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摇春连忙光着脚下了床,才出了殿门,就看见几个宫女正垂首静候着,见了她出来,齐齐行礼:“请燕美人金安。”
素琴站在最前方,在殿前侯了一晚上,她神色透着掩不住的疲倦,眼下挂着黑眼圈,面带微笑道:“燕美人起了。”
燕摇春估计她现在心里正在骂娘,不禁有些心虚,道:“尚寝辛苦了,皇上呢?”
“美人折煞奴婢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素琴微笑答道:“皇上早已经上朝去了,吩咐奴婢们不可打扰燕美人安睡,奴婢这就让人服侍美人洗漱更衣?”
“有劳。”
宫女扶着燕摇春又回了内殿,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有人捧了茶来,是燕摇春喝惯的温茶,里面加了百花蜜,这是御茶房随时备着的。
燕摇春一边喝茶,眼角余光瞥见有宫女从床上拿了什么东西交给素琴,她定睛一看,竟是那一条枕巾,只是原本雪白的料子上面沾了些红色的染料,看起来像是……
燕摇春顿时醒转过来,昨天晚上太困,她没细想,但是看了那么多影视剧,她还能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的吗?
但问题是上面的血迹,燕摇春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那就是……楚彧的?
……
宣政殿。
此时正是早朝时分,底下的大臣们都发现,今天天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为了粮饷的事情当朝吵起来了。
楚彧的情绪依然稳定,道:“如今已是六月,即将入秋,北漠戎人已对我大昭虎视眈眈,粮饷切不可延误。”
户部尚书拱了拱手,急道:“皇上,南川与山阴多地有旱事,宜州洪涝,户部都已如数派了赈灾钱粮,今年才堪堪过半,各省税收尚未到齐,这下半年又该如何?”
兵部尚书立即跟上:“皇上圣明,臣代边关将士叩谢圣上隆恩,此番若是粮饷充足,今年必叫戎人不敢踏过沙河关半步!”
户部尚书看他一眼,板着脸道:“去年十二月才发的军饷,现在这才六月,兵部就催得这么急,我看未必就到了周转不开的时候。”
兵部尚书瞪眼:“将士们要吃饭,用什么周转?用陈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吗?”
“你——”
眼看两人就要撸袖子了,上方的楚彧终于开口道:“二位听朕一言。”
两位尚书皆闭了嘴,捧着笏板齐声道:“臣等洗耳恭听。”
楚彧道:“将士们镇守边关,领军作战,粮饷自是不可耽误,以免将士寒心,但国库亦需要支撑,这样,兵部先列出单子来,户部分三批调送,在九月之前如数交付,诸位以为如何?”
左相尚直忠道:“皇上此计既解了兵部燃眉之急,又让户部有了喘息,臣以为甚好。”
众臣纷纷附和,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能说什么,各退一步,楚彧还出言安慰了几句,说两位都是忠臣,为国为民,高帽子一戴,两个臣子面上都有了光,倒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朝事到了午时方散,楚彧回到乾清宫,进殿一看,已是人去屋空了,其实他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心里到底是忍不住失落。
这失落明显得李得福都看出来了,试探道:“奴才去请燕美人过来?”
楚彧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道:“不了,她怕热。”
说话间,那点失落已经完全收起来了,楚彧照例去偏殿批折子,一边吩咐李得福:“派人去叫上林苑监过来一趟,朕有事问他。”
“是。”
正在这时,有一宫人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恭敬禀道:“皇上,燕美人遣人送了金疮药来。”
李得福惊诧道:“金疮药?”
楚彧微怔,看着那宫人手中捧着的小药瓶,将其拿过来,握在手心,白瓷泛着些凉意,方才还躁乱的心绪霎时平静下来。
“楚彧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为80,主线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农具全书即将发放,请注意查收。”
八幺八忍不住吐槽:“你说让我发布这个主线任务有什么用?上次还花了三天时间呢,这次就一天,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不行,”它继续叨叨:“我要去升级一下评估系统,你总让我有一种这单会白干的错觉,万一你真是个一星呢?”
第46章
乾清宫。
数名宫人捧着朱漆描金的雕花托盘入了殿内,在楚彧面前停下,俯首恭敬道:“皇上。”
托盘内,放着叠好的深青色常服,内衫外袍,是楚彧常穿的样式,他盯着那衣裳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朕有白色的衣服吗?”
闻言,宫人们都觉得意外,自天子登基以来,一贯喜深色,从冕服到常服,尽是深青深蓝,或是深朱色,如今他要穿白色,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李得福率先反应过来,道:“奴才记得今年二月的时候,尚服局送来新裁的衣裳里,确实有一件玉白色的,不过那是春衣,用料不比夏衣轻薄,要奴才派人去找来吗?”
楚彧沉吟片刻,道:“去吧。”
八幺八啧啧感慨:“二十八九度的天气,你好拼啊。”
楚彧现在已经习惯性无视它了,吩咐李得福道:“之后尚服局做衣裳时,让她们做几件白色的。”
这架势,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李得福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他在楚彧身边服侍多年,深知对方的脾性,能让他破例至此的,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雪月斋那一位了吧?
……
燕摇春发誓,她给楚彧送金疮药没别的意思,但是毕竟人家受了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至于那金疮药,原本是萧美人送来的,燕摇春没用,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物尽其用,免得过期了。
“主子,司宫台派人送冰盆来了。”
盼桃从外面进来,很高兴地道:“送了足足两大盆呢,还说从今日起,往后早中晚都会给雪月斋送一次。”
另一个宫女玉珠笑道:“奴婢听说宁美人和萧美人宫里,一日也只有两盆冰,跟咱们雪月斋根本没法比。”
知秋看了她一眼,道:“这是因为皇上对咱们主子上了心,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要同别人比较?这些话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是主子的意思呢。”
玉珠遭了一通说教,有些不高兴,小声嘀咕道:“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啊,别的宫里确实没有……”
知秋拧起眉,正欲同她分说,燕摇春却道:“民间有一句话,叫闷声发大财,有什么好处,我们拿着自己偷偷乐就行,没必要到处宣扬,小心下回就没有了。”
玉珠听了,连忙笑道:“是,主子说的话,奴婢记在心里了。”
等她退下去,知秋才对燕摇春道:“玉珠虽然伶俐,可是说话有些不经脑子,奴婢担心……”
燕摇春拿着铅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道:“有些人,你指教她呢,她不一定听得进去,心里还嫌你多嘴拿架子,非要吃个大苦头了,才知道后悔,随她去吧。”
玉珠就是典型的职场新人,还是很有自己主意的那种,嘴巴又硬,燕摇春对她的感情不如知秋深厚,自是懒得费神去教导,到时候找个机会让她调走就行,反正雪月斋也没什么事,她觉得有知秋和盼桃就够了。
“主子又在画什么呢?”
盼桃探头过来看,惊叫道:“呀,是知秋姐姐!”
知秋听了,也忍不住看过来,见那宣纸上果然画了自己,笔触细腻精致,栩栩如生,她吃惊道:“主子怎么画的是奴婢?”
“因为你好看呀,”燕摇春调侃,又吹了吹墨灰,笑道:“好久不画,技术都生疏了,我画得如何,像不像?”
“像!”盼桃使劲点头:“简直和知秋姐姐一模一样。”
“没上色,”燕摇春想了想,道:“看能不能整点儿颜料来。”
知秋有些惊喜,又有些羞窘,她不敢看那画,小声嗫嚅道:“奴婢只是一介下人,何德何能,值得让主子这样相待……”
说着,竟微微红了眼眶,燕摇春见状,心里轻轻叹气,问她道:“秋儿觉得,树上的花,天上的鸟,值不值画?”
知秋有些迷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道:“花儿好看,鸟儿活泼,当然值得画。”
燕摇春笑了:“既然花和鸟都值得画,你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上它们吗?”
知秋一怔,燕摇春将那幅画拿起来,交给她,笑眯眯地道:“拿着,不止这一幅,往后我还会给你画很多,直到你觉得值得为止。”
知秋这下是真的红了眼,愣愣地看着她:“主子……”
一旁的盼桃也眼巴巴地看过来,表情带着几分讨好和祈求:“主子主子,奴婢也想要……”
燕摇春摸了摸她的头,满口应诺:“好好好,给你画,给你画。”
盼桃当即高兴起来,主仆几个说着话,知秋瞥见那榻下掉了一本书,轻咦了一声,道:“这儿怎么会有书?我今天明明收拾过的。”
燕摇春起初没在意,道:“应该是碰掉了吧。”
等知秋将书捡起来,她才发觉不对,那封面上的字儿似乎是……农具全书?
燕摇春立即就想起来,那是这次的主线任务奖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才发布的任务,今天就完成了?
燕摇春大受震撼,这就是卷王速度吗?也就是说,楚彧现在的好高度已经达到80了……
正在这时,宫女玉兰从外面进来,禀道:“主子,阮更衣来了。”
燕摇春一怔,立即将那本书收起来,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玉兰便引着阮更衣进来了,燕摇春起身相迎,将她让到软榻上,又让盼桃去沏茶捧果品上来。
阮更衣的神色透着几分局促:“我就是坐一坐,燕姐姐不要忙。”
她说着,又道:“长阳宫门口的石榴熟了,我想着我宫里有的,姐姐这里都有,也瞧不上,不过这石榴倒是不错,便拿了两个来,给姐姐尝一尝。”
她的贴身宫女连忙捧了两个大石榴来,放在桌几上,阮更衣有些腼腆,微红着脸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姐姐千万别嫌我寒酸。”
燕摇春看着那两个红红的石榴,笑道:“这么新鲜的石榴,我还没吃过呢,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于是她让知秋去取了一把果刀来,当场把石榴剖了,里面籽儿红红的,晶莹剔透,如红玛瑙一般,吃起来酸甜可口,阮更衣见她是真的喜欢,并没有露出半分轻视之意,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姐姐喜欢就好。”
燕摇春掰了一半分给她,两人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说话,阮更衣见那桌上放着宣纸,好奇道:“燕姐姐是在画画么?”
“对啊。”
阮更衣笑道:“不知我有没有荣幸,欣赏姐姐的大作?”
燕摇春听了,便让知秋取了方才的画来,阮更衣看了看,惊讶道:“好逼真的画!燕姐姐好厉害,我从未见过这种技法。”
燕摇春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很高兴,道:“改日我给你也画一幅。”
阮更衣微微睁大眼,既惊又喜道:“真的吗?那多谢姐姐了。”
燕摇春摆手:“小事罢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玉珠满脸笑意地从外面进来,兴冲冲道:“主子,皇上来了。”
闻言,燕摇春讶异,道:“他这会儿不是还在上朝吗?”
玉珠窃笑道:“皇上都到门口啦,想来是想念主子,迫不及待地就来了。”
阮更衣站起来,有些不安道:“燕姐姐,那我先告辞吧?”
“这有什么?”燕摇春按住她,道:“你先坐着,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碰见他?咱们在一块,说不定你还自在点。”
阮更衣面露犹豫之色,嘴唇动了动:“我……”
正说话间,楚彧便进来了,燕摇春抬头一看,天子今日一改往常的习惯,竟然穿了一件玉白色的常服,衣裳上以银线绣出九龙祥云纹,玉带勾勒出窄瘦的腰身,挺拔修长,如青竹一般,龙章凤姿,翩翩如玉,天光自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仿佛自带了一层蒙蒙的微光。
燕摇春挨了美色当头一击,有点发愣,等她回过神来时,楚彧已到近前,众人正在行礼,燕摇春连忙跟着福下身去,却被他伸手扶了一把,道:“不必多礼,坐罢。”
燕摇春便顺势坐下了,见阮更衣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地面看,似乎正在发呆,便伸手拉了她一把:“阮妹妹也坐。”
阮更衣声如蚊呐:“是……”
不知是不是燕摇春的错觉,自从楚彧进屋后,她似乎就有些过于紧张了,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恨不得紧紧贴住墙角,甚至于脸色都有些发白。
哪怕是社恐,也不至于如此,燕摇春觉得有些奇怪,又很不忍心,笑着道:“阮妹妹不是说身体乏了么?要不要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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