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照适时表决心:“对对对,我保证不拿电脑玩游戏。”
林美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嗔怪地推一下女儿的额头:“开学就高二了,长点心吧,要是补一个暑假的课,数学成绩还提不上去,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我肯定诚心对待数学,不辜负爸妈掏钱给我上补课班,我考清华!”
“还考清华呢,你这脑子也就考个地瓜。”
班里同学都是小学时就拥有自己的q\\q号,盛寻直到这个暑假才申请,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新奇体验。
【橘子:桂花圆圆,你这是什么网名啊?】
【桂花圆圆:桂花味的你。[笑脸]】
余照在屏幕这边咧嘴笑。
【橘子:神经病啊。】
【桂花圆圆:能开视频吗?】
余照立刻发出视频邀请,那边盛寻打开以后略微不自在地扒拉扒拉自己的刘海,又凑近了屏幕来看,眼神闪亮,像个好奇小猫。
“好神奇。”
他头戴着简约的黑色耳麦,直直盯着屏幕另一半余照的脸。
余照开口:“这镜头拍得我好黑呀。”
盛寻连连摇头:“跟你平时一样漂亮。”
“你说得好听。”余照端起马克杯,好奇看盛寻那边的背景,“你在家吗?用谁的电脑啊?”
“我爸的,我哥的是台式,不方便拿到我卧室里来。”他不习惯地将往下滑的耳麦调整一下,“我准备自己买一个,你的是什么型号?我买个一样的。”
“学人精。”
盛寻反而美滋滋的,神色里都是愉悦。
“只有你跟你哥在家吗?”
“嗯,爸妈都去工作了,我哥的卧室跟我对着门.....”
正说着旁边就横着伸过来半张脸,刘海都垂在半空中,俏皮眨了眨他流畅的柳叶眼:“嗨余照!”
知道荀铮听不见声音,余照笑着朝镜头挥挥手,屏幕正中央白白净净的盛寻拧起眉头。
“走开。”
“才不要。”荀铮说着就往盛寻身上一坐,跟他挤一个座椅,“把耳机给我,我跟余照聊聊天。”
盛寻当然不愿意给,两人打打闹闹荀铮还上嘴了,直到闹累,才跟盛寻分开,盛寻怒瞪他一眼,转回头。
“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说我跟我哥的卧室很近,正对门。”
瞧余照捧着脸看他们打闹,他羞涩起来:“他就喜欢跟我闹。”
余照放下撑着自己脸的手:“你哥逗你玩呢。”
“以后咱们俩上学的时候,只能这样见面了吗?”
“是啊,多方便,跟面对面说话没区别。”
他不高兴地垂下眼睛:“不喜欢,还是你在面前更好。”
那边背景音里响起夸张的咳嗽声,盛寻眉毛一拧,摘下耳机,几秒之后面色如常地坐了回来。
“我把我哥扔出去了。”
“不过你们俩在一起确实挺吵的,要是一起长大,两个你哥这种性格,叔叔阿姨肯定头疼,一个遛狗,一个撵鸡。”
他被余照诡异的形容逗得直捂自己的脸。
很有缘分的是,他家就在光远寺附近的同庆街,那时他跟在荀铮身后,从入户门的边上,怀揣新奇走上楼梯。
“爸妈住一楼,二楼是你和我的房间。”
荀铮边说着边打开二楼沿途的灯,宽敞走廊的尽头挂着艺术画,头顶射灯光线充足,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跃层结构的房子。
荀铮笑眯眯问:“这两间卧室结构一样,装修不一样,你喜欢哪一边?”
“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右边,左边这间原来打算装修成我的活动室和书房,后来你回来,爸说你的衣服都是深色的,所以给你选的家具都是挑深色。”
盛寻点点头:“那我住左边。”
他再次推开左边卧室门,进门就是浴室和厕所,入目之处都是浅灰和银灰的设计风格,冷淡耐看,荀铮的右边房间都是木质风,而他的都是金属材质。
他慢慢走进卧室中央,大床左边是尚空置的书桌与铁架,右边则是一大排整齐划一的储物柜。
盛寻一点点坐在床角,随后缓慢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被罩上的洗衣液芬芳,看天花板发愣。
“像做梦一样,我第一次有自己的卧室,以前从来不敢想,这卧室都快比昌平街那个房子大了,以前那里三小步就能贴到墙,但现在我能在卧室里前滚翻。”
余照惊奇:“你还会前滚翻?”
“我不会。”
“盛立业和牛翠英判了没有?”
“判一年,然后赔15万。”
“就一年?他们...”余照语塞,“他们差点毁了你一辈子。”
“我爸妈说,就算是一年,他们也会付出很多隐形的代价,至少工作保不住。”
“那人贩子呢?”
“还在抓,不止我这一桩,现在还有十几个经过她手倒卖的孩子,找到她就能找到那些孩子的下落。”
他的情况特殊,被拐卖多年辗转回家,为了能找到接收他学籍办入学的高中,父母忙碌好几天,最终成功将他的新户口与学籍一起转入江淮,随后马不停蹄去实验高中给他办借读的名额,为了能让他跟荀铮在同一个学校学习。
江淮第三实验高中吸纳的都是中考成绩头部生源,他这样的成绩进去,必然是垫底石头,于是妈妈给他找了两个家教老师,一个补文科,一个补理科,恰巧余照也在上数学补习班,两个人每天补课补得头晕脑胀,只有晚饭后有时间聊聊天。
可晚饭后余照的父母也下了班,她不能每天都待在电脑前面。
两个人就像有时差,他上线了只能看到灰色头像,还有余照的留言,他一一回复完,心里低落得厉害。
鼠标往上一划,两个人每天的聊天内容都只有吃了什么这种话题,让他涌上来一种奇怪的焦虑,抓不住什么的焦躁感。
这种焦躁只有在跟余照面对面笑一下后才会减轻一些。
余照正穿着修身衣裙,白色底色上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叶片,如同把茂密的春天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涂了点粉底,高中生也只有假期才能勉强打扮。
“你要出门?”
“嗯,陈欣雨约我去喝奶茶,那家还有招牌的蜜汁鸭脖也很好吃,上次我买了两袋回家。”
盛寻不出声,专注看她往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沾口红,过了几秒神色哀怨:“和陈欣雨见面有必要打扮得这么漂亮吗?”
余照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女生打扮可不是图给谁看的,是自我欣赏,懂吗?”
说完了她又闹着玩似的:“记住了啊,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说这种直男发言你女朋友会跟你分手的。”
盛寻的嘴能挂油瓶,拄着脸一脸沮丧,想了想他又开口:“我最近做题还是...”
“我来不及了,盛寻,你给我发消息说。”
她急匆匆关视频前,凑近镜头给了他一个明媚笑脸,两只手在下巴附近挥挥与他再见,盛寻被笑容感染,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中午休息的时间还剩十五分钟,他连忙躺回被子里,想想余照的笑脸,歪着头睡着了。
大概是睡的时间太短,他下楼给下午补课的家教老师开门时,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闷滞停转,他做着题脑袋完全停止思考,只觉得困倦。
家教的老师在他身后翘着二郎腿玩手机,谢淑梅介绍可以叫他齐老师,察觉到他回头看,齐老师将手机啪地一合。
“看什么看?做完题了?”
盛寻摇摇头。
齐老师又重新翻开手机:“那就快点做。”
很快他的眉眼就露出笑意,显然是在跟别人发短信,一直抖脚,脚上的拖鞋都快甩下来了。
眼皮很沉重,他努力瞪大眼睛望着题,但是很显然,化学题的一堆符号让他头晕眼花。
“你做到哪儿了?”齐老师走近两步看看,“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做了?”
他继续摇头。
齐老师叹了口气,捏起卷子:“这第一题就错了,我上次不给你讲了吗?下列电离方程式错误的是....”
齐老师的语速很快,盛寻努力去听他为什么排除错误答案,瞧见盛寻的表情,齐老师无语地将凳子拽近一点。
“真服了,不知道是不是傻子。”
盛寻捏着笔的手握紧了一些。
吃晚饭的时候,因为近期学习成果不佳,他难受的没怎么吃进去,而谢淑梅留齐老师在家里吃晚饭,探讨盛寻的成绩。
“荀钰数学还勉强,”齐老师讲着,“物理化学都不行,生物相比其他两个强一些。”
谢淑梅听了点头:“那就麻烦小齐老师多费心教教他。”
“这倒好说,主要是我看荀钰这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盛寻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没有讲话。
“有的知识点,讲好几遍他还是听不懂,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听不懂,他就是不往脑子里进。”
聊天框里是余照分享的今日份奶茶图片,甚至还有一张她的自拍照,看着就很快乐,于是他双手放在键盘上,夸赞余照的自拍很漂亮,又问她奶茶好不好喝。
等到余照快速回复问他今天怎么样的时候,他想了很久,然后在键盘上敲。
【桂花圆圆:挺好的。】
黄昏时分,小区里的路灯柔柔亮起来。
他慢吞吞往小区外面的超市走,空气泛着蒸腾的热,拉开冰柜的玻璃门,拿起一瓶泛着白雾的可乐结账。
出来时暂时不想回家,就在这对他来说其实很陌生的小区广场上坐着,伸展开腿,在木椅上看落下去的耀眼太阳。
持续发呆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绽放笑意。
“盛寻,你今天好怪啊,你是不是不开心?”
盛寻的眼底快速蒙起一汪水雾,余照这么一问,他就是突如其来的很委屈,但他总不能跟余照哭哭啼啼,于是他瞪大了眼睛将眼泪逼回去。
“没有,就是..就是感觉自己好笨啊,怎么都学不会,听不懂。”
“做题吗?”
“嗯,我一页练习题能做得上来一道都难得。”
“不会的话可以让家教老师多给你讲几遍啊,不是就对着你一个学生吗?我上的补课班二十五个人呢,有人没听懂都会直接开口让老师再讲一遍,老师也从来不会拒绝,你别怕问,你父母给他钱,他就有义务在你有疑问的时候给你解答,不是吗?”
“嗯,我记住了。”
她的语气正经起来:“你想想你上学这些年,一直都是学渣啊,你得给自己慢慢提成绩的过程,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学习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处于低谷期是正常的。”
“但是,只要你肯努力,只要你不放弃,未来一定会好的,你肯定能有好成绩。”
“再说,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你看我就很不擅长数学题,人无完人嘛,有短板是正常现象,上山的路是很难走的。”
她老神在在的语气把盛寻逗笑了。
“你这都是在哪儿看的鸡汤?”
“nonono,盛寻同学,这是我比你多活了14个月的宝贵人生体验。”
跟余照打完电话,他心里关于学习很困难的郁闷都顷刻消散,眉眼舒展地回到家,刚打开家门,谢淑梅立刻探出头来。
“不是说去买瓶可乐吗?怎么这么久呀?”
“我在小区的广场上坐了一会。”
“那下次告诉妈妈一声,不然我在家总担心你丢了。”
谢淑梅招呼他吃西瓜,盛寻急忙啃两口,就在妈妈不解的眼神里一溜烟回卧室了。
“我还有一篇文言文没背完。”
清河和江淮的教材都是不同版本,他缩在被子里,将家教老师带给他的语文书摊开,磕磕巴巴往下背,背到实在想不起来,才抬起书瞧一眼。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1]
给他补习文科的女老师明显是一丝不苟讲究效率型,一句多余的闲话都不会讲,听他背完了也只是平淡地点点头,示意他默写一遍。
“金石可镂不是金石可缕,注意偏旁,在这里是雕刻的意思,你这个字写错了。”[2]
因为补习文科的老师是女老师,在他卧室里不太合适,他们俩是坐在客厅里学习的。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这个老师,补习的时候会让他的脑袋里只有知识,没有魂儿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神游天外的感觉。
下午不出意外的他又被骂了。
“齐老师,这道题我是蒙的C,你能帮我讲讲这个吗?”
因为他的答案选对,齐老师的讲解本来是略过这道题的。
“不论鲜重还是干重,组成细胞的元素中,C、H、O、N的含量最多,这个是对的啊。”
可这道题是在四个选项里选择描述正确的一项,他等于是把第三个正确选项念了一遍,盛寻想起余照的话,锲而不舍地问:“那其他三个选项为什么错啊?”
齐老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最后也没给他讲其他三个为什么是错的,晚饭后盛寻一点点翻书,将其他三个选项的错误原因写在旁边,自己默背。
今日没能和余照视频上,于是睡前,他冲了澡发梢湿润地躺进被子里,打开手机近段时间保存的照片,看冰冷屏幕里余照柔软的脸,下意识想亲一下。
脸凑过去又顿住,随即缓慢虔诚地将唇贴上去,在心里祈求。
“来我的梦里吧。”
2009年8月22日,周六,在他的恳求下,谢淑梅跟两位老师请了假。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出门吗?”谢淑梅再三确认。
他摸摸兜里的银行卡和钥匙,扬起笑脸:“不用,我就随便走走。”
“那你有事儿及时给我打电话,回家以后也发个短信告诉我,我下午有事儿不在家。”
“好。”
他是失而复得的孩子,谢淑梅对待他总有种生怕他下一秒又丢了的感觉,什么都要确认好,才勉强放心他出门。
三十二万。
他从没有过这么多钱,这钱是四个祖辈还有父母补给他的十六年生日礼物,他面无表情将卡从atm退出来揣回兜里。
所以今年圆圆的生日送什么好呢。
这是他第一次可以给她庆祝生日,他的目光从手机的柜台一路看下去,显然送手机是不行的。
商场里逛来逛去,他整个人陷入纠结,直到他逛到了一家相机的专卖店。
“这款,能自动对焦,你试着拍一张,特别高清。”老板将单反塞进他手里,“重点是,这款保值啊,不会降价很严重的,买了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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