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从柳藏酒眼中看到异样。
柳藏酒望向他的眼睛:“没有啊。”
奇怪。
燕澜有些摸不准红眼的规律了。
姜拂衣知道燕澜来了,但她专心应对姜韧,并未看他。
而姜韧使用不了感知术,却好像感知到了燕澜。
转头朝燕澜望过去。
燕澜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之前与刑刀有过几次接触,虽不深,但燕澜隐约觉得,这人和他记忆中桀骜不驯的刑刀,有一些差别。
而且,又有一点熟悉感。
姜韧眼神复杂,晦暗不明。
看的是燕澜,似乎又不是燕澜,且迅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姜拂衣:“巫族少君来了,你如今有两条路走。”
“哦?”
“其一,朝我出手,赌一赌那位大荒怪物的本事。赌赢了,我本体遭受反噬,但顶多也就是将我出关之日延后几年。其二,随我走,我们联手,在最短的时间打破极北之海的封印,令你们母女团圆。”
姜拂衣沉默,这还真是个不容易选择的难题。
她的确很想早日救出母亲,但与姜韧合作,绝对不是母亲愿意看到的结果,根本无需考虑。
甚至于说,在解决掉姜韧之前,姜拂衣不能轻易去破坏极北之海的封印。
那些封印同气连枝,打破极北之海的封印,会令其他几个顶尖怪物的封印一并动荡,给姜韧可乘之机。
万一导致生灵涂炭,因果便落在了母亲身上。
这大概正是母亲不愿与他合作的原因。
之所以难选,是姜拂衣还不死心,很想假意投诚,混到他身边知己知彼。
想知道他的目的。
想知道他麾下的大荒怪物都有哪些。
然而姜拂衣毕竟没有柳寒妆那般精湛的演技,姜韧也不是一心报恩的兵火。
害怕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拂衣拿不定主意,唯有采取缓兵之计:“我现在脑海里乱得很,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没有时间了。你不仅死而复生,修为增长的速度更是超越认知,无上夷再蠢,也该猜出你是大荒怪物。”
姜韧询问,“你说,他会不会认为,一个破坏了神族下凡救世的大荒怪物,就是巫族天灯所预示的灾难根源?无上夷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或许不会上报云巅国君,当众拆穿你,令你成为众矢之的,但一定会连同巫族大祭司一起封印你。”
姜拂衣知道他说的对。
所以他着急了,不惜冒险来此先礼后兵。
以免她这柄利刃,折损在无上夷手中。
姜韧劝道:“不要将希望寄托在燕澜身上,他是有能力,但我想,你应该不愿害他众叛亲离。”
姜拂衣摩挲指腹。
姜韧仰头望向半空:“商刻羽和凡迹星也是一样,你愿意连累他们?”
姜拂衣倏然笑了笑:“魔神前辈将我想象的太好了,我没你以为的那么会替别人着想。”
“嗯?”
姜拂衣云淡风轻地道:“之前对付枯疾,我可以舍生忘死的挡在燕澜前方,那么当我有需要之时,燕澜为我抵挡风霜雨雪,岂不是理所应当?”
至于商刻羽两人,可能是她的父亲。
父亲保护女儿,天经地义。
姜韧微微皱起眉头。
姜拂衣逐渐厌烦,失去和他周旋的耐性。
演戏这种超高难度的技能,非她擅长,还是不挑战了。
她缓缓说道:“总之,他们都是这世间罕见、心志坚定的聪明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凭本心,我的意愿支配不了。而我若因为这样的理由,选择跑去夜枭谷避难,那是瞧不起他们。”
姜韧感觉到她的态度开始强硬:“看来,我无法说服你。”
姜拂衣嘲讽:“是谁给你的自信可以来说服我?”
姜韧容色收紧:“你以这种口气对父亲说话?”
“父亲?”姜拂衣彻底失去耐性,“我娘明确告诉我,有剑的才是我的父亲。即使她脑子不清楚,我脑子还算清楚,我娘看穿你居心不良,连一柄剑都不肯赠你,岂会为你孕育出一个新的大铸剑师?”
当她们石心人的铁石心肠是说着玩的?
像是踩到了姜韧的痛处,他将双唇抿到失色。
姜拂衣看不懂他,更不想懂:“我相信我娘救过你,但与你两情相悦这事儿,我持怀疑态度。”
他能拜师温柔乡,也能对母亲施苦肉计。
可惜石心人不易受情感支配,没那么好糊弄。
姜拂衣摆明立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救母用不着你帮助,我们石心人也绝对不为你所用。魔神大人要抓便抓,无需多言。”
稍稍停顿,她厌恶着吐出两个字,“很烦。”
话音落下,她立刻召唤音灵花,催动花丝去缠绕姜韧。
也知道经过柳藏酒的突然袭击之后,想偷袭他不再容易。
砰!
眼前骤现一团黑气。
“刑刀”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枭谷四神使之一的鬼叶。
使用的是移形换影之术。
而鬼叶躲开那些无形花丝,伸手便去抓姜拂衣的肩膀。
姜拂衣也有防备,一众小剑飞出,分成两拨,一波攻向鬼叶,一波攻向准备上前帮忙的霜叶。
两位人仙中境的魔修,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再说这几十柄小剑,并非之前对付枯疾制造出的医剑,是她近来重新制造的。
燕澜出门携带的高级剑石都被她用光了。
小海螺打开之后,姜拂衣挑选出不少蕴含水灵力的珍珠,趁着传送阵休息间隙,从当地剑阁兑换出几十块儿中级剑石。
以意识化剑之时,注入的剑意是迷魂,能够摄人心魂。
和闻人世家的神魂攻击术异曲同工。
勉强能凑合着用。
霜叶和鬼叶不防,遭小剑影响,一时头痛欲裂。
姜拂衣旋即后退。
燕澜已经移形至她前方,单手掐诀,释放克制魔气的寄魂之力,分化为两支金箭,射向对面两人。
“没事吧?”
“没事。”
柳藏酒也持着鞭子跃过来,纳闷问道:“小姜,你拦着不让我打,竟然自己动手了?”
姜拂衣收回小剑,躲在燕澜和柳藏酒背后,专注提防:“你们小心,附近来了个大荒怪物,不知道会不会出手。”
魔神选择那怪物来,可能对石心人稍有克制。
至少不会被石心人克制。
……
上空。
商刻羽主攻,凡迹星从旁协助。
亦孤行被他二人围攻的捉襟见肘。
风月国自古以来并不崇尚武力,亦孤行实在没想到商刻羽竟然如此善战。
瞧着性格颇为暴躁,对敌时心思极其缜密,堪称滴水不漏。
知道魔神已经离开,亦孤行准备找时机抽身,冒着反噬风险,一剑逼退商刻羽:“你发脾气,也请认清楚对象。我与你夫人半点关系也没有,从未见过她。”
商刻羽浮在半空,红衣潋滟,周身剑气环绕:“你说这话,你就该死。”
凡迹星落在亦孤行背后:“你见过,只是忘记了。因为一旦与仙女的剑结契,大概会损伤识海。”
亦孤行争辩道:“我确实伤过识海,但我的剑是从海妖腹中得到的,主动认我为主……”
商刻羽冷冷打断:“你胡扯什么,你手中之剑乃我夫人为你量身打造。铸剑之时,必须融入你的灵息,才能与你结成剑契。”
亦孤行怔了怔:“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凡迹星望向他手中魔剑,“获剑之时,你修为太低,感知不到剑内融入了你的气息。但等你修为高深之后,此剑已被始祖魔元碎片清洗,你依然感知不到。”
亦孤行心中动乱,自己见过那位铸剑师?
何时见的?
面对杀气腾腾的商刻羽,亦孤行无暇多想,又道:“你们知不知无上夷突破地仙了?”
见商刻羽毫无反应,“无上夷手里的剑,也是姜拂衣的母亲所铸。”
闻得此言,商刻羽顿了一下。
凡迹星也微微怔住,问道:“你确定?”
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亦孤行颔首:“我五六年前见过姜拂衣,还纳闷为何我前脚才到,无上夷后脚跟来。如今才知道,他也是凭剑气感应到的。但听魔神说,他的剑似乎断了。”
“哎呀。”凡迹星好整以暇的看向商刻羽,“我若没记错,无上夷的年纪好像也比你大?人家堂堂天阙府君,云巅国的正道魁首,总不能也令仙女伤心,沦为前夫了吧?搞不好你也和我一样,只是个区区妾室,为此追杀我三十年,不打算和我道歉?”
商刻羽攥紧剑柄,不发一言。
凡迹星倒是挺委屈的:“不过始终是我年纪最小,腰板都直不起来,见谁都得叫一声哥哥。”
商刻羽狠狠瞪他一眼。
亦孤行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不抓重点:“你们还不懂?无上夷断剑之后,才突破了地仙。我们都被手中剑束缚了修为,因为它会操控我们的识海……”
商刻羽再一次打断他:“操控着你去修魔道了?操控着你去助纣为虐了?还是操控着你去伤天害理了?”
凡迹星耸了下肩,难得附和:“我也想这样问。”
商刻羽逼迫:“回答!”
亦孤行:“……”
商刻羽眉目冷厉,提剑指向他:“你既嫌弃,还不将剑交出来?一边说我夫人的剑拖累了你,一边又霸占着不放,你恶心不恶心?简直比凡迹星还要恶心!”
第72章
凡迹星“呵”了一声:“我在商三哥心中,竟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了?看来往后我得多加努力,赶超亦大哥才行。”
“三哥”和“大哥”咬的极重,生怕商刻羽听不清。
凡迹星从前最好面子,以为自己觊觎了商刻羽的夫人,才一直忍让。
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之后,本想报复回来,结果手里的医剑又打不过商刻羽。
就只能恶心他。
商刻羽的确被他恶心的不行,若不是中间夹了个亦孤行,非得上前打他:“迟早杀了你!”
而亦孤行被质问和羞辱之后,面上不见任何气恼:“我只是告诉你们事实,并无半句谎言。”
想借机乱他二人心神,抽身离开。
“至于你们怎样选择,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如何选择,也是我的事情。”亦孤行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的剑,也没有必要和他解释,“你再恼怒,苦海都是我的剑,即使我不反抗,你也没那么容易拿走。 ”
……
下方,鬼叶一击不中之后,躲开燕澜朝他射出的金光,抛出一副墨色的卷轴。
跃到霜叶身边,拉着霜叶跳入卷轴之内:“走!”
卷轴似离弦之箭,朝向白麓城反方向飞出。
燕澜并不追,留在姜拂衣身边:“你说附近来了一个大荒怪物?”
姜拂衣道:“原本是来保护魔神的,不过,我和魔神谈崩了之后,他的任务,应该改为抓我回夜枭谷。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佬,有什么天赋,还真是令我怵得慌。”
燕澜早已猜出“刑刀”的身份:“魔神可以分魂而出,看来距离他出关之日不远了。”
姜拂衣忧心忡忡:“估计就这几年内。”
燕澜沉眸:“按道理讲,折损百年修为,他现在就能出关。”
姜拂衣摇摇头:“他至少一千五百岁了,瞧他的态度,有的是时间和耐性。除非什么事儿将他逼急了,我猜他不会轻易折损自己。”
柳藏酒总算听出点门道:“刑刀竟然是魔神假扮的?”
姜拂衣好笑:“是啊,你们温柔乡真是天克魔神,你父亲将他打的沉寂三百年,刚出门,又被你踹了一脚。”
柳藏酒恍然:“我就说,你不太可能看上刑刀那小子。但魔神的年纪是不是太大了点?而且我父亲亲口认证,此人阴险歹毒,你再考虑考虑。”
姜拂衣无语:“多谢关心。”
虽然很离谱,但确实是关心。
燕澜的神色越收越紧:“阿拂,魔神手中难道也有你母亲所铸的剑,所以你……”
魔神才是她的生父?
致力于放出所有大荒怪物,是为了救她母亲?
姜拂衣慌忙解释:“我娘知道他居心叵测,瞧不上他,没有赠剑给他。”
燕澜暗暗松了口气,真是万幸。
姜拂衣密语传音:“大哥,从魔神口中,我更能体会到,我娘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她是想离开封印,但绝对不愿和魔神同流合污。她不会做的事情,我更不会,刚才我抱住他哭,只是想和他周旋,知己知彼……”
她滔滔不绝的解释,眼神真挚,言辞诚恳,生怕他有所误会。
燕澜默默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
姜拂衣会如此小心翼翼,说明她对他仍有忌惮。
在她内心深处,他可能会因为一些变故,随时翻脸无情。
燕澜一边颇感受伤,一边又不知该如何打消她潜藏于心底的不安。
换句话说,该怎样让她清楚的知道,她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又不令她疏远他。
姜拂衣言明立场之后,却见燕澜垂着羽睫,面容沉肃,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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