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河绪轻笑一声，只是笑声中的情绪无比的苦涩，再也没有平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爽朗与宽和。
“也不用露出那种表情，他还活着呢。”平河绪说道，眼神晦暗不明，“至少，暂时。”
罗兰紧紧的闭上了嘴，她明明是想安慰一下最近心情不好的平河绪的，怎么好像反而一直在戳人伤口。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你弟弟，他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
平河绪说着长吁一口气，像是吐出了什么，或许是他把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了，此时和罗兰倾诉出来的时候，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
“阿光他——我是说，垃圾星上……”
平河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开口。
罗兰安静的听着，她明白平河绪现在只需要一个能够倾听他倾诉的人而已。
“平河光，是我弟弟的名字。”平河绪笑了笑，“因为父母都不在，所以它自动启动了起名程序，这两个名字都是它随机出来的，居然还意外地好听。”
“阿光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甚至比我还有天赋。”
“我能从垃圾星上逃出来的，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黑户，成为如今的青金石学院有名的，受导师们喜爱的学员，阿光他也功不可没。”
“只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妒英才’？”
平河绪不知道是不是自嘲的笑了笑：“当初在垃圾星上为了寻找适合的能量核心，阿光他遭受了很严重的辐射，他的基因链已经半崩溃了。”
罗兰忍不住深深地叹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虽然发展到了星际时代，但是对于底层的民众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残酷。
“其实在刚刚到达那颗居住星球的时候，阿光的身体还有机会得到救治。”说到这里，平河绪的情绪变得更为低沉。
罗兰沉默，之前平河绪也说过那时候他们不过是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黑户，甚至还是未成年人，也没有大人可以给他们提供庇护。这种情况下还想得到很好的医疗救治，那也太为难那两个小孩子了。
纵然福利设施可以给他们最最基础的生存物资，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街头，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基因疾病，即使在星际时代也是极为棘手的疾病，或者说，在星际时代尤为棘手。
因为在这里基因疾病往往和精神海的损伤连接在一起。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绝症’。
就算是顶尖贵族里也有孩子因为这种病情去世。
罗兰忍不住叹气。
听起来那个叫平河光的孩子是天赋比平河绪更好的存在？
这样天才的人物，真的，太可惜了。
“阿光现在就躺在疗养仓里。”
“虽然之前说这学期结束之前攒够钱或许就可以救回阿光。”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平河绪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天妒英才
平河绪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 在发泄过情绪之后，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云淡风轻的舒朗形象。
“让你见笑了，罗兰同学。”除了眼角和鼻头还有一丝湿润的红色, 平河绪笑得一如既往。
“你想要去看看他吗？阿光的疗养院就在帝星上。”平河绪说着顿了顿, “我想有更多的人能记住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罗兰怎么可能拒绝？
那个和兄长在垃圾星相依为命的，天纵奇才却又天妒英才的少年……
……
罗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不爽的小屁孩。
‘天使一样温柔善良的阿光’？
平河绪是不是脑子有那么点毛病？
“你就是平河绪那个蠢货叫来的吧。”平河光是个一身苍白的少年，只有瞳孔透着血液的鲜红，崩溃的基因链让他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长高, 明明接近成年了，却依旧保持着幼态的体形，配上他阴沉的脸色, 给人一种心里发毛的悚然感。
“我明明已经说过，不需要其他人来打扰我。”平河光坐在病床上, 双手环胸，满脸暴躁，小小的身体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罗兰：“……”
“阿光！”平河绪像是没听见这几句话一样一脸慈爱的迎了上去, 拎着保鲜箱就往平河光怀里塞，“阿光你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来，我给你带了最近学院里很火的蓝果, 就那个《青金石农场》里的，快尝尝吧！”
平河光一脸阴沉地抬起了手——然后双手稳稳接过了保鲜箱。
罗兰：哇, 是傲娇系。
平河绪口气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无奈的摇摇头：“所以呢, 这位是谁。”
“我同学，超厉害的！”
平河绪笑眯眯的对着罗兰比了个请的手势：“她叫罗兰。”
平河光扭头, 定定地看着罗兰，三秒之后，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
“哦。”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平河光低头，开启保鲜箱，捏着一枚保存得鲜嫩无比的蓝果在手掌里蹂躏，猝不及防开口询问：“你是‘八比特’吗？”
罗兰挑了挑眉，看了僵在原地的平河绪一眼。
“他没有说。”平河光咬了一口蓝果，点点头，随后悠悠出声，“只是我的猜测。”
“结合一些事实和资讯，并不难推测出这一点。”平河光说着冲着平河绪冷笑一声，“更不用说你对我毫无防备，经常夸赞你那‘天才合伙人’，自然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平河光又从幼小的身躯里散发出了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所以，你以后生活里说话注意点，别给被人添麻烦，知道了吗？”
平河绪唯唯诺诺的低头道歉。
罗兰眨眨眼，眼前这一幕还真是有些……怪异地温馨？
虽然平河光的性格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但是他倒确实十分照顾他哥哥，之前那么说想必也是不希望哥哥无意中说错话泄露一些不该泄露的东西，从而惹来麻烦吧。
而平河绪也一反常态，从学院里的控场者变为了什么都要弟弟提点的小可怜。
罗兰左看看，右看看，随后颇感兴趣地摸摸下巴。
平河绪在学院里的神情与气势，似乎和现在的平河光有点像？
不愧是一家人呢，罗兰笑笑。
平河光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罗兰。
“我喜欢你的《帝国方块》。”平河光冷静的语调带出诚恳的情绪，他对着罗兰点点头，“在有限的空间里做到了极致的拓展，在别人手里那个小小的星网核心空间还不够他们铺展开最基础的结构，但是你已经用它创造出了一个世界。”
罗兰：“哇哦，好高的评价。”
“你值得。”平河光微微抬头看着罗兰，“你之后似乎还精简过一次程序核心，是为了给《青金石农场》让出空间？”
这也能猜出来？罗兰挑眉，这位‘阿光’虽然不似他哥哥的描述那样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小天使，但是‘聪慧’这一点倒是确实如此。
倒是让人更加可惜他的身体，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啊。
平河光成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罗兰微微点头。
“你似乎还找平河绪讨论过一些和虚拟现实有关的星网全息技术？”平河光说着歪了歪头，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符合年纪的可爱神色，“是为了筹备新游戏？”
平河绪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阿光你好久没喊我哥哥了。”
平河光鲜红的眼眸眼也不眨的盯着罗兰，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哥哥。
平河绪第一次用幽怨的眼神看向了罗兰。
罗兰此时有些好奇了。
平河绪是脸上戴着面具的人，无论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但真正交心的人却不多，这点从学院里居然没几个人知道他有个弟弟就可以察觉。
平河绪邀请她来探望平河光是信任的体现，也算是情感宣泄后的一时冲动，罗兰确定他们都没有提前准备。
那么平河光对她的了解……是一直有在关注她？
“是的，那是我的新游戏。”罗兰安静的等待着平河光的下文。
“我有一些你可能需要的新技术。”平河光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你的新游戏一定用得上。”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之后能多关照关照我哥哥。”平河光冷静地说出了遗言似的托付之语。
“平河光！”平河绪脸色一变，绷不住那一番可怜巴巴的表情，吼了一声。
罗兰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还真是情真意切呢。
不过……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
“我的新游戏已经完成了。”
这下，一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的平河光的表情也绷不住了。
“你不是刚刚才完成《青金石农场》没有多久吗！”
“《帝国方块》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你怎么做程序这么快！”
平河光稚嫩的嗓音高声喊道，有些好笑的破音，也终于让人感觉到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一边的平河绪也投来了震惊的眼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只是接近完成，要开始提前筹备上线事宜了。
罗兰耸耸肩：“毕竟你之前提到的那两个游戏我也没花很多时间。”
平河光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样的话，他的筹码就不够及时了。
罗兰笑了笑：“况且，我和你哥哥是朋友，朋友之间遇到困难一定会互相帮助的。”
平河光的表情冷漠：“感情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只有利益关系才是最为长久稳固的。”
平河绪在一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阿光怎么就这么不放心他？
他明明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平河光从罗兰逆天的效率里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我对我自己的研究有信心，你下一个游戏也能用到。”
“想做真正的虚拟全息游戏吗，罗兰女士？”
罗兰眼睛唰地亮了。
***
罗兰和平河绪并肩走在帝国疗养院宽阔的走廊，靴子硬质的鞋跟在合金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平河光的身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罗兰微微蹙眉，她不想给病人的心理增添负担，所以在病房里一直刻意表现出轻松欢快的情绪。
此时出了病房，她的表情沉了下来。
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为了平河光掌握的技术，她都不希望平河光就这么死去。
几百年才有一个的大脑啊……未免也太可惜了。
刚才罗兰和平河光一番交谈之后，还是定下了一份‘交易’。
平河光交出他掌握的技术，但是由平河绪掌握，授权给罗兰，罗兰每制造一个‘核心’都要给平河绪极为少量的金钱。
而作为廉价使用技术的条件，罗兰需要尽自己所能在各方面给平河绪提供帮助。
这是一份有些玩笑的人情合约，但是正符合还没有被世俗浸染的学生们的口味，所以罗兰最后签下了这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条款。
而且……
平河光居然能够优化现在的虚拟全息技术，让它的应用范围更加广泛。
罗兰调查过现在的虚拟全息技术，在一间房子那么大的庞大设备支持下，可以短暂地模拟一个单人的局域世界，这项技术目前大多被运用于军事训练，有点像是前世计算机刚刚被发明的时候，体积庞大，运算落后，实用性很差。
而经过平河光优化后的虚拟全息技术则是将设备的需求降到了最低，虽然依旧需要额外的外设支援，但是已经真正实现了罗兰前世看过的小说里的‘游戏舱’模式。
当然，这项技术依旧有着局限性，它能够模拟的世界并不庞大，也还不能让各个游戏舱里的玩家进行互动，只能制作单机游戏，距离罗兰梦想中的虚拟全息网游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这已经是跨越时代的发展了。
就像是计算机发明的初期跳跃到了轻薄笔记本时代。
这就是超出时代天才啊……
罗兰微微叹气。
只可惜，真的是天妒英才。
“不知道。”平河绪情绪很低落，注视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兰手掌按在他的肩膀，安慰的捏了捏。
出了疗养院之后，两人道别。
“我会尽力寻找救治平河光的方法。”罗兰顿了顿，不知道该劝平河绪放宽心还是该让平河绪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平河绪轻笑一声：“还真是多谢你了。”
“啊对了，你那边有资金缺口？”罗兰手指微动，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光脑，虽然她现在的现金不多，但是她很快就会有一大笔收入。
“是的，阿光他需要更高等级的治疗和护理，这样还能够勉强拖延一段时间。”平河绪看向罗兰，表情认真，“你手头有余钱吗？借我，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双倍返还。”
罗兰无奈地摇头笑笑：“不要搞得我好像是借机放高利贷的人一样啊，平河绪同学，都签了那种合约现在还和我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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