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同行,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因为彼此都不太擅长聊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正在燕摇春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阮更衣倒是率先开了口:“其实,我今日是特意来感谢燕姐姐的,前几日病了,一直没好,担心过了病气给姐姐,未能亲自前来道谢,还请姐姐勿怪。”
燕摇春愣了一下,阮更衣又解释道:“那一日在拾翠居水榭,多亏燕姐姐救了我一命,还害得姐姐受了伤,我心中实在感激又愧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想不到她一个社恐,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燕摇春都有些惊了,连忙道:“倒也不必,这不过是小事罢了,我当时只是顺手,你不用总是记挂着。”
阮更衣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泛着些血色,眼眶微红,道:“对姐姐而言,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她的心口用力起伏了一下,又轻轻喘了一口气,燕摇春生怕她一下厥过去了,便哄道:“好好,你慢慢说,不要急。”
阮更衣微红了脸,轻咬下唇,道:“燕姐姐不知道,我、我是很畏水的,若是真的掉进湖里,我……”
她的嘴唇颤了颤,美目又泛起泪意,如笼烟霭,令人怜惜,哪怕燕摇春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谁能不喜欢软妹子呢?
尤其是这软妹子还把你当救命恩人,眼泪汪汪,梨花带雨。
燕摇春当时就沦陷了,哄了她几句,阮更衣总算平复了情绪,后知后觉地,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燕摇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你说这么多话呢。”
阮更衣红了脸,呐呐道:“我一向嘴笨,姐姐别见怪……”
“怎么会?”燕摇春想了想,认真道:“不爱说话的人,往往都是心思机敏的聪明人,你这叫内秀。”
阮更衣讶然,尔后又抿着唇,害羞地笑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燕摇春这才发现,阮更衣也并不是那么的沉默寡言,只是她喜欢附和别人,若遇到旁人与自己的意见相左,她便会摒弃自己的观点,去赞同对方,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燕摇春想,还怪招人怜爱的。
正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行人缓缓而来,浩浩荡荡的,簇拥着中间的男子,那人穿着月白华服,坐在轮车上,看不清面貌,只觉得他身形颇为挺拔。
燕摇春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从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看起来还很高调,正在她疑惑时,听到旁边的阮更衣道:“想来那就是明王殿下了。”
“明王?”
阮更衣轻声解释道:“就是太后娘娘的长子,皇上的亲兄长。”
燕摇春疑惑道:“他……是腿脚不便?”
“不是,”阮更衣摇首,声音更轻了:“他的眼睛失明了。”
说话间,那一行人已到了近前来,燕摇春果然看见那男子的眼睛处,蒙着一截黑色的绢布,他的长相颇为优越,不同于楚彧的斯文俊美,而是一种清俊,倘若说楚彧的气质是如同墨玉一般内敛锋芒,这位明王殿下便是如白玉一般温润。
见到燕摇春两人,那些宫人们适时停下,一个宫女俯身,轻声向明王解释道:“王爷,这二位是燕美人和阮更衣。”
明王微微颔首,宫女连忙扶他站起来,他拱了拱手,唇边含着几分浅笑,道:“见过燕美人,见过阮更衣,在下目盲,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燕摇春二人立即向他福身回礼:“明王殿下,幸会。”
少女声音清亮,明王忽然略略侧头,朝着燕摇春的方向,道:“不知方才说话的,是哪一位?”
燕摇春和阮更衣都一怔,因为阮更衣是个社恐,很怕生,故而不太敢开口,所以方才燕摇春的声音更大,她顿了片刻,道:“王爷问的人,是嫔妾吗?嫔妾姓燕,忝居五品美人。”
明王一时没说话,像是发起了呆,正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他微微地笑了:“燕美人,幸会。”
……
乾清宫。
楚彧正在听大臣议事,忽然间,八幺八冒了出来,神秘兮兮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楚彧正倚在御座上,一手虚握着拳,抵着唇边,语气淡淡道:“听下一个。”
八幺八:……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先说好消息吧,”八幺八怜悯地道:“好消息是,我宿主现在准备来找你了。”
楚彧一怔,下意识微微坐直身体,八幺八嘿嘿一笑:“那么接下来该说坏消息了,请做好准备。”
“叮!楚宸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为10,该目标可攻略,攻略难度指数为三颗星,攻略方向为义兄妹、伴侣,当与该目标好感度达到80,可选择与其结为兄妹,好感度达到100,可选择与其结为伴侣。”
楚彧的脸色微变,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连御案上的奏折都被碰落在地,正在说话的大臣被吓到了,还以为自己哪句话不对,触怒了帝王,哆嗦着打了一个磕巴:“皇、皇上?”
楚彧没理会他,而是叫来李得福,剑眉皱起,问道:“明王呢?”
李得福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心中惊疑,恭敬答道:“回皇上,明王殿下已去见太后娘娘了。”
第40章
慈宁宫。
明王站在廊庑下静静等候着,长身而立,阳光自檐外照下来,在他蒙眼的黑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这时,有宫人快步自殿内出来,到了近前,微躬着身子,恭声道:“殿下,太后娘娘召您觐见,请随奴才来。”
明王微微颔首,宫人小心扶着他,入了殿内,太后正坐在软榻上和宫女说话,见了他来,便止住话头。
“儿臣躬请母后圣安。”
“好,”太后起身,亲自扶住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近来眼睛可好些了?”
明王微笑,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眼睛恐怕就这样了。”
闻言,太后面露失望,道:“都说那方神医如何高明,哀家费尽心思将他找来,却原来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方大夫已尽力了,母后别动怒,”明王顿了顿,缓声道:“儿臣现在已经习惯了,看不见也没什么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要紧?”太后语气不赞同,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儿子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扬起一个笑,道:“先坐吧。”
她亲自扶着明王在软榻上坐下,这才问道:“王妃和源儿呢?怎么不见他们和你一起入宫?”
“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去万佛寺还愿了。”
太后反应过来,道:“是他临时下旨叫你入宫的?”
大概是听出她语气有异,明王立即道:“其实儿臣也想来看望母后了。”
太后淡淡道:“你要是有心,早就来了,难道还有人捆着你的手脚了不成?”
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见明王不说话,太后既是寒心,又是失望,不敢置信道:“今日若不是有圣旨召你入宫,你是真的一辈子都不肯来见哀家了?”
明王忙道:“儿臣没有这么想,是母后误会了。”
“哀家误会了?”太后看着这个儿子,不住点头,冷笑着道:“是,哀家是误会了,你好得很,孝顺得很!”
“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哀家辛辛苦苦栽培你教导你,殚精竭虑,当年行宫走水,那些个奴才贪生怕死,是哀家不顾性命之危冲进去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哀家的?”
明王一怔:“母后……”
“你别叫哀家!”太后一怒之下,拂开了宫人奉上的热茶,茶盏倾落,伴随着惊呼,碎了一地,她猛然站起身,道:“好好的太子之位,你拱手就让了人!”
“母后别生气,”明王叹气道:“彧弟……皇上也是您的亲儿子,怎么能叫拱手让人?更何况,那时彧弟年幼,儿臣若不救他,岂不是要眼睁睁看他被马蹄踩踏?母后心中何忍?”
纵然他双目失明,也依然“望”着太后的方向,道:“若是用儿臣一双眼睛,便可以救下彧弟的性命,儿臣并不后悔。”
太后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颓然坐下,深吸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哀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盼着,他真的不会辜负你这一份救命之恩……”
其中的未竟之意,令明王微微皱起眉,道:“彧弟如今亲政了,儿臣听说他十分勤勉,将大昭治理得很好,百姓交口称赞,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淡淡道:“他现在是很好,但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王疑惑道:“母后为何心有忌惮?”
太后自知失言,笑了笑,道:“哀家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闻言,明王便道:“这种话,母后日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一旦传出去,恐会伤及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
“这里是慈宁宫,谁敢往外乱传?”太后冷道:“哀家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是一尊泥菩萨。”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话,有宫人进来禀道:“皇上已下朝了。”
明王便道:“母后,儿臣还要去面圣,先告退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等过几日,让源儿和如玉入宫,叫哀家看一看,哀家这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吃人。”
明王颔首:“是,儿臣知道了。”
太后便命贴身宫女送他出去,路过门槛时,那宫女提醒道:“殿下小心。”
“多谢姑姑。”
叶青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比起别的宫人,她对明王的态度也更熟稔,笑道:“太后娘娘一直念叨着您呢,昨日听皇上说您要来,她一早就让人把宫里摆的栀子花都撤下去了,娘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牵挂您的,殿下若是有心,多来宫里走动走动也好。”
明王微微一笑,道:“好,姑姑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把人送到慈宁门外,叶青这才转身回去,但见太后依然坐在软榻,抬起头看过来,道:“送走了?”
“是。”
太后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叶青小心道:“您又头痛了?”
太后摆了摆手,叶青便走到她身侧,替她轻揉着太阳穴,片刻后,却听太后忽然低声叹道:“到底是疏远了,那件事,他心里总是怨着我……”
她看着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柳识眉的毒计,使我母子离心,当年哀家还是不够狠,终究是棋差一着。”
叶青迟疑道:“殿下他只是一时糊涂了,懿安太后如今已迁居甘泉宫,再也妨碍不着您和殿下,等日子一久,他自然会醒悟的。”
“她是走了,不是死了,长安宫里可还有一个小的呢,”太后冷冷地道:“当年若不是柳识眉抢了先机,向先帝提议让兰屏玉做了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就是淑妃,哀家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说起淑妃,她就来气,骂道:“那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张着嘴都接不住饭。”
太后发了一阵脾气,觉得脑仁又疼得厉害了,她思虑片刻,道:“去,派人去把宁美人叫过来,哀家有事和她说。”
“是。”
……
话分两头,却说另一边,燕摇春和阮更衣在御花园逛了逛,待听说她还要去乾清宫,阮更衣连忙道:“那燕姐姐快去吧,我这就回了。”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是耽误燕姐姐的事情了吧?”
眼见她面上透出几分不安和愧色,燕摇春便安慰道:“没有,时候还早,皇上现在应该还没下朝,我去乾清宫也见不着他。”
闻言,阮更衣这才放下心,赧然一笑,踌躇道:“那燕姐姐,我过几日来找你玩,可以么?”
燕摇春欣然道:“当然可以啊,你随时能来。”
阮更衣舒了一口气,笑道:“只要姐姐不嫌我麻烦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阮更衣便道别回去了,燕摇春看了看天色,这才带着知秋等人往乾清宫的方向去。
谁知才到了半路,便看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是昨日送她回去的小内侍,那人见了她,面上露出笑意,急急走过来行礼,道:“给燕美人请安了。”
燕摇春问道:“小公公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
那小内侍笑道:“可巧了,奴才正要去见您呢,燕美人,皇上有旨,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燕摇春也没想到这么巧,讶异道:“皇上下朝了?”
“是,”小内侍道:“燕美人,咱们走吧?”
乾清宫此时一如既往的平静,方才在议事的时候,楚彧突然间站起来,把那正在禀奏的大臣吓了一跳。
楚彧向来情绪内敛,鲜少外露,虽然他后面看似又恢复正常了,但是察言观色如李得福,一眼就看出天子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焦虑,譬如他看奏折的时候,眉头不自觉皱起,指尖会轻轻敲着纸背,还有频繁换奏折,以及……他会开始摸那两枚玉珠,一黑一白,放在掌心把玩着,有一下没一下,玉珠互相磕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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