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却还是那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样子，此时听到这话笑得更欢了些。
“是啊，确认小朝凪对我们没起杀心——”
他缓缓摘下墨镜，“——就够了。”
夏油杰在这话里听出了一点微妙的意味，不由看向好友追问：“你什么——”
突然的风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五条悟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交叉，狂风汇聚在他脚下，而他正张狂地微笑。
浅色的唇开合，轻柔而清晰地吐出锐利的词句：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无边的暗色以五条悟为中心向周围极速发散而去，无差别地侵蚀着周围的所有景象。原本只是摇曳着的花朵突然静止，而后疯狂颤动起来，红色变得无比浓郁，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而随着这种异变，暗色蔓延的速度居然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高悬的明月旁边。
此时整个领域一边是花海明月，一边是无边暗色，割裂般的景象相织相融，让站在中间的夏油杰有些恍惚。
五条悟什么时候背着他学会了领域展开还不告诉他？！他以为大家都在上课摸鱼，不料这人居然课后偷偷努力一朝惊艳所有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领域展开？”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头发：“今天刚学会。”
面对夏油杰狐疑的眼神，五条悟摸了摸鼻子，难得有点心虚。毕竟他不是靠自己天才的智商领悟的，而是和侑子交易的结果。而他的这点反应被夏油杰尽收眼底，更怀疑了，以他对五条悟的了解，这人这时候不该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领域吗？
突然响起的叹息打断了这奇怪的氛围，银发的少女突然出现。
五条悟抬手打了个招呼：“嗨~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小朝凪~”
“本来马上就可以回去睡了。”
朝凪这话带着隐隐的抱怨，仿佛她自己有多无辜一样。
夏油杰嘴角抽动：“那可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原谅你们了。”
朋友……夏油杰想到少女的叛逃，一时觉得有点黑色幽默在里面。但显然他的另一个朋友有不同的想法。
五条悟立刻变幻出一副委屈脸：“什么，只是朋友吗？小朝凪不会是想不对我这个纯情少男负责吧？”
手已经在捏术式的朝凪：……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脑海里自动回放起那天对方通红的耳根，好像确实还蛮……纯情的哈。
而这片刻的沉默立刻成了五条悟手里的把柄。
“哇！你居然还真的这么想？负心女！”
“我没……”
“我不听我不听！”
“我不是……”
“纯情少男的初恋啊！”
“你别……”
“哇！”
最后这场无厘头的闹剧以朝凪没忍住打出了手里的术式作为结尾，然后她在对方写满了震惊和指责小小地心虚了一刹那，但手里的攻击术式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闪身躲过突然从背后袭来的咒灵，朝凪握紧手中的血刃一个横劈将其劈成两截。她看向不知何时悄悄移动到五条悟那一半领域的夏油杰，突兀地笑了笑。
夏油杰只感觉背后一凉，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听见带着笑意的女声：
“夏油，你知道吗，我在横滨的妖怪之间有个称号，叫【往生】。”
不详的预感渐重，夏油杰下意识放出了自己的咒灵，然后……嗯？！他的咒灵呢？！
朝凪看着对方难得的不可置信眼神，抬手一记穿血打了过去。
夏油杰还在一边闪躲一边琢磨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发现，五条悟已经沉默很久了！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寻找着五条悟的身影，终于在抬头的时候发现了他那耀眼的发色，然后就看着对方一直往月亮的方向飞去了。
震惊疑惑了一瞬间之后，夏油杰选择了相信他这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靠谱的挚友。
而五条悟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在五条悟对着那轮带着淡淡血色的月亮轰出【苍】的一瞬间，花瓣飞舞，月亮消解，半边领域就像是褪色一般迅速失去了颜色，露出了残忍锐利的真实。
此前夏油杰一直有所疑惑，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只能操控自己的血液，而他没有发现朝凪哪里有伤口之类的。此时随着环境的褪色，他终于看清了她手上的血刃相连的另一头。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振袖，杂乱无章地垂在血泊中，而顺着血迹浸染的方向看去，它们的主人宛若被随手堆积的货物，垒成一座小山。
月光下，银发的少女穿着简单的休闲装站在这座人山前，眉目含笑。
这无疑是极有冲击力的一幕，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五条悟也不由怔住。只听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都说了，本来差点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不过这样也好，由所谓的咒术界的‘未来’见证这些腐朽的‘过去’的最后一刻，也不失为一种仪式感？”
夏油杰说不出话来，心脏在砰砰作响，似乎预兆着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他几乎是极为艰难地对着回到他身边的五条悟说出：“悟……那些人、还活着。”
五条悟沉默着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并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甚至伸手拉住了下意识就要去救人的夏油杰。那双总是澄澈得仿佛空无一物的蓝眼睛此刻沉了下来，在夏油杰愤怒的眼神中稳稳抓住了对方。
“杰，别去。这是他们应得的。”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夏油杰很快恢复了冷静，反问道：“你知道什么？”
“之后再跟你说。至于现在——我们只要看着就好了。”
朝凪现在的心情很好。像是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被搬开了一个角一般，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甚至有兴致为她的两位天真朋友答疑解惑一下。
“别那么紧张嘛，毕竟就算你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关于这一点，相信悟已经试过了吧？”
五条悟从善如流地收回拉着夏油杰的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确实，毕竟是小朝凪的领域嘛~”
他们看似跟对面的朝凪只隔了一米的距离，实际上就像是之前的那片花海一样，只是肉眼看上去近罢了。从五条悟击破那轮圆月开始，对方的领域才露出了一点真实，而以他的六眼来看，从那一刻起他们与朝凪之间的距离突然变成了无限。
五条悟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这算什么，套娃吗？
但这些猜测他通通没有说出口，只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
“所以小朝凪能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可以用其他人的血液吗？”
听到这个问题，朝凪的笑容带上了明晃晃的嘲讽，对着她背后那坨垃圾山的嘲讽。
“就像五条家的六眼一样，加茂家也有所谓百年难得一见的特殊体质，而特殊之处就在于，可以操控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的血液。”
朝凪微微侧头斜了一眼小山最上方躺着的男人，对方正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嘴里不断发出“嗬嗬”声却说不出话来。
“死于自己最看重的血脉相连，怎么不算死得其所呢？你说对吧，家主大人？”
没打算等对方回答，朝凪双手合十：
“即使是肮脏如你们，血也是红的。”
“百敛——”
血柱穿透人体的“哧”声掩盖了少女的低语，但五条悟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上扬的尾音。
“绽。”
巨大的血色莲花在少女身后绽放，月色与血色之间，他的眼里却只有那一抹银色。
第64章 最终（13）
“漂亮吧？”
夏油杰下意识点了点头，抛开这背后所代表的人命，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术式无疑是漂亮的。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无语地看向身边尾巴都快翘起来的五条悟。人家的术式漂亮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啊？！
而他这一转头才发现，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自己的领域，此时正从兜里摸出小墨镜重新戴上，见他看过来还冲他笑了一下。
夏油杰：……心更累了。
“杰，愣着干嘛呢，走啦~”
“诶，但是朝凪……”
夏油杰蓦然转头，却发现原本的位置已然空无一人，甚至连地面都干干净净，让人不禁怀疑刚才所见是否只是一场幻觉。
“不是幻觉啦~只是因为在小朝凪自己的领域内，她又继承的是赤血操术，自然是毁尸灭迹的一把好手！”
五条悟像是能读心一样，自然地接上了夏油杰的内心活动，并再次催促：
“走啦走啦，困死了，再不回去睡觉天都该亮了——”
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
全程云里雾里的夏油杰：……
“悟，你最好是给我解释清楚了再想睡觉。”
“哇，杰你笑得好吓人，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
“呵呵。”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加茂家，发现来时的那些黑西装也已经不在了。五条悟突然心有所感，回头向着这座古朴的宅院上方看了一眼。
站在屋顶的朝凪对上他的视线，一如既往地笑了下，然后朝他挥了挥手。五条悟辨认出她的口型，她说：
“再见了，悟。”
而五条悟也一如既往地冲她笑得没心没肺，用口型跟她说再见，然后同样挥了挥手，腕间的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
等朝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再过一个小时，新的太阳就即将升起。
然而在她轻手轻脚打开家门的同时，客厅突然灯光大亮，照亮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沙发上故作严肃坐得端端正正的三个人。
“朝凪，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中原中也本来已经构思好了自己要用最严肃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生气，但却在看到人的一瞬间破功，一边问着一边手忙脚乱找纸巾。
相比起来太宰治显然对这一幕有所预料，这时候已经起身走到朝凪旁边用早就准备好的纸巾仔细擦拭她脸上的泪痕，笑着调侃：
“看看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呀，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
朝凪别扭地转头让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你们怎么都还没睡啊？”
“还不是为了等你，”江户川乱步揉了揉眼睛，“乱步大人都要困死了，明天、之后必须要朝凪请我吃一个月的零食作为补偿才行——”
朝凪顿了顿，笑得有些勉强：“等我做什么？”
“朝凪完全是~笨蛋！”
乱步跳下沙发走到她面前，狠狠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难道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敢小看我的推理，要为此好好道歉啊！”
“是！对不起！”
下意识在乱步难得的严肃语气下立刻道歉的朝凪差点鞠了个躬，但是被乱步用手指抵着额头制止了。然后在太宰治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中涨红了脸。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两个剧本精哥哥早就看穿了一切吧，说不定比她还早一步！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因为剩下那个此时正一脸懵地看着他们啊。
“你们在说什么啊，不就是朝凪去剿灭加茂家的时候趁机跟五条悟那小子约会了吗？什么推理？”
太宰治拉着朝凪坐回了沙发上，路过中原中也的时候还颇为嘲讽地撇了对方一眼，然后用故作甜腻的声音说道：
“啊咧咧，中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可爱呢~”
“别用那种恶心的语气和我说话！”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像往常一样吵得不可开交，朝凪却真正放松了下来，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在两人齐齐投来的视线中笑得更大声了。毕竟都最后一天了，让她放肆一下吧。
太宰治眯了眯眼：“你要是再笑，就要吵醒你捡回来那小子咯。”
朝凪蓦地收声。
江户川乱步把最后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盘腿坐回沙发上：“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
在三重目光的注视下，朝凪默默低下了头，这压迫感也太强了吧！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有什么好谈的……”
“到底是什么事？”
中原中也察觉了事情可能比他认为的严重得多，上次看她这么心虚道歉还是她一刀把森鸥外捅了的时候。但很可惜，在场无人为他解惑。
太宰治直接无视了中也的提问，专注地看着他虽然低着头但实际上超倔强的妹妹。
“所以我和乱步真正想问的是，你是真的想要这么做吗？”
“抛开对于那些内疚感和责任心，这么做你会开心吗？”
他看见少女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握拳收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坚持人类的思想不该被控制啦，但关于这点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哦~”
太宰治看向对方蓦然瞪大的圆眼，此时还水汪汪的，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乱步也早就知道哦~”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啊。”
“……什么、时候？”
朝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转不动了，她知道这两人的智商是顶尖中的顶尖，但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吧？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大概是你刚把我救回来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得意地笑了笑：“朝凪还没遇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好奇操控我想法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才顺着做了哦~”
“那你们还……”对她这么好。
朝凪看见太宰治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带着某种让她平静下来的魔力：
“可是我们和朝凪酱相处的这么多年时光不是假的，由这段时光衍生出来的感情更不是呀~”
“而且那种力量只操控了这一个想法，从那之后再没有对我们动过手了，不然我早就找出来了。”
江户川乱步的神情甚至有些遗憾。
“所以朝凪酱不用对我们感到内疚什么的，就算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呀——所以，现在你还打算继续吗？”
朝凪愣愣地说出了内心想法：“可是如果我不去，这个世界就没法回到原来的轨道——”
“如果是担心这个的话，乱步已经找到办法了哦。”
江户川乱步：“即使我们是梦中人，也与造梦者共享同一套底层逻辑，更何况这不是完全的梦境，想剥离梦境的影响虽然麻烦但并不是无计可施。比如【书】就是一种不错的解法，如果它没有遭到梦境侵蚀的话。”
太宰治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本外壳写着“完全自杀手册”的书晃了晃：“我可以作证它还没收到梦境侵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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