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在澜庭小区门口随便找了家便利店,问店小妹借了热水,她泡了杯泡面。
高档小区门口根本没有烟火气的小饭馆。她看了看时间还早,这会儿估摸陈修阳还在公司,她也不好意思打去电话。
她刚打开杯面盖子,手机响了起来,是陈修阳的电话,她犹豫一下接通。
“还在医院吗?”对面人的声音压的低低的,那边还有其他人浅浅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在开会。
“没有,刚从医院出来。”不知怎的,她声音也跟着不自觉压低几分。
那边又有OO@@的低语,和椅子转动的声音。
“吃饭了吗?”
她看了眼面前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杯面,“还没有,就下午会有记者来采访……”她见缝插针的想要提醒大忙人别忘了这件事。
“嗯,我没忘记。”陈修阳和童文斌交待几句后,起身拿起大衣和车钥匙,他看了眼正在通话中的界面,确定对方没有挂断,“那你在哪里?我们一起吃午饭。”
江笑眼睫动了动,“我,准备开吃了。”她话音刚落,店员小妹喊道:“顾客您好!您的饭团叮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江笑赶紧捂住手机送话筒,生怕被那边的人听到,她朝前台小妹疯狂使眼色。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电话那头某人轻笑一声,“饭团泡面就不要吃了,我马上到,我们一起吃。”
江笑还没来得及拒绝,陈修阳就直接挂断电话,她嘴里叼着泡面叉子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服务员再次跑过来询问她。
她拿下嘴里的叉子,想了想,“帮我打包吧。”
陈修阳家附近只有这一个便利店,他以前加班的时候就会在这里随便吃一点,店小妹有点南方口音,纵使隔着手机他也能听出来。
等他到停车场时,隔着店门玻璃,就看到江笑坐在那,垂着毛茸茸的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面前还有一碗杯面。
他熄火下车往店里走。
拉开便利店的玻璃门,门框带动风铃响起,电铃里机械的女声问候道:“欢迎光临。”
他没有左拐,而是径直往里走,他在货架上随手挑选着商品,隔着一排一排的货架,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江笑,这个角度让他想起来前段时间在药店,他们也是这么隔着货架对视。
他选好货品,走到江笑身旁,“可以走了吗?”
江笑在看着手机发怔,突然间出现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她转头对上陈修阳的目光,“你干嘛呀?!”
这声埋怨听起来更像是娇嗔,陈修阳道歉,“我的错,我的错。”
江笑伸手平复着小心脏,来回拍几下,待魂魄重回故里之后,她才随着陈修阳起身,“其实我随便吃点就好的。”
陈修阳走在她身旁替她推开玻璃门,“早上出来的时候,我把花鸡糁汤炖上了,现在到家刚好就能喝。”
已经等到这个时候了,现在再拒绝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能在这个大风天里喝上一碗现熬好的鸡汤,好像是比坐在冷板凳上吃泡面来的比较爽。
嗯,提议也还不错,她翻翻眼皮。
陈修阳可能不知道,旁边的人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说服好自己了。
他没有继续征求她的意见,而是替她拉开车门,启动车子,缓缓的向小区里行进。
她佯装着四处看风景。
车子开进院子里的时候,她看着那棵怪诞嶙峋的松树,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想起来养一棵松树在院子里呀?”
陈修阳身子前倾,透过车窗看向面前的松树,他实话实说,“不知道,都是设计师弄的,不喜欢吗?我叫人移走。”
江笑松开安全带,脑袋像是上了弹簧迅速看向他,“什么嘛,我只是问下好吧。”
陈修阳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倒车,他嘴角上的笑出卖了他。
江笑挠挠头发,“你故意耍我。”
她来回晃动的头发有些挡住他的视线,他伸手抚下她的肩膀。
江笑会意,身子向后挪了挪,“我想起来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里也有一棵长得很奇怪的树,不过那是白桦树。”
陈修阳的视线飘忽一下,“是吗?”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车库里,陈修阳直接侧过身子拿后座上的袋子,二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近,江笑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鼻尖,她一把拉开车门,先一步下车。
刚才陡转的距离让她有些尴尬,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她现在像是一只停不下来的小鹦鹉,“是啊,关于那棵树有好多种传言,有说它是上千年的树精,有说它下边埋的都是尸体,各种版本的故事都有,下了晚自习我都是绕着它走......”
“不过哦,我认识一个人,他胆子好大的,他从来不信这些传闻,只不过......”
陈修阳看着小话痨略带惋惜的背影,“不过什么?”
“只不过哦,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朋友,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我也觉得好奇怪,我们在学校图书馆的后门,书信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啊!可是我都没有见过他!”
陈修阳提着袋子的手僵硬住,他迅速调整表情,“然后呢?”他其实很好奇在她口中的爱德蒙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然后啦,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好可惜!好几次我都差点看到他的。”
陈修阳清清嗓子,解开门上的指纹锁,“突然离开?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情吧。”
江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经从刚才的气氛中走入另一个回忆里,她眼神飘忽不定看向远方,“就算是有什么事情,告别一下有很难吗?总之我讨厌他,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一句话,江笑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咔嚓。”门被弹开,江笑先一步走进去,她自觉去鞋柜处换鞋子,可能她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个家的男主人,此时的表情有多复杂......
容他想想,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隔天的期终考试,陈修阳是最后一个进考场的。
从进去之后,他就先趴在桌子上睡觉,监考老师是他们同年级邻班的老师,对他这个不会说话的“活哑巴”已经见怪不怪。
剩最后一个半小时的时候,监考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他答题。
他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才慢悠悠的开始动笔写。这场考试是陈修阳最擅长的理综,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全部写完了。
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毫无睡意,转动身子的间隙,他才扭头看向身旁初中部的同学,是一个女生,是一个毛茸茸的低垂着的脑袋,正奋笔疾书在写文综的女生。
脑袋的主人好像并不是很擅长地理,一边写,嘴巴里还在默背着公式,传到陈修阳的耳朵里时只剩下细细碎碎的只言片语。
“我国领土,最北是黑龙江与乌苏里江交汇处,最南是曾母暗沙......最东是......最东是?”
陈修阳听得饶有兴趣,他索性抵住下巴趴在桌面上好让自己听的更清楚。
巡考老师转到他这边的时候,轻咳示意他注意考场纪律,随即抽出陈修阳手肘下的试卷,正反来回看了一阵子后,这才没好气的把试卷还给他:“同学,就算能考第一也要学会检查。”
陈修阳点点头,收回试卷,这下他动作收敛很多。
没多久,身旁的小脑袋又开始嘀咕,“江笑,你是猪吗?”
陈修阳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他将耳朵贴在桌面上,声音在固体上的传播速度要比空气传播更快一些。
这下他听得更真切。
“地球上每15°作为一个时区,全球共分24个时区,每个时区中央经线的地方时即为该时区的......”
陈修阳笑着笑着,笑意凝固在脸上,这个声音,这个概念,这是昨天他给后门小姑娘讲过的!
他突然坐直身子,连带着桌子也晃动起来,引得监考老师狠狠地剜他一眼。
陈修阳顾不上那么多,他只觉得后背有些僵硬,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吧?
可是这个声音,越听越熟悉,陈修阳缓慢的转动身子,定睛在她试卷上注视着她的字迹。
她给他写的纸条,他都有收着,她的字迹,他一眼可以认出来。
娟秀,瘦长体......
那个他看过无数次的字体,现在就这么直白的放大在眼前。
他在暗处,她在阳光照耀下的光亮处。
那天难得有那么好的阳光,整个阳光完全倾洒在她的脸颊上,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太阳照射的原因,她脸颊红扑扑的,他甚至可以看到她剥壳似的肌肤和脸上细细的绒毛。
那一刻,陈修阳身上的虫虱也被属于她的阳光折服。
他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好漂亮。
江笑,她好漂亮。
*
“江笑?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女生的声音隔着花园传了过来,将陈修阳的思绪拉回现实......
“楠楠?你怎么在这里!”江笑朝着铁艺外的女生疯狂摆手。
第二十五章 一根手指能兑三万?值了,给他们吧
近几年楼市不景气,纵然地段再好的澜庭也受到影响,后排还有几栋别墅没卖出去。
中午时候客户约要看房,李依楠挂了电话,撕开一袋面包就往澜庭小区去。
这个客户是今年从国外回来的,准备以后定居港市,A组同事对他背调后,反馈李依楠,客户意向度较高,是她手头上现有为数不多的优质客户。
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李依楠侧身踏进车厢,这会儿是中午时间,地铁上人不多,她找了个空位坐下,顺便缓口气,四下看了看人群,确定无人注视后,偷偷将七厘米的小高跟褪下去一些。
脚趾从尖头释放的那一刻,她感觉全身都会呼吸了。
她翻开从某鱼上淘来的二手lindy,从包的夹层里找到已经烂熟于心的客户资料。
“潘丞喻,35岁,归国华裔,离异,有一个女儿,对住房的需求是安静,要求附近要有国际小学……”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讨债鬼」。
她想都没想直接挂断。离到地儿还有两站路时,她掏出粉饼把眼下泪沟处斑驳的地方补了补。看着镜子中不再年轻的自己,李依楠轻叹一口气,用力合上粉饼盖子。
到澜庭小区门口时,她给潘丞喻打去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
“潘先生,您好,我是之前和您联系过的李依楠。”
“嗯,您好,我这边有些堵车,大概五分钟之后能到。”
李依楠踩着细高跟,大风把她的卷发吹起,她伸手拢了拢一些细碎的卷发,“没关系,不着急的,潘先生,那我就在小区北门等您。”
挂断电话,她四下张望,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将职业装外的羊毛大衣带子紧了紧,缩缩脖子,手机再次响起来,依旧是李子龙。
她深吸一口气,尖头高跟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按下接通键。
她把手机拿的远远的,接通后没说一句话。
那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再帮我一次吧,最后一次,就三万,我保证以后不再问你要了。”
上个月李依楠意外得知,李子龙又去赌了,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在饭桌上直接朝全家挑明,她这次不会再掏一分钱帮他补窟窿。
母亲姚元平垂眸一句话不说。
“李子龙,你还不如死了算了,你死了全家也能跟着舒坦点。”她这会儿很想点上一根烟,可是想到等下的大单子,她忍住了。
“姐,真的!我这次再还不上,他们要剁我的手!”李子龙在那边咆哮,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根手指兑三万?值了,给他们吧。”李依楠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她忍住胸腔里想要迸发出来的怒火,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李子龙第一次赌钱,因为还不上,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那帮要债公司的打手也不吵不闹,就在他家楼道里支个牌桌,天天吆喝的一栋楼都不得安宁。
楼上有人报警,他们就先一步离开,待警察一走,他们就再回来,到点还会换人来接应,总之十分扰民,警察也没有办法。
有天晚上,李子龙突发恶疾,姚元平带他去医院,被这帮人挤到医院大门口。
“阿姨,看病总要带钱吧?把钱拿出来,咱们好说,这么久了,我们哥几个也累了。”
姚元平着急忙慌给李依楠打电话,电话刚没接通就被人一把抓走踩在地上。
“阿姨,我们耐心真是耗尽了,五十万拿出来,以后这事就不再提。”
李子龙捂住腹部躲在后边,不知道是疼,还是害怕,他大气不敢喘。
姚元平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吓得双手作揖,“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们先去看病,我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那帮人相视一笑,“阿姨,我们可不是做慈善的,那不行把你儿子给我们带走,身上器官总能卖点钱。”
李子龙攥住母亲的手,吓得浑身发抖,“妈……”
等李依楠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看到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姚元平,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跪在地上朝着讨债公司的人拼命磕头……
“李小姐?”
一声清润,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早春溪水拍打在李依楠心口,顺带着拉回她的思绪。
她一转身,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映入她的视线。她先是一愣,随后调整神情,“潘先生?”
潘丞喻点点头,他扶了扶脸颊上的无边镜框。
这是李依楠第一次见到本人,之前二人也只是打过电话,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掏出包里的门禁卡,“潘先生吃饭了吗?”
潘丞喻错开身子跟着她往里走,“嗯,我吃过了,你呢?”
李依楠笑着点点头,“我也吃过了。”
潘丞喻看了眼她大衣口袋里露出一半的面包纸袋子,没有拆穿。
澜庭胜在地段和小区绿化环境,李依楠带他走的是通往别墅区的专用小路,这段路是她们带人看房时必走的,这路上很美,十个客户九个都能看中这大片的红杉树。
“我听同事说潘先生之前是在加利福尼亚?那想必您看到这里的红杉一定很怀念在国外的日子吧?”陈依楠打着感情牌。
潘丞喻果然驻足,他抬手抚上红杉树的树干,感受手指尖来回搓动树脂的黏腻。陈依楠见状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潘先生,用这个擦。”
“谢谢。”潘丞喻接过后,“的确,加利福尼亚盛产红杉,不过……我不太怀念那边的日子。”
说完他移开脚步先往前走,李依楠耸耸肩膀,在心里默默记下高级客户的雷区和喜好,寻思着如果下次再来二看,就避开这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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