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真庆幸我还活着,还能够再次见到你。
玛格丽特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岔开话题,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对了,安德莉亚,你给我带来的礼物呢?”
安德莉亚看出来玛格丽特是不好意思了——她可不在乎礼物。安德莉亚调侃道:“喏,房间里的病人就是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噢,梅林,可别。”玛格丽特气急败坏地嘟囔着,她本想看看没带礼物的安德莉亚是如何巧言善辩的。
安德莉亚轻笑了一声后,收敛笑容,郑重地说:“玛格丽特,事发突然,我忘记给你带礼物了。”
“我猜到了,安德莉亚。”玛格丽特是明白的,她体贴地说,“那么,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呢?”
“谢谢,玛格丽特。”安德莉亚拥抱了一下玛格丽特,说,“请帮我照顾好房间里的这位病人,他是伦敦布莱克家的,算是我的亲戚。”
“我猜测,他快醒来了。玛格丽特,等他醒后记得告诉我,在此之前,我得去处理一些私事。”安德莉亚补充道。
“安德莉亚,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她们有近十年的感情,她们是对方最坚实、最放心的后盾。而这,与其中一方是否藏有秘密无关。
香榭丽舍大道19号。
安德莉亚踏进了客厅,不同于以往的轻快,这一次,她的双腿像灌了铅,步履沉重,缓缓而行。
于恢复记忆的她而言,这是时隔几十年后的首次归家。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回家来。毕竟,1959年,她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她以为她会死,可她复生了。知道结局后,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一切早在一开始,出现在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就注定了。
同一个时空,出现了两个安德莉亚,这是悖论。所以,其中一个个体,也就是已死的她,回到了原本的时空。这是命运的奇迹,时间的奇迹,她的奇迹,她与汤姆·里德尔的奇迹。
然而在1959年,她是猜不到这个奇迹会发生的。
跳出穿梭时空的循环,回归正确的时空,恢复遗落的记忆,安德莉亚终于明白她穿梭时空的意义何在了。
为了她的父母,因为她在,父母才能够相爱,才能够相守。
为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因为她在,外祖父和外祖母才能怀着宽恕与安适,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在世俗的枷锁与层层的真相中,看清了彼此的心意。
为了她自己,因为她在,未来的她才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才能够出生。
而最最重要的,是为了遇见汤姆·里德尔,为了能和他最终相守在一起。
安德莉亚走到了客厅的角落,弯下腰打开了矮柜的抽屉。抽屉里有两叠信,一叠很厚,一叠很薄。都是玫瑰茉莉的信封。
1959年,安德莉亚曾经用相同的信封写下最后一封信,储存在国际猫头鹰旅社,等待着在某个时间寄给收信人。几经波折,首先拿到这封信的,竟然是寄信的一方。
安德莉亚的指尖落在薄的一叠上,拿起最上面的信。她没有拆开也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这是她亲手写下的真相,更或者说是遗嘱。
她将信放在圆桌上,转而去看抽屉里的信,她先选择的仍是薄的那一叠。身为女儿不应该拆开母亲的信,可安德莉亚不再是单纯只有一个女儿的身份,她的母亲也不再是单纯的母亲。
这是阿黛尔和她的姐姐安德莉亚彼此交流的信件。
她是1957年的安德莉亚,是这封信应当交托的人。安德莉亚取出最上面的信,缓缓拆开。
……
亲爱的安德莉亚,圣诞节快乐。我很想念你,你很久不曾给我来信了——这是我的错,我既没有说出我的详细地址,也没有及时地给你寄信。
并不是我不想给你寄信,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直接影响到了我的记忆力。而且,我很纠结要不要告诉你。
你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怀孕了,已经七个月左右,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了。
医生说是个女孩,我真的很开心,这意味着她将是又一个“安德莉亚”。梅林是眷顾我的,我的愿望要达成了——我曾经说,希望有个和你很相似的女儿。
我和我亲爱的丈夫已经提前为她命名为安德莉亚·海蒂·怀特,并写进家谱里了。我丈夫的妈妈觉得草率,可是有什么草率的呢!关于这个名字,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思索了很久,决定向你公布这个喜讯,并邀请你和父亲来到我的家,如果父亲愿意的话。唉,自那次后,他还没有回过我的消息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原谅我。
安德莉亚,你是孩子的姨母,父亲是孩子的外祖父。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在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我衷心地希望能够有你们的陪伴。
地址是香榭丽舍大道19号。另外,如果,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如果她愿意来的话,请让她来吧。
1959年,圣诞节,你亲爱的阿黛尔。
……
阿黛尔当了母亲,于是体会到了莱奥妮当初的心情。可她不知道,在她期盼着一个新生命诞生时,她所有的血缘羁绊,已从世间消失。
安德莉亚又去看下一封,这是更早之前的,大约七月份。涂改痕迹很多,应该是废稿。
“安德莉亚,我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分享这个喜讯,我真的很想见你。”
安德莉亚可以想象得出,阿黛尔写下这封信时的惊喜和期待。阿黛尔最终没有把信寄出去,她在最后写道:
“噢,安德莉亚,我暂时先不告诉你这个消息了。你见不到我,一定会担心我的孕期状况,我不想让你白白忧虑。”
“等我孕晚期的时候再说,到时候我会邀请你过来的。即使有风险。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是孩子的姨母。”
“衷心期待我们的见面。另外,偷偷说一句,当了母亲,我突然就不怪她了。我……我想见见她,当面问问她……”
安德莉亚把剩下的信也看完了,她看得很快,因为这就是她给阿黛尔的回信。薄的一叠是阿黛尔和她姐姐的信。
那另一叠呢?
安德莉亚不期然想到了阿黛尔曾经提到的请求:“安德莉亚,我太想和这孩子交流了,你介意我使用一部分我们之间的信封吗?”
安德莉亚突然就明白了。她取出右边所有的信,信的左下角有个备注,表明着时间——看来这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
……
5月30日。
Andrea,我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给你写下了这封信。今天,是你和妈妈认识的第一个满月。首先,我想告诉你,有关你名字的来历和你姨母的故事……
6月21日。
Andrea,请原谅我,我没有把你的存在告知你姨母,我还在思考能不能说出地址。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也不想让她空欢喜——知道了你的存在,却不能来看你。
7月30日。
……
8月15日。
……
9月11日。
……
10月30日。
亲爱的安德莉亚,今天你已经满六个月了。我问过医生了,我们的安德莉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太高兴了!比起男孩,我更喜欢女孩,你一定会像你姨母那样美丽聪慧。
11月15日。
我亲爱的女儿,我的心里很不平静,也许是孕期比较敏感。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伦敦的情况了,不知道你的外祖父怎么样了,不知道你的姨母怎么样了,还有她,怎么样。
她……
我当了母亲之后才明白,母亲总是会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孩子,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成长,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我,很想见见她……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在孕育我的时候。
12月,圣诞节。
安德莉亚,我的宝贝,我的甜心,这是你陪爸爸妈妈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现在是早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给你的外祖父和姨母写信,我要邀请他们过来……
12月28日。
安德莉亚,我不明白,为什么两封信都被退回了呢?你爸爸问了国际猫头鹰旅社很多遍,他们都说自己的猫头鹰没问题。噢,噢,又是这些陈词滥调。不是他们的问题,难不成是你外祖父和姨母的问题吗?
12月31日。
亲爱的安德莉亚,国际猫头鹰旅社那边没有问题,那很可能是你的外祖父和姨母退回了信件。这真是个噩耗。
我今天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都怪我,我最近有些健忘了。我意识到,你的姨母可能早就结婚了。哦天哪,梅林,那也不怪她把我的信件退回了,她肯定以为我不关心她。说不定你的外祖父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忘记姐姐婚礼的妹妹。
我已经让你父亲去购买多期的预言家日报了,那上面肯定有蛛丝马迹。如果你姨母真的结婚,我一定多写几封信给她赔礼道歉,他们总会消气并收下信件的。
……
12月31号是最后一封信的时间。安德莉亚在抽屉的最里面看见了一张破旧的、泛黄的纸,像是被人从报纸上撕下来的,日期是1959年2月15日。
上面写着——
布莱克家族讣告
雷古勒斯·布莱克,西里斯·布莱克和赫斯珀·甘普的第三子,于1月病逝。
安德莉亚·布莱克(婚后改姓为安德莉亚·怀特),雷古勒斯·布莱克长女,于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其婚礼的第二天,病逝于马尔福庄园。
谨此讣告。
莱斯特兰奇家族讣告
莱奥妮·莱斯特兰奇,于1月病逝于迪克斯特庄园。
谨此讣告。
1959年,12月31日。
“这绝不可能!”
怀孕满七个月的阿黛尔猛地站起来,撕下了预言家日报的其中一页。她攥着这一页,质问着奥德里:“这是假的,奥德里,你快告诉我,这是假的!”
奥德里不知道怎么去说,他沉默地伸出手将妻子拥入怀中。她怀着孕,做出这么大的动作,看着让人心惊肉跳。
当阿黛尔被奥德里拥入怀中后,她渐渐冷静下来,她摇着头不愿意接受:“……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阿黛尔处于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刻,她的思维跳跃得很快,她抬起头,问奥德里:“为什么是怀特?”
“什么?”
阿黛尔没有回答奥德里的疑惑,她固执地重复着:“为什么是怀特?为什么是怀特?为什么她要叫怀特?”
怀特……
奥德里的心也不平静了,他隐隐猜到妻子想的一种可能。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地。
阿黛尔的羊水破了。
1960年1月1日。
整整一夜的挣扎,阿黛尔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是早产儿,比一般的婴儿瘦弱一些,看着让人心疼。
阿黛尔几乎舍弃了半条命才把她生下来,她精力不济,昏睡了好几天。直到一周后,她才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彼时阿黛尔的女儿已经褪去新生儿的通红皮肤,不再像个小老头了。她的皮肤白净软嫩,小脸很是精致。
她在奥德里的怀里睡得正香:闭着眼睛,发出小声的呼呼声。她攥着两个肉肉的小拳头,似乎在梦里和人打架。
阿黛尔怎么也看不够,她仔细端详着女儿,发现女儿的眉眼和嘴角长得像……她的姐姐,安德莉亚。
想到安德莉亚,阿黛尔悲从中来。又想到瘦弱的女儿,她更加自责了,于是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抱着女儿的奥德里连忙安抚产后的妻子,说:“阿黛尔,别伤心了,快看看我们的小安德莉亚,你盼了她很久呢。”
“安德莉亚”这个名字仿佛是一根针,猝不及防戳中阿黛尔为人母的柔软内心。她除了是一位母亲和妻子,也是一位女儿和妹妹。
她对不起她的姐姐,对不起她的父亲。
“奥德里,她怎么能叫安德莉亚呢?”阿黛尔说,“她不能叫安德莉亚,叫她艾米丽,艾米丽·海蒂·怀特。”
“姐姐改姓为怀特,会不会是在提示我们,那位大人没有放弃追捕怀特家族。我怀疑,是他杀了姐姐,杀了父亲。”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们的幸福是有罪的,是建立在姐姐和父亲死亡的基础上的。我的女儿不能叫姐姐的名字……她如何能叫这个名字?”
“奥德里,在英国,我没有家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去了。我不会再关注英国的一切了,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了……”
“你在做什么,艾米丽?”在楼梯处,阿黛尔看见了角落里拆着信件的安德莉亚,她快步来到安德莉亚的身边,语气有点急切地问她。
安德莉亚一抬头,就看到几分冷厉的阿黛尔。这与她朝夕相处的温柔母亲形象有所差异,换作平时,她早就瑟缩着不敢说话了。
可此时的安德莉亚并不惶恐无措。这样不苟言笑的阿黛尔,竟然有点像她熟悉的那个阿黛尔了。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足迹,她已经不年轻了,她的眼角处有着细细的皱纹,身材因为这些年的多愁多虑而更加瘦削。
安德莉亚拥抱住了阿黛尔,她拥抱的不只是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个曾经的妹妹。
她是父母的独女,从来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的热闹。有时候,她很羡慕德库拉尔家。终于,她也体会到有妹妹是什么感觉了。
这竟然是她年轻的妈妈给予她的。
虽说这一切都是不可抗的时间造成的,可她仍为给阿黛尔,给妈妈带来痛苦而难过。她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是她让妈妈多年郁郁寡欢。
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她回来了,时间的轮回结束了。在正确的时空里,她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的妈妈。
安德莉亚哽咽着说:“妈妈,我是艾米丽,也是安德莉亚——你在1960年生下的安德莉亚,你在1957年遇到的安德莉亚。我没有死去,我回来了。”
你在1957年遇到的安德莉亚。
因为这句话,阿黛尔愣住了。她挣脱安德莉亚的怀抱,捧着她的脸,这一刻竟有了故人的模样。并不是常年所见的貌似,而是神似。
安德莉亚拂去眼泪,将桌上的信递给了阿黛尔。阿黛尔打开了信,看完后,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真相。一个荒谬的真相。
父亲和所谓姐姐的死亡,莱奥妮,也就是母亲的死亡,都是另有原因的……
莱奥妮爱着她的两个女儿,雷古勒斯爱着妻子和女儿们。他们的爱情坎坷曲折,却从来没有放开过彼此的手。
1959年的安德莉亚没有死,她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是她的女儿,她回到了过去,遇见了她的母亲。
阿黛尔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抱住安德莉亚,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泣不成声:“1959,1978,我差一点要失去你两次了,你这个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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