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倒没觉得张海楼僭越，他知道他在逗崔宛乔开心。
崔宛乔裹得像坨狗熊一样，她拉下防寒口罩，从喉咙里挤出气声：“弄……”
张起灵把耳朵凑近：“什么？”
“弄死他。”崔宛乔喘了几口气，“给我弄死他。”
张海楼的笑脸瞬间就没了，他看向张起灵：“族长，你可不能抹杀功臣，我是开国元勋。”
他话音刚落，张起灵立刻追上去了，张海楼见族长是认真的，不敢怠慢。两个身形差不多的少年，在雪地里扭打起来，扬起了白色的雾霭。
张瑞林的嘴角又垮了下去。
张海楼当然没被张起灵“抹杀”，只不过，当他再回到崔宛乔身边时，头上身上全是雪，像朵人形糯米糍，脸也红彤彤的，看来是被张起灵按进雪地里半天没爬出来。刚才他们打斗的动作太快，崔宛乔没怎么看清楚，只觉得一团团的雪花从地里腾空而起。
“笑什么笑。”张海楼佯怒，“你这么对我，良心不会受谴责吗？”他的头发有点乱，眼镜也歪了，但依然难掩俊俏。
崔宛乔和张起灵十字相扣，笑得气都喘不匀。
张海楼拍了拍皱巴巴的冲锋衣，扶正眼镜，他没想到张起灵真的会来“弄死他”，很像兄弟间的打闹，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像是真的有了个不苟言笑的哥哥：“别笑了，待会儿又缺氧。”
吉拉寺是雪山上喇嘛庙的名字，曾经也是与张家息息相关的情报点，当年采花人经过寺庙的时候，就会在这里歇脚和报备。只是物是人非，张家人时隔百年又出现在这里，不再是为采花而来。
喇嘛庙已经变成了驴友和探险爱好者主要光顾的地方，屋内也添置了不少现代的东西，连热水器都有。现在的住持可能已经不知道什么张家了，但内部却有许多张家人曾经无数次落脚后留下的证据，那些只有张家人才能看得懂的暗语，随处可见。
寺庙很大，张瑞林找崔宛乔商量了一下，婚礼就直接在喇嘛庙进行，一来暖和，二来有吃有喝，三来，崔宛乔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继续往上，通往康巴洛的路更加难走，还有可能遭遇陷阱，以崔宛乔现在的状态会非常吃力。
崔宛乔立刻答应下来，她有孕在身，还是要为孩子着想，总不能真的在这地方流产。
张瑞林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张家人开始布置婚礼现场，尽可能让这场来之不易的庆典华丽热闹。
张起灵这边——
“我和母亲曾在这个房间待了三天。”张起灵安顿好崔宛乔，打了热水给她泡脚，“那个时候，我16岁。”
张起灵和崔宛乔的房间不大，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酥油香，这里正是白玛最后与儿子见面的地方，但实际上，当时白玛并没有醒过来，藏海花的药效让她肉身能够保持三天不死，却没能保存她的意识。
于是死后，白玛的灵魂便留下了执念。
崔宛乔亲了亲张起灵的脸。
“我现在不伤心。”张起灵坐在板凳上为崔宛乔捏脚，“我很高兴。”
崔宛乔知道，张家人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们其实特别死板，不会轻易表露感情，张起灵能够说出这些话，就已经表明他现在肯定是真的很高兴。
洗完脚，张起灵催促崔宛乔赶紧休息，在雪山上折腾了好些天，他知道她现在有多疲惫。
“老张。”崔宛乔说，“能遇到你，我觉得，可能上辈子我拯救了宇宙。”
张起灵抱着她，说：“我也是。”
崔宛乔道：“你也是什么，你也拯救宇宙了？”
“嗯。”张起灵道。
张海客敲了敲门，来找崔宛乔核对流程，并把布置好的现场给她过目。
“我对你们办事很放心，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崔宛乔看着张海客，他此刻做了简单易容，已经不像吴邪了，那更像是他自己的长相，“女鬼吃小孩儿这事儿，谁告诉你的？”
张海客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族长当时听到的声音原来真的是你，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说仙女下凡的。”
她告诉张海客自己在古楼下面的奇遇，张起灵没有反对崔宛乔提到自己的父亲。
“谢谢。”崔宛乔对张海客说，“你对老张这么照顾，还给他糖吃。”
“谢什么呢。”张海客看向张起灵，“族长当时根本用不着我照顾，反倒是我被困那蝎子墓，还得让族长救。”
张海客对崔宛乔道：“你看到我小时候的样子了，有何感想啊？”
崔宛乔笑着说：“我摸了你的脸，还摸了你的胸。”
张海客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这样啊，趁我不知道就乱摸，我要告诉族长。”
“你比吴邪长得好看多了。”崔宛乔道，“眼睛很大，发色也漂亮。”
张海客道：“肯定的，我是我们族里长得最俊的。”
“不打算整回来吗？”崔宛乔道。
“还有任务没完成。”张海客道，他想了想，“你见着青铜门了吗？”
崔宛乔摇了摇头：“我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他还不是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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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咯！不知道有没有宝宝能在这章发现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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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藏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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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是在两天后举行的，现场只有张家人，他们这个家族身份特殊，婚礼不能有外人参与，崔宛乔会单独请朋友和同事吃一顿饭。
听说胖子和肖玲也订婚了，不出意外春节过后他们要办喜酒，崔宛乔上个月收到了肖玲的请柬。
胖子当时去张家古楼自认为九死一生，出发前，他和肖玲闹了很大的矛盾，可能是自己表达不清楚，又或者，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即将去一个可能回不来的墓冢，害肖玲以为他又要去盗墓了。
肖玲喜欢胖子，但对于他明明答应自己金盆洗手却还要重操旧业而感到愤懑。
胖子也是真心喜欢肖玲的，想着如果自己回不来，身边没有亲人接盘，便找了人，把自己名下的古董店，房子车子，还有为数不多的存款全部转到了肖玲名下。
肖玲虽和胖子大吵一架，冷静之后还是惦记他，突然有代理律师找到肖玲，要她签字接收胖子的家产，她就觉得事情不对。
肖玲立刻给胖子打电话，却怎么都没人接听，去他家也找不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似得。
肖玲吓坏了，以为胖子跟自己吵一架闹分手，想不通了要自杀，她马上拖关系追踪胖子的行程，终于在广西巴乃确定了他的位置。
但张家古楼并不是普通人能找得到的，周围散发出的磁场连卫星都扫描不到，肖玲开启了她刑侦专长，居然还真给她找到了古楼的大致位置。
但是那地方实在过于诡异，肖玲遇到了当地人的阻挠没能靠近那片禁区，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肖玲看到胖子和吴邪，以及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出现在巴乃村。
她记得那个人姓潘，做过崔宛乔半年保镖，他们一起共事过，原来也是个盗墓贼。
可那一瞬间，她见到胖子浑身是伤，嘴角带着血，什么盗墓，什么犯罪都被抛诸脑后了。
胖子也没想到肖玲会来寻找自己，他当时还想，既然大难不死，等回去之后一定找肖玲复合，实在不行就算了。没想到肖玲那么稀罕自己，当场跪下来求婚，内伤都没好，晕晕沉沉的，肖玲不答应愣是不起来。
用的还是从张家古楼顺来的，不知道谁的戒指。
肖玲最后答应做他的王夫人，那一路上，她不停地对胖子数落，旁人都听得出来，那满满都是担忧和爱意。
胖子一北京大老爷们儿，遇上粽子都要怼几句的人，在这一刻，任由肖玲从巴乃村数落到机场，只知道点头称是，一脸的甜蜜。
说回婚礼。
住持婚礼的是庙里的喇嘛，因为安排的藏式婚礼，现场显得格外肃穆。
崔宛乔穿着藏式婚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起灵看着自己的新娘，朝着他的方向缓步走来，手心手背全是汗，他知道，纹身已经出来了。
崔宛乔对于自己的婚礼现场还是非常满意的，张家人把寺庙后院布置得无比美丽，全是喜庆的装饰红绳和藏式挂件，非常漂亮。
婚礼在一个异常安静严肃的环境下进行着，这跟崔宛乔想蹦着迪嗨翻天的热闹相去甚远，她也没怎么听喇嘛嘴里叽里呱啦说什么，就想着，赶紧结束，她就能和张起灵入洞房了。
两人在喇嘛结束一段崔宛乔完全不明白的说辞后，在一份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那份文件的内容全是用梵文写的，崔宛乔一开始连在哪里落款都不知道。
这种地方当然没有交换戒指和抛绣球的互动环节，总之结婚现场就像什么□□入会仪式一样，周围全是喇嘛唱歌念经。崔宛乔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对张起灵开始挤眉弄眼，后者倒是一脸兴奋，也不知道兴奋什么，他们又不是没睡过，都同居了。
崔宛乔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对上张起灵深沉而漆黑的眼睛，那一望，让她呼吸一滞。
他是她的丈夫了，是未来孩子的父亲，自己会跟对面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儿永远在一起，这个永远可能会很漫长。一瞬间，崔宛乔脑海里浮现出与张起灵相识的点点滴滴，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张家人都惊到了，以为崔宛乔又出现了高原反应，这会儿坐久了不舒服。
崔宛乔怕哭花了眼影，赶紧看着天花板，下一秒就被张起灵抱进了怀里。
喇嘛们依然还在那里念经，并不在意这对新人此时在做什么。
崔宛乔小声地在张起灵耳边道：“想和你洞房。”
张起灵的胳膊立刻收紧。
崔宛乔有些昏昏欲睡，大概还是因为缺氧的关系，又或者，张起灵的怀抱令她安心，喇嘛终于结束诵经，他们朝张起灵鞠了一躬，离开了现场。
“结束了？”崔宛乔问道。
“嗯。”张起灵说，“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崔宛乔道：“我们不是早就成为夫妻了？”
“不同。”张起灵道。
原来，他也有在意仪式感的时候。
崔宛乔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对张起灵说：“老张，我希望未来，你能够爱惜自己一点儿，做一个普通的男孩儿。”
张起灵嘴唇翕动，却没有开口，只是抱着崔宛乔。
婚礼结束之后，他们回到了房间，张家人用最快地速度拆掉了寺庙里所有的布置，清除掉了全部痕迹，仿佛张家族长的婚礼不曾有过。
崔宛乔收拾着回程的行礼，把张家人给的红包挨个装好，张起灵突然拉着她的手，把崔宛乔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宛乔。”张起灵道，“我有话对你说。”
崔宛乔认真地看着他：“好。”
张起灵注视她良久，
“遇到你之前，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多大联系。”张起灵的语调平静，“如果我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发现，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来过一样，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张家，我一直都在寻找终极的秘密。”
崔宛乔把他眼睛前面的碎发拂去。
“我一直以为，在我漫长的岁月里无人指引，无人陪伴，直到我想起那些事，我才知道，你一直都在等我。”张起灵吻了吻崔宛乔的脸。
崔宛乔笑道：“是你找了我120年。”
“宛乔。”张起灵道，“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会永远满足你的愿望。”崔宛乔看着他说。
张起灵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崔宛乔有些奇怪。
“我的母亲。”
“现在是我们的母亲。”
寺庙比外观看上去大得多，道路蜿蜒，内部十分复杂，如果乱走会迷路。张起灵显然对这座寺庙的构造非常熟悉，他曾经在此住过几个月，他们穿过每一个玄廊，走向张起灵心中的目的地。
“你来过几次。”崔宛乔问。
“三次。”张起灵道，“这是第三次，上一次，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崔宛乔点点头。
“这间喇嘛庙与张家曾经关系密切，每隔十年，张家的起灵人就会从雪山中带出一个秘密放在这里，由一个叫做德仁的喇嘛保管。”张起灵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在寻找秘密，终极的秘密，你知道的，那扇门，但我以前忘了门，只能通过一些信息去获取我丢失的记忆，那样总是会花了很多时间。”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这次竟然全程都是张起灵在说话，他突然停在一个窗前，抬头望向璀璨的星空：“我每次来，都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这扇窗户看星星，视野是最好的。”
崔宛乔牵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还挺浪漫。”
他们在窗前站了片刻，张起灵才继续带着她走。
不久，他们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地方，那是一个天井，周围由许多柱子和墙围城了一个像是井一样的空地。这个天井的墙上画着一些斑驳的佛教壁画，因为是露天壁画，已经剥落得只剩下色块，无法辨别图案。
崔宛乔对喇嘛庙没有做过研究，但对于这里的图案，她都很有兴趣多看几眼，并用相机拍下来。张起灵拉了她一下，指着前面的一张椅子，崔宛乔立刻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崔宛乔惊了一下，因为那是张起灵的背影，安安静静地坐在天井的石头上，像是在发呆。
【注：藏海花小说里，石像上披着衣服，是张海客故意为了让吴邪发现这尊石像放上去的，这篇文时间线在藏海花之前，所以没有衣服。】
“我16岁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是我作为起灵人之后的第一年，也是第一个十年。”张起灵注视着石像的背影，“我在这里见到了我母亲最后一面，然后，我刻了这块石头。”
他们走过去，崔宛乔蹲下身。
那毫无疑问就是张起灵的脸，崔宛乔知道他14岁之后，脸就基本上没有变过了，甚至连发型都保持得非常一致。
崔宛乔把手放在冰冷的石像上，这尊石像是个未完成品，但是脸的部分刻得相当生动。
张起灵在哭，或者说，石像上的张起灵在哭，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崔宛乔在崔家墓被他救出来之后，见过一次。
当时，张起灵以为她要死了。
张起灵也蹲下来，他摸了摸石像，百年来无人动过，他内心平静无波，淡淡地道：“成为起灵人之后，我失去了人性中的感情部分，母亲去世那刻，我突然觉得非常悲痛，便刻下了这样的脸，因为我知道，未来，我还会忘记，还会失去感情。”
崔宛乔第一次听他讲这样的心里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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