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路过的两个行人正好听见了弥虞说的这话,看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少年的眉毛狠狠跳了跳,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几秒,他又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这就又开始演了是吧?
“即使你讨厌我,也不要用这么过分的方式好不好,我会很伤心的,明明我也在努力和你相处,呜呜……”少女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吸了吸鼻子,抬眸时,眼底湿漉漉的,简直我见犹怜。
江北祁忽然有点无力,他费力地用指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喂,我说你……”
还没说完被少女猛然握住了手,“哥哥,我知道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可我和妈妈是真心想和你做家人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赶我们走?”
江北祁:……?
周围的人一个劲地盯着他,议论声开始变大。
“好过分哦……”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从牙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您……这拿的是什么剧本?”
弥虞轻笑,凑近了少年,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当然是,重组家庭的兄妹啦~”
说完,少女又开始演:
“哥哥,我和妈妈不会贪图叔叔的财产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和哥哥成为家人……”这么说着,她居然真的哭上了,一边拿手背拼命抹眼泪,越演越入戏,“我还给哥哥买了一份礼物,和你爱喝的茉莉花牛奶,哥哥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江北祁:。
他想抽开手,女孩攥着他的力气还挺大,愣是抽不回来。
“你……你别太过分了。”他几下没抽回手,有点咬牙切齿地说。
弥虞:“呜呜呜呜对不起哥哥……”
面前的女孩子抽抽噎噎的,哭的梨花带雨,咬着唇,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路过的行人见状,也开始用谴责又愤怒的目光看着他。
有人忍不住说:
“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还容不下人家一小姑娘?”
“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姑娘,你居然舍得她哭?”
“就是,家里多个妹妹又没什么。”
甚至有正义感爆棚的大婶说:“小姑娘,你别怕,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们就揍他!”
江北祁:……6
弥虞强忍着笑意,抬手抹去眼泪,对围观群众露出一个元气又漂亮的笑容:“没事的婶婶,还有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努力做好,早点让哥哥接受我和妈妈的!”
“哥哥,我们快走吧,妈妈已经做好饭等着我们了,不然饭菜要凉了。”
说完,已经麻木凌乱的江北祁被少女拉着,拽离了面前看热闹的人群。
……
无人的拐角处。
江北祁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少女拽着他的手,站定。
对方也不介意,转过头把手背在身后,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全然没有刚才的那副哭泣的可怜样子,女孩的鼻尖红扑扑的,漂亮的上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戏谑和捉弄。
“傻了呀,哥哥?”
江北祁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刚才玩的挺嗨啊,弥虞妹妹。”妹妹两字被咬的很重,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今天她这么彪演技,成功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社死了一把。
平生第一次,江北祁这么懵逼无语过。
见眼前的少年终于吃瘪,弥虞愉悦地眨了眨眼,声音轻快:“一般一般啦,江北祁、哥哥。”
两人对视,电光火石,噼里啪啦。
放肆地盯了面前的少女十几秒,江北祁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懒散地开口:“弥虞,不得不说,你很会演戏。”
把班上的同学全都骗得团团转,真以为她是人畜无害的清纯可爱美少女。
一个装乖巧的优等生。
“还挺会左右逢源的。”少年说。
除了在他面前。
如果说是趋利避害的天性,那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温柔,唯独在他面前不一样?
没想到她听了,很诧异地睁大眼睛,似乎有点嗔怒似的:
“你可真失礼啊?让开。”
她走过来很不客气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像只小孔雀一样得意洋洋地走掉了。
江北祁目送少女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的兴致头一次被轻而易举地挑了起来。
他抛接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想到什么,低头笑了笑。
忽然发觉面前的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阳光一照,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江北祁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东西,低头细细一看。
——是个小巧精致的桃心吊坠,被金色细链穿起,中间是很澄澈的粉色钻石,其上雕刻的鎏金花纹闪闪发光。
貌似是,是弥虞刚才掉落的项链。
江北祁漆黑的睫毛动了动。
他将项链随意按在手心里。
冰凉的触感。
半晌,少年哼笑一声。
丢三落四的丫头。
…
“喂,江哥我到了,你人呢?”
“……马上过去。”
第12章
这周的升旗仪式,高二(三)班是红旗下讲话班。
列队站好的时候,弥虞回头一扫班里,没发现那个懒洋洋的高挑身影。
她不经心地问旁边人:“江北祁呢,今天没来?”
“谁知道,他八成是在教室里睡觉吧。”
同班的女生林绵绵说着,撅起嘴:“话说他今天脸好臭的,不知道谁又惹他了。”
少女听了,轻轻喔了一声。
一开始是没怎么在意的。
升旗仪式结束后,三班学生列队准备下去跑操,弥虞刚刚系好鞋带,起身时,班主任站到她旁边,说:“弥虞,你们下节课上英语,你先回办公室提前拿下卷子。”
她乖巧应了一声,“好。”
抱着卷子回到教室,弥虞“吱呀”一声推开门,果不其然发现那少年趴在课桌上。
听到动静,江北祁的身子轻轻动了动,慢条斯理地掀起眼帘。
见到对方,两人都无话。
他继续睡觉,她发卷子。
弥虞数好每排的卷子,放在第一排的课桌上,回到座位上准备温习功课,又忽然想起今天自己是值日生,于是起身去前面擦黑板。
忙忙碌碌了一会,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喂,弥虞。”
“你别走来走去的,我烦。”
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声线,很明显是生病了。
她闻言回头看他,趴在课桌的少年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睫毛垂下,脸色有些发白。
“你生病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走过去看他。
“感冒还是发烧?”弥虞问。
“……”
“江北祁?”
“别多管闲事。”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凑近,少年拧了拧眉,恶声恶气:“别动来动去就好。”
弥虞很不客气地走过去,在他前桌的位子上坐下,低头打量他的侧脸,“我在关心你好吧?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江北祁没搭理她。
他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头痛欲裂,满脑子梦到的都是那个他最不愿回想起来的刺骨寒冷的雨夜。
还有无数的尖叫和动乱,母亲苍白的脸,以及刺耳的枪声。
从噩梦里惊醒时,江北祁从床上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眼底满是血丝。
想忘掉的。
可怎么也忘不掉。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上就来学校,因为实在难受,早饭也没怎么吃几口。
此时他脑子里昏昏沉沉,脾气自然也差到了极点。
……好烦。
好恶心。
好难受。
江北祁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
感觉到女孩在他前面的位子上坐下,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快萦绕在鼻尖,女孩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他呼吸一乱,声音不太耐烦:“别惹我。”
听到少女轻轻哼了一声。
良久都没有了动静。
就在江北祁再次陷入昏沉时,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刚要发作,少女已经将手收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他:“哦,原来是发烧了啊,逞能什么呢。”
江北祁唇动了动,看着她起身噔噔噔跑回自己位子上,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迷你的白色小箱子。
一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药片板。
少女在里面不断翻找着,“我看看啊……这个是治感冒的,这个治头疼的,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这个……是治发烧的!”她把药片往江北祁这边一推,非常大方地说:“拿去吃,不够还有。”
看着这个琳琅满目的药箱,江北祁忍不住问:“你是哆啦A梦?”
少女眯眼一笑:“嗯呐。”
她瞧了瞧他的脸,有的担忧:“你的脸越来越红了,很难受吧?以我的经验,不吃药退烧的话会更严重。”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别扭地传过头,生硬地说:“我不吃药。”
“可是自己硬挨着多难受啊,连课都上不好。”
“诶,你理理我嘛,啧啧,瞧你脸臭的,我又没欠你八吊钱。”弥虞眨巴眨巴眼睛,托着下巴看着江北祁,又把药片往前推了一点,“别客气了,拿去吧,我们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一下,很正常呀。”
江北祁抬眸盯着她一会,忽然轻笑一声:“你在讨好我?”
“?”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什么。”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接近他、讨好他。
他们堆满笑容,曲意逢迎。
有和他一样大的年轻人,也有更年长的人。
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权,只要对他好,就能从姑姑那里得到好处。
……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他。
后来他赶走了所有人,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们得不到好处了,就奚落,诋毁,造谣。
直到现在。
弥虞一听,顿感无语:“……别这么自恋好吧,钱我也有的是。”
她爸爸妈妈经常出差,小时候她被外婆带着长大,性子皮得很,经常出去野,下河游泳玩水、逮蛐蛐蚂蚱、进田野扑野猫,各种摔跤受伤,弄得感冒发烧的,外婆疼她,家里就常备着塞的满当当的小药箱。
自从上次在学校里经历一次痛不欲生的大姨妈疼后,她就每天都带着。
少女抱臂,不高兴地瘪瘪嘴:
“怎么谁一对你好就觉得别人另有企图,太阴暗了吧。”
虽然我确实对你另有企图吧。
不过绝对不是要害你。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江北祁无言,低头垂下眼睑,修长指尖触及到药片的包装纸,薄唇轻轻动了动。
过了一会,他拧开保温杯,就着水,把药片咽了下去。
少年细致的喉结上下滚动,喝完后,抬手轻轻抹去唇边的水渍。
弥虞只顾盯着江北祁的喉结看。
……好涩气。
莫名有点……想摸一摸。
压住自己心中大胆的想法,她轻轻抿了下唇。
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凤眼淡淡扫过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弥虞说。
她忽然吹了声口哨,歪头看着他,语气里不无调侃:
“这位少年,我看你印堂发黑,眼底青紫,看来是血气不足,要不要再来瓶藿香正气水?”
“……”
江北祁慢吞吞地重新趴下,“谢谢不用了,弥大夫。”
“小江同志,你不配合治疗啊。”弥虞开玩笑地说。
“我怕你把我治死。”江北祁说。
“嘁,没良心。”
少女瘪嘴,起身回去了。
江北祁勾了勾唇,心情变好了不少。
他趴下睡了一整个上午,下午到课间时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懒洋洋地靠在书本上,塞上耳机听课。
体育课之后,出了一身汗的女孩子来到后座的饮水机旁接水。
江北祁坐的位子离饮水机比较近,一睁眼,正好就看到了她。
弥虞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看起来飒爽柔美,聘聘婷婷。
白色校服下摆扎进黑色运动裙里,衬得女孩腰肢细细的,她走过来弯腰按动水阀,金色阳光落在白皙的脸庞上,整个人白净又惹眼,樱色唇瓣湿漉漉的,上唇也凝着细密汗珠,整个人像水洗过的樱桃。
江北祁呼吸忽然变轻了。
漆黑的睫毛颤动,瞳孔倒映着午后的日光,和隐约的纤细人影。
倒不知自己是被热烈的太阳光迷惑,还是那个站在太阳下的人。
少女似有察觉,转过身朝这边看来。
江北祁闭上眼,装作在睡觉。
轻盈的脚步声。
之后是属于女孩子轻盈的呼吸声。
少年蜷缩起来的修长指节轻轻动了动。
短暂的几秒钟,他的桌面传来轻微的细响,弥虞貌似把什么东西放下了。
之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江北祁缓缓睁开眼。
一颗被彩色琉璃纸包裹的精致糖果,以及一张短短的字条。
你好点没?给你糖吃
——小弥同学
江北祁捏着字条,唇角微微弯起。
自己都没察觉。
——
弥虞感觉自己有点暴躁。
哥哥一天十个夺命连环call打过来,疯狂给她发微信消息,弥虞觉得自己再不回,第二天他能从美国杀回来直接把自己拎走。
自习课时,她抽空偷跑出教室,到学校的角落里回电话,没讲几句,就和哥哥吵起来。
“我在这里能照顾好自己,你别瞎操心了。”
“说了我不回去,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弥泽西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吧?非提我不爱听的事?再啰嗦我挂电话了。”
“也别找镇上的人管我,你烦不烦?”
被通知对方一个月后就会过来,而且没得任何商量后,愤怒挂断电话,弥虞气呼呼地踢了一脚面前的墙,叉腰正无语着。
一个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她转过头,江北祁坐在不远处的窗户台上,见她望过来,好整以暇地扬了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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