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落在队伍最后散散酒气的老周,一回头,就瞧见了乔父。
他喝了酒,这嗓门便不受控制地大了些:“老战友,到我家吃酒去!”
他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走在最前面的孙厅长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周处长口中的“老战友”旁边,还跟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却又想不太起来。
孙厅长突然站定,其他人也纷纷停了下来。
严父见孙厅长迟迟不走,问:“是不是碰到老熟人了?”
前面的异常,自是引起了乔父等人的注意。尤其是孙厅长还眯着眼睛,盯着贺父辨认了许久。
然而不等他想起来,反倒是贺父先把他给认出来了,又惊又喜地喊道:“师兄!我是贺郎平啊!”
“贺郎平?”孙厅长似是还不敢相信,他犹记得年轻时的贺郎平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长得好,怎么也无法跟眼前人联系在一起。
贺父按了按自己斑白的头发:“我老了。”
孙厅长几步上前,待走近了,看到那熟悉的五官,才终于确认了。
“师弟!”孙厅长紧紧地握住贺父的手,感叹道,“我们都老了。”
时隔多年,师兄弟得以重逢,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好半晌后,孙厅长才问起了贺父的现状:“你什么时候回的首都?是不是平反了?”
贺父点头:“平反了,昨天才到的首都,正准备回学校打听你们的消息呢。”
说到这里,贺父心中一紧,试探道:“老师怎么样?当初那场浩劫……”
“你别担心,老师当时在研究院主持重要工作,得到了最高领导的“点名保护”,并未受什么苦。去年才退休,这些年,他时不时提起你。”
贺父得知老师还在世,大松一口气,这才想起来给乔父他们做介绍。
当介绍到贺景行时,孙厅长一拍脑门:“这是你儿子?我见过!之前那个物理竞赛的颁奖礼,我也在场,我记得好像是把第二名甩开了二十来分,真是后生可畏啊。”
乔珍珍听后,眉头微挑,她知道贺景行拿了第一,但这些细节他从未提过。
她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贺景行:“这么牛的事,你都能忍住不说?”
贺景行:“……不值一提。”
“好吧,以后在外面吹牛的事就交给我。”
贺景行低低的笑了一声,说:“好。”
*
孙厅长在这边说话时,严父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
人群中,严母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她一直认为乔师长的亲家是个破落户,没想到那破落户和孙厅长竟然师出同门,他们的老师可是华国功勋最为卓著的杰出科学家!
此时此刻,严母哪里还敢再看轻他们?
第71章
严母内心的激荡暂且不提, 待孙厅长这边将人都给认全了,便邀请贺父等人到家里吃个便饭。
贺父听后,有些犹豫。他纵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师兄谈,但也生怕冷落了亲家。
乔父倒是颇为知趣:“亲家你就放心去, 我正好送送我这老战友。”
老周没想到这还有自己的事。
孙厅长客气道:“乔兄弟, 我今天搅了你们的局, 你要是不肯赏脸,我心下难安,倒不如大家一块热热闹闹的。况且, 我跟你这老战友也熟得很。”
说着,孙厅长拍了拍老周的肩头:“小周啊,今中午的酒没喝痛快吧?你要是能把乔兄弟给劝住,今晚上我家的酒随便你喝。”
老周一听,当场倒戈。
有老周的劝说,再加上孙厅长真心实意地邀请,乔父很快便败下阵来,答应改道。
一行人临走前, 孙厅长才想起被撂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单位同事。
他挥挥手,打发他们回去:“我这还有事,今天就散了吧。”
话音一落,人就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有人想到之前怎么请都请不动的孙厅长,小声嘀咕:“看来还是咱们的面子不够大呀。”
“倒是让老周捡了个便宜。”
有人来问严母:“你们家老爷子不是也在军队吗?刚刚怎么不跟那个当兵的拉拉关系,说不定认识老爷子呢?”
严母尴尬道:“没、没见过。”
严父顿时看了过去,以他对枕边人的了解, 刚刚那么好的机会, 自家太太却没有借机攀关系,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已经把乔师长给得罪狠了。
一想到这,严父便是心头一堵,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
孙厅长有专车,贺父贺母跟他一起走,其他人则是坐乔父的越野车。
车上,贺父问起了其他师兄弟的近况。
孙厅长叹气:“那样的形势,多多少少都遭了罪,有几个师兄弟没撑住,走了有好些年了。”
贺父愕然:“走了?”
孙厅长颔首:“过得太苦了,一眼看不到头,谁能想到还有今天。”
贺父:“要是能再坚持一下……”
话未说完,贺父脸上已然挂上了苦笑。
回想这些年,要是没有家人陪伴,没有一个能干的儿子苦苦支撑,这个家只怕早也散了。
话题太过沉重,孙厅长回过神来:“大好的日子,不提这些了,对了,你单位还是在申海吧?”
贺父点头。
孙厅长笑道:“那可巧了,我正发愁自己在申海人生地不熟呢,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孙厅长说了自己的工作调度,又唠了会家常,话题再次落到了老师身上。
孙厅长:“老师退休后怕外人打搅,换了住处,等会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对了,还有两个师兄弟也在首都,机会难得,咱们师门正好聚一聚。”
贺父自是连连称好。
等到了孙厅长家,孙太太十分热情地张罗着好酒好菜,儿子媳妇也都回来了,众人说说笑笑,宾客尽欢。
贺父也已经跟孙厅长约好,后天几个师兄弟们一起去探望老师。
贺父这边的事情一了,就主要忙乔珍珍跟贺景行的订婚事宜了。
说好是简办,但一筹备起来,这也不能少,那也不能少,只生怕亏待了乔珍珍,这阵仗便不受控制地大了些。
又因为时间太赶,两家长辈忙得团团转,贺景行也跟着跑了好几天。
乔珍珍倒是没操什么心,每天照常上学,只周三中午,被贺母叫去挑了三金。
周六订婚,乔珍珍提前一天回了家属院。
订婚宴就设在乔珍珍当初办升学宴的老地方,贺家人则暂时安顿在旁边的招待所里。
孙厅长夫妇前几日就已经出发申海,只能由长子作为男方这边的宾客过来参加订婚宴,贺父其他两个师兄弟也都到了。
老师也想来,但因年纪太大,舟车劳顿的怕出事,贺父只说等儿子结婚了再请他来当证婚人,这才将老人给劝住。
订婚当天,所有流程按部就班地走着。
这次乔珍珍躲不了懒了,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配合,累得头昏眼花。
乔父还不忘请照相师拍照。
后来乔珍珍拿到这些照片,随手一翻,照片里的男人眉眼舒展,脸上的愉悦挡都挡不住,格外意气风发。
*
办完订婚宴,贺家人就都回申海了。
生活一切照旧,该上学上学,唯一的变化是贺景行现在可以顺理成章地跟着乔珍珍回家了。
家属院的人都认识乔家这位准女婿,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跑得比寻常女婿要勤得多。
对此,院里的年轻小伙子酸得不行,当初骤然得知乔珍珍要订婚,他们的芳心可是碎了一地。
学校放寒假时,贺景行回了申海。
短短几个月,国家归还的花园洋房已经重新修缮了一遍,原先的家具摆设还有古玩字画只找回了部分,其他老物件都不知所踪。
房子占地大,越发显得屋里空荡荡,但这是平反后的第一个新年,一家人满面春风,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正月初四,贺景行回到首都,提着父母准备好的节礼,上门拜访乔父。
他一下火车就往这赶,到家属院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乔父先招待女婿吃了晚饭,之后又留他在家里住,正好陪乔珍珍过生日。等开学了,两人再一起返校,反正家里宽敞,也有空房间。
贺景行自是忙不迭答应着。他去年就没赶上乔珍珍的生日,今年肯定不会错过了。
等到把床收拾出来后,乔父喊来住得近的李旅长和方政委,再加上贺景行,四人刚好凑了个牌局。
这一晚上,乔父的手气出奇的好,要什么牌来什么牌,几乎全是他在赢。
李旅长跟方政委不信这个邪,打到凌晨才一脸菜色地回家了。第二天,不用乔父叫,一心回本的两人就自发地来了。
贺景行同样在输,虽说打得不大,但乔珍珍看不过眼,硬是把他从牌桌上挤走,帮忙赢了两把。
这下,李旅长和方政委不高兴了:“之前是我们三一起输,你这一来,钱都往你们父女两兜里揣了,不行不行,还是得让小贺来。”
乔珍珍被赶,不服气地坐到了贺景行旁边。
过了会,她又跟他说悄悄话:“等散场了,我拿我爹的钱给你。”
贺景行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低声说好。
*
大过年的,除了走亲戚,也没什么正事了。
乔父一连打了好几天牌,这次是彻底打痛快了,他牌运好,赢多输少,乐得不行。
家里这段时间俨然成了茶馆,李旅长他们家里来了亲戚,也爱往这领。
乔家客厅里慢慢支起了两三桌,从早打到晚。
往日过年,乔父总觉得家里冷清,今年难得这么有人气。
乔父满意地打量着自家闺女和女婿,两人站在一起,登对得很。
等再过几年,说不定孩子也有了,届时家里就更热闹了。
第72章
乔父上班后, 茶馆歇业。
正月初十,是乔珍珍的生日。
当天,她睡了个懒觉,一拉开窗帘, 外面难得出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不算充足, 院子里, 一道宽阔的背影正蹲在地上,轻手轻脚地修补略微消融的雪人。
雪人是她前几日跟贺景行一起堆的,又高又大, 就立在她的窗前,仿佛一尊守护神。
乔珍珍拍了拍玻璃窗。
男人很快回头,仅仅只是一个对视,笑意便在他沉静如水的眸中漾开。
*
乔珍珍刚洗漱完,就收到了贺景行的礼物。
一块通体圆润的平安扣,质地细腻,简简单单的编在红绳上。
贺景行抿着唇,摸不准小姑娘喜不喜欢。
玉料是他在港城机缘巧合之下得的, 后来一直没想好雕个什么花样,直到今年回到申海,才渐渐有了想法。
因为玉料太顶级,玉雕师傅得知他要做成平安扣还觉得可惜了,他执意如此,为的就是个好寓意。
所幸,小姑娘十分捧场。
“好看!”乔珍珍利落地背过身去:“你给我戴上吧。”
贺景行自是照办, 只是小姑娘的脖颈嫩生生的白, 他打结打得生疏,花了些时间。
乔珍珍微微低着头, 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入手滋蕴光润,并不冰凉,是块暖玉。
她正准备把玉塞进衣服里,就听见头顶传来男人温柔缱绻的声音。
“珍珍公主十九岁了,要平平安安。”
乔珍珍莫名红了脸,回身时踮起脚尖,胡乱在他唇上亲了好几口:“你也要平平安安。”
家里就他们两人,乔父今天没请假,大清早给乔珍珍做了碗长寿面就出门了。
临走时看到贺景行,还给他拿了钱,让他带着乔珍珍去省城好好玩一圈。
乔父把两年轻人当小孩,给钱给得干脆,贺景行推辞不掉,只能收下。
乔珍珍起得晚,面有些坨了,但毕竟是乔父的心意,乔珍珍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
吃完面,客厅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乔父在年前安的,贺母早上七点时打了一通,当时乔珍珍还没醒,这已经是来的第二通了。
电话里,贺父贺母还有言言各自都祝贺了乔珍珍生日快乐。等挂完电话,乔珍珍便同贺景行一起赶往省城。
这个假期,乔珍珍在家属院闷坏了,此次出行自是兴高采烈,更何况还有贺景行陪玩。
两人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属院,之前预定的蛋糕也顺路取回来了。
乔珍珍到家时,乔父不在,自开年后,乔父便忙得厉害,通常要深夜才能回来。
晚饭是由贺景行一手操持,做的全是乔珍珍爱吃的。
乔父八点的时候及时赶到,吃了个现成的。
晚饭过后,就要吹蜡烛吃蛋糕了。
除了乔父和贺景行,平日跟乔珍珍玩得比较好的年轻人也都来了。
客厅的灯灭了,只余蛋糕上的莹莹烛光。大家都站在桌前,一块给乔珍珍唱生日歌。
在家人和朋友们的祝福下,乔珍珍虔诚地闭眼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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