这样断尾求生的事情,从前在她身上应是发生过多次。
一路南下,她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燕澜敛着眼眸,有一些恍惚。
这就是龟甲所示的燕子?从北至南,寻求温暖?
但他并不是个温暖的人吧?
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形容,就是“你真无趣”和“你能不能别整天板着个脸”。
燕澜少年时也不是没试着被数落之后,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然而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个白痴,越发不敢多笑了。
“咦。”姜拂衣突然想起来刑刀。
让他在崖上等着,他怎么不见了?
不关心凡迹星答没答应为他师父疗伤了?
……
远处山中。
刑刀单膝跪地,低着头讲述自己遇到暮西辞,被迫带路去找凡迹星的经过。
听到他给姜拂衣下了连心魔虫,霜叶身上的冰霜又多覆盖了一层,若非圣尊在前,他只想一脚踹在刑刀身上。
“回圣尊,就是这样。暮西辞留在了镇上的客栈里,燕澜和姜拂衣则下去了崖底,拜见凡迹星。”
刑刀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他们夜枭谷很少在云巅国走动,圣尊竟然亲自来了云巅幽州?
而被他们称作圣尊的男人,仰头望着远处天空中的风云异象:“所以,这是凡迹星在与人比试?对手是云巅国的哪位剑道大师?有这般修为的,云巅境内两只手应该数得过来。”
刑刀摇头,傲气的少年此刻乖的像只鹌鹑:“属下不知,只知道弱水学宫的宫主来了。”
圣尊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檀香珠:“真言尺,闻人不弃?”
刑刀回:“是。”
圣尊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刑刀退下去,霜叶身旁的鬼面人上前:“圣尊,万象巫少君和兵火是无意之中碰到的,还是他已经发现了兵火,有意接近?”
圣尊淡淡道:“万象巫天克我们魔族,燕澜的金色天赋更是天克兵火。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天意,天道想要消除兵火之患。”
鬼面人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要逆天而行。”圣尊仰头望天,“兵火还不到燃烧的时候,岂能让他折在燕澜手中?”
鬼面人道:“那我去杀了燕澜。”
圣尊笑他不自量力:“鬼叶,你瞧着人家少君年纪不大,尚未脱离凡骨,就觉得他好杀?你对万象巫的实力没有一点了解,也怪我,一直让你们避着他们。”
鬼叶踟蹰着看向圣尊。
霜叶也在等着圣尊吩咐。
听闻兵火遇到燕澜,圣尊施展秘法连夜赶来,可见对兵火的重视。
圣尊道:“既然已经被万象巫盯上,不能再继续散养了,抓兵火吧。”
鬼叶嘴角有些抽搐:“这恐怕更不容易。”
霜叶却明白圣尊的意思:“简单,只需抓住他的夫人,他自会乖乖就范。”
……
小镇客栈里,柳寒妆从昏睡中醒来,头有些痛,想捏捏自己的眉心穴位。
右手却被束缚住,她睁开眼睛,瞧见暮西辞坐在床铺的垫脚上,握住她的手,额头抵住床铺边缘,像是在小憩。
柳寒妆不敢动。
但暮西辞却抬起了头:“夫人睡醒了?”
柳寒妆朝窗口处张望:“天就黑了?我睡了这么久?”
暮西辞起身去倒了杯水给她:“不是,眼下是晌午,这是剑气引动的天象,应是凡迹星
正在和一位高手过招,幸好今日咱们没去寻他。”
柳寒妆接过水杯:“看着还挺吓人的。”
暮西辞又握住她的右手:“只是天象罢了,距离镇子有些距离,不会影响到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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