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她们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两颗炽热的心贴近,保护对方的优先级高于保护自己,是茫茫人海里自己选择的家人,春去秋来,曾经的争吵和别扭都如过眼云烟,甚至不必争个谁对谁错,因为无人在意,因为时间过去,一切都被抚平。
春日暖意融融,怀抱亦是,余照被放开的时候意外眨眨眼,瞧顾江帆灵动的小鹿眼里,不易察觉的水痕。
“你的头好了吗?都想起来了吗?”
不止是突然亲昵的顾江帆奇怪,身旁的盛寻也很奇怪,总是走神,心不在焉,导致墩墩在踩石头过河的项目里只得到第三名,委委屈屈地领了朵小红花,直到姑姑陪他在避障接力里拿到第一名才高兴几分。
余照在人群里回望。
穿着鲜亮马甲的顾江帆马尾高束,依旧如高中时元气漂亮,本来挥舞频率缓慢的手臂,在瞧见余照犹豫的回应时,突然加大力气,笑脸灿烂,就像是,就像是她们从未分开,只是目送余照走出校门买零食,只是寻常的一天。
“圆圆!下次见。”
余照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眼眶发酸。
*
清浅均匀的呼吸一窒,余照纳闷在盛寻的臂弯里翻个身,瞧他双眸紧闭,急促换着气的模样,就知道他陷进难缠的噩梦难以脱身。
“盛寻。”
手指抚过的额角都是薄汗,她不由得加点力气去拍他的肩。
“盛寻,醒醒。”
骤然睁开的眼睛惶恐无措,他夜色里仅仅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谁,就把她揉在怀里,痛苦闭眼。梦醒时刻,仍残留在脑海里的痛苦记忆缠绕着他,也许用牙刺破皮肤,将尤带温度的血吞咽下去,才会好受。
他哆嗦着将嘴唇贴到余照耳际,粗喘几声,最终还是克制地亲亲她柔软的侧脸,随后躺平,泪眼朦胧地看着天花板平复心情。
余照往上挪,在他肩窝懒懒靠着。
“最近你总是做噩梦,有什么压力吗?”
“没事儿,就是总想起以前。”
他咽口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无比,手指无意识顺着余照的发丝深入,抚摸她侧脑的伤痕。
双人床边搭着一张三面带围栏的儿童床,甜甜穿着厚厚的睡衣,背对他们睡得香,原本团在她脚边的橘猫听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慵懒使用下犬式抻懒腰,随后抖抖毛,猫步走到余照胳膊边蹭着撒娇。
余照揉揉猫头:“我记得你之前说,牛翠英死了。”
“嗯。”盛寻声线平淡,“死在我眼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得好死,盛寻。”
“胡说八道,她才不得好死。”余照翻身趴在他胸膛,愤怒噌噌顺着头发尖往外冒,“我记得大学的时候,王叔叔说她参与拐卖,坏事做尽,活该。”
盛寻笑起来,轻轻揉她的头发。
“所以现在我躺在家里,她躺在坟墓里,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多行不义...”余照咬住嘴唇,将闷哼咽下,看盛寻眼角眉梢涌上来的愉悦,抵住他肩膀的手指越来越软,“孩子还在呢。”
“没事儿,不会醒的。”
瞧盛寻的视线黏在她唇边,她连忙往后躲,腰却被有力胳膊紧紧箍着,亲吻降落,她的神情也茫然一瞬。
“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他舔舔嘴角,缓缓发力,瞧余照紧张又害羞直呼不行的模样,忍不住挑眉,“上次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放松,别这么紧张,嗯?”
言语越挑逗,余照越紧绷绷,瞧盛寻沉浸其中即使难耐也万分甜蜜的模样,她咬牙切齿:“让孩子看到,咱们俩就一起轮回吧。”
“那换个地方。”
盛寻疑惑地轻轻咬她的耳朵,在耳畔呢喃:“为什么不抬头?”
余照羞愤在光洁镜面里瞪他一眼,看自己柔滑白皙的肩膀后,将她完全搂在怀里的臂膀,皮肤因为兴奋而泛起粉意,线条流畅,肌肉结实,微微起伏。
她的呼吸滚烫,任凭盛寻怎么哄,都不肯再抬眼看浴室镜子,浓密微翘的睫毛随着他沉重的呼吸颤抖。
“圆圆。”
蕴含着情热的脸颊贴过来蹭她,她愕然察觉出淡淡湿意,睁眼瞧盛寻沉迷的脸。
“好爱你。”
“所有的幸福生活都是你带给我的。”他眼眶湿润地凑到余照嫣红的唇边,被啃得微微肿的嘴唇雪上加霜,“你就是修复我这破烂人生的补丁。”
“真的好爱你。”
余照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击中心房,干脆将手指搭上盛寻拦在她身前的胳膊,乖顺配合,在呜呜咽咽里,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也..嗯..有一点..喜欢你。”
盛寻含笑的眼睛将她瞧一遍:“想到未来还能跟你在一起六七十年,我就觉得幸福,但今天不是最幸福,每一天醒过来,我都更幸福一点,永远也没有尽头。”
余照小小抽噎,无比认真:“你再不放开我,我保证今天就是你生命的尽头。”
盛寻噗呲笑出声来,撒娇似的:“那你看看镜子嘛。”
橘猫团在孩子的脚边,像是小小守卫,甜甜手掌握拳放在脸颊边安睡,盛寻探头瞧一眼,安心地将视线挪回卷成蚕蛹的余照,轻轻扯一扯,余照愤怒地滚出去半圈,不许他碰被子,他也不恼,捞不到被子盖,就八爪鱼似的抱紧余照,在她额头温柔亲亲,随后合眼入眠。
只要他的爱人在身边,他永远对明天充满期许。
余照瞧他的睡颜,本来想恶作剧地捏他鼻子不许喘气,但最终还是没下去手,反而分给他一半温暖的被子,瞧他下意识将自己拥在怀里,柔美漂亮的杏仁眼眨一眨,灿若繁星。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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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欣雨灵感涌现,给盛寻起外号:幸福哥
第一一六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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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你真该考个驾照。”
“不要不要。”
余照坐在副驾摇头,她手脚极其不协调,是个玩卡丁车都刹不住车的选手,为了别人的生命安全,她还是不碰方向盘为好,她瞧向衣领拉到下巴的陈欣雨,将吸管水杯递到她嘴边。
“你开累了?”
她们在回清河参加同学聚会的路上,余照原是不愿意参加的,因为她中途转学,与同学称不上亲厚。
但耐不住组织聚会的班长赵佳盛情邀请,说高二分文理班后,高二五班就成为完全体,再没什么人员大变动,在班里待过一天,也是班里的一份子。
再加上盛寻因为奶奶住院,已经回江淮待了一个月,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跟陈欣雨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看看久违的同学都变成什么模样,忍不住唏嘘,上次见面大家都还是十几岁少年,再次相见,已经变成有家有业的近三十代,时间从不等人。
“我不累。”陈欣雨伸手将遮阳板掰下来,车窗外属于十月份的灿金暖光映在她深褐的眼珠,如琥珀般晶莹剔透,随口八卦,“听说赵佳结婚了。”
“好像是,头像是结婚照。”
“我啥时候能结婚哪——”陈欣雨拖着长调,缓缓降车速,国庆期间的高速,微堵已经是好路况,“前段时间有个金融男我还真的有点心动。”
余照在脑海里疯狂检索金融男相关聊天记录。
“呃...情人节送你99朵玫瑰的?”
“哈哈,是他,但我后来发现,那天他在同一家花店下了好几单。”陈欣雨皱鼻子,“真正笑开花的只有花店老板,符合我对金融男的刻板印象,我发现我也很怪啊,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表现得很爱对方,嘴上甜蜜蜜,但我心里..一般般,我觉得我要是结婚,肯定会出轨。”
余照笑嘻嘻:“你知道女性出轨文学最吸引人的点在哪儿吗?”
陈欣雨一脸的愿闻其详。
“那就是对比。”
“女主角的老公基本上都是好吃懒做的猪头,什么都不行,这时候有人出现,处处都比猪头强,又年轻又帅气,谁会不心动呢?”
“即使道德败坏,即使名声扫地,也该做个坏女人,主动结束旷日持久的折磨,而不是继续生活在婚姻的噩梦里。”
陈欣雨哈哈大笑。
接近目的地,余照新奇地指着窗外给陈欣雨瞧:“这家火锅还开着呢,上次来的时候把盛寻辣哭了。”
她抿着笑拍一张,想分享给盛寻,突然想起两个人还在吵架,于是面无表情关掉聊天框,听说她要回清河参加同学聚会,盛寻万分不支持。
一会儿遇到盛立业怎么办,一会儿见到姜远怎么办。
余照一一解答,她会和陈欣雨手挽手,混在班级队伍里,不会出去乱逛,至于会不会遇到姜远,她询问过赵佳,姜远拒绝参加,不会来。
赵佳还纳闷,说姜远也问过余照会不会来的问题,怀疑两个人有旧情史,逃避见面。
出门前,余照瞧镜子,水蓝色风衣沉静温柔,配上黑色垂坠感丝滑的西装裤加高跟鞋,将一半的长发扎起来用夹子夹住,只有细碎的八字刘海在脸颊两侧,整个人都泛着干净透明,眼神明亮,她细心涂上红棕色唇泥,给盛寻回复消息,说陈欣雨的车已经到达楼下。
【AAA电脑修理:你气死我算了。】
最后统计,班里有二十六个人参加,本着热闹聚聚说说近况,班长只定了两大桌,与陈欣雨热情拥抱后,赵佳仔细瞧余照的脸,惊喜猜测:“余照?”
她眼含笑意地点点头,与班长激动拥抱。
“潜力股啊,这么漂亮!”
他们到达时第一桌快要坐满,余照瞧见刘艳艳熟悉的脸,热络挨着她落座,问候几句才将包放在身后,刘艳艳是顾江帆的同桌,自然将话题引到顾江帆身上:“我同桌说马上就到,先去她男朋友家里问个好。”
“是么。”余照兴趣缺缺,转头跟陈欣雨研究菜色。
大家都能第一时间认出顾江帆来,相比高中,她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孩,偏圆的脸蛋上婴儿肥褪去,变成柔和鹅蛋脸,马尾高束,打眼一瞧,像朵水灵灵的芙蓉花,娇艳灵动。
第一桌人满,顾江帆坐在第二桌。
挥手跟刘艳艳打招呼时,视线不由自主跟余照相撞,余照心头一颤,不自在地移开眼神。
这并不是她转学后,她们的初次见面。
余照心不在焉夹一块红烧肉放在盘子里,两年前,那场壮壮哥送她门票的音乐会,散场时,也曾猝不及防跟顾江帆打了照面,双方都愣在原地,余照愕然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身旁的男伴余照并不认识。
盛寻还纳闷问她怎么跟顾江帆如此疏远,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她不愿意再提那幼稚可笑的友情崩坏导火索,只是蔫巴巴说联系得少,关系自然就断了。
这没什么奇怪,朋友是阶段性的,新的朋友出现,旧的朋友淡化,能陪你走很远道路的同行人是无价珍宝。
要不要修复这段关系对于余照来说,是个杂乱的毛线球,一边是重新拾起年少的友谊也不错,一边是从此形同陌路也不太郁闷,她捧着毛线球在手心里,慢慢拆,哪一端先露出来似乎都可以。
余照歪头向刘艳艳:“你同桌的男朋友是清河的啊?”
“对呀,你应该也认识吧?盛庭竹,原来二班的体委..他们俩挺奇妙的。”
余照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俩高中的时候不是有好感吗?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在一起,高考之后我同桌报的外省。”刘艳艳翻过手机,找顾江帆的好友,一瞬间,她瞄到顾江帆的昵称叫扁舟,于是眨眨眼等待刘艳艳的下文,“直到她回这边工作..去年,你看她这条朋友圈,去年才兜兜转转在一起。”
她刚伸脖子,还没来得及细瞧,陈欣雨就来碰她的胳膊,示意需要余照陪着上厕所,陈欣雨关上门就不顾表情管理,眼角皱巴巴:“肚子疼,好像来月经了,这两个月总是不准。”
“你带卫生巾了吗?”
陈欣雨揉揉肚子,摇头。
“那你在厕所等我,我去买。”
穿着高跟鞋不太好走饭店的逼仄楼梯,余照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小小松一口气,发觉暮色即将弥漫,天边的最后一丝光线染出瑰丽粉紫,形形色色的路人脸庞,都在这倏忽就会坠入黑暗的环境里模糊不清。
空气里泛着一丝丝铁板鱿鱼的香气。
饭店门外,台阶边的水泥台上,懒散坐着高瘦影子,瞧见她犹豫的高跟鞋,黑影率先笑出一排白牙:“余照。”
“姜远?”
“干嘛去?”
“..我去趟超市。”
“我陪你去。”他自然地走到余照身边,丝毫没有几年没见的尴尬之感,“你家少爷呢?”
余照笑出来:“回老家了。”
“怪不得呢,他微信问我参不参加同学聚会,听说我不参加就不说话了,防我呢。”
“你都到这了,怎么没上楼?”
姜远手指戳戳帽檐,淡淡开口:“也不是成功人士,也没想见的同学,就是路过这,准备坐一会儿就走。”
超市灯光明亮,余照回身瞧身后的姜远。
他比盛寻要高上两厘米,黑发略长,在帽子边紧贴脖颈,脸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衬得乌黑眼珠如平静深潭,身量高挑偏瘦,浑身纯黑,眼尾微微上挑使他看起来像是电影里的冷肃杀手,分分钟扭断别人脖子。
“放心吧,吃着药呢。”
余照被逗笑,拿起货架上的卫生巾抱在怀里,走到收银台附近,姜远拦住她扫码的手:“吃不吃别的,吃糖吗?”
“不用,我自己付。”
他不由分说拿一袋八宝糖,示意超市的人算钱:“别这么斤斤计较,请你吃袋糖而已。”
“那你分我两块得了。”
姜远拆开包装袋,朝余照白净的手心里丢两颗,随后又掏出一把:“给你家少爷带几个。”
余照默不作声将糖揣在风衣口袋里,丝毫不怀疑小气鬼知道姜远给她买糖,会气得糖卡嗓子,直接噎过去。
不到百米的路,也只适合说说近况,余照开口:“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挺平静的。”他不追求快乐,也不希望忧郁,只贪图平和,“我喜欢这种状态,你呢?”
“我也不错。”
说话间已经看到饭店的门,姜远将手揣进衣兜里:“等你们俩结婚,让他微信告诉我一声。”
“好。”
“上去吧。”瞧余照犹豫,他摆摆胳膊,“去吧,我也回家了。”
“那再见,姜远。”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开口,姜远转身撕开一块糖扔进嘴里,被甜到四肢百骸,走出几步又回头瞧,只瞧见一抹水蓝色的衣角。
身后无人等待不是正常的吗?
他在期待什么?
世界倾倒,万物坠落,能接住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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