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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的过程中，她手上的线香花火也燃尽了。
在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它燃烧时带出的青色的雾和亮黄色的光，他们注视着，偶尔有烟花的光透过顶上交织的树的枝叶零星的落到他们同色系的眼中，他抿了一下嘴唇，在沉默之后，突然问了一句相关又不太相关的问题：“我记得，那时候，你其实不是真心要许「学业有成」的吧。”
这牵扯到他们两人都不太愿意提到的人，所以他看见穗波凉子脸上的轻松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蹙了一下眉头，眉尾下压，露出了很真实的，疑惑的表情，但即便不理解，她还是点了点头，犹疑地回答了他：“是的，怎么了？”
“我也是。”他说。
“什么？”
“我说，其实我那时候和你许的是一样的愿望，现在，我真正想许的，其实也是那个愿望。”将心里压了太久的秘密说出口的那一瞬，五条悟呼出一口气，他将一直插在浴衣衣袖里的手抽出来，伸手，拿起了竹篮里的，红色花纹的绘马。
“「希望我喜欢的人喜欢我」，一直都是我的愿望。”
“现在也没有改。”
在嘈杂的人声和烟花声中，他轻的，呢喃似的坦白几乎弥散在风里，然而穗波凉子却清晰地，无可逃避地听清了。
远处传来‘咻’的一声巨响，五条悟顺着那飞速的升上天空的烟花抬眸，看见亮色的光泼洒在漆黑的夜上，正如刚刚穗波凉子手中燃烧的线香花火。
又好像他忐忑却坚定的心。
第50章
“……什么？”
刚刚还满脸笑意的穗波凉子愣住了, 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仰着脸盯着面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白发少年。
一般情况下，她自认为她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
然而, 此刻, 她运算速度还算可以的大脑却宕了机，无法辨别分析出他这话的意思。
又或者说她已经明白了，甚至在很早之前就隐约嗅到了一点征兆, 然而她不信, 但那时候她可以不信, 可现在, 当这明晃晃的事实已经摆在她脸前的此刻, 她也没法再忽略它了。
但是, 在真正能面对现实之前, 她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在已经理解他话的意思的当下, 还要问他在说什么。
但五条悟并没有再说一遍。
“不要装不懂啦，我知道凉子你完全听懂了！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你对不对？那现在就开始想吧？无论想多久都没关系――”
很多时候都很懂她的心，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大抵会引起她怎么样反应，但有时候却又难免不计后果地冲动的六眼呼出一口气，那本来很松快的语调在对上穗波凉子闪烁的眼眸时不自主地弱了下来, 他抿了一下嘴唇，垂下眼帘，很长的白色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层浅淡的影子, 他放低了声音, 轻微到像是会融化在风声里。
“……总之不要一下就拒绝我就好。”他这么说。
于是被他一下子打蒙, 一开始没想到要拒绝的穗波凉子，在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也再没了拒绝的理由。
当然，她也没有接受。
她沉默了。
在这样毫无征兆，如同惊雷一样地告完白之后，不管穗波凉子有多么震惊，但五条悟本人却就当作没有说那样的话一样和她一起看完了烟花，把她送回了宾馆，第二天还和她一起回了东京，也许是他也觉得一开口就会得到拒绝似的，所以回去的一路上是很罕见的沉默。
从来没有过的沉默，比他们初见时第一次单独相处时候话还要少，并且近乎没有眼神交流。
为了留出给穗波凉子思考的空间，再加上穗波凉子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们不再发短讯了，当然，五条悟也不会再在他有空的时候来校门口等她了，穗波凉子只感觉生活中的一大块就这样缺少了，倘若她拒绝他的话，想必缺掉的这一块即便能填补回来一点也再不会修复如初了。
但她仍然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不习惯而草率地答应他。
她应该拒绝的，她本来就该拒绝，她想，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而已。
她曾经很多次打开软件的聊天界面，看着空荡荡的输入框，她曾经在上面输入过不知道多少段不同措辞，但是都同样委婉的拒绝的话，但是又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见面说比较好，所以那些拒绝的话都被她通通删掉了，换成了约他出来的短讯，可是那些约他出来的短信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因为她还没有做好面对面拒绝的准备，所以又被她删除了。
于是穗波凉子只捧着手机呆呆地走神。
这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凑过来拍她的肩膀，从背后猫一样地送来她喜欢吃的甜品，奶茶或者其他小东西了。
那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就算未来说要恢复如初，其实也不会再这么如初了，她和悟未来的确还能再说上话，做朋友，因为他们都是一直往前走的性格，但是她知道，只要她拒绝，他们之间再也不会那样松快了。
也许那样才是朋友之间应有的社交距离。
但是……
唉，但她又怎么可能因为不习惯就草率地接受他的告白呢？
穗波凉子只感觉为了这些事情而纠结的自己像一个人渣。
于是，她又鼓起勇气，拿起手机，下定决心在社交软件的聊天框里输入一串话，问他今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在傍晚来一趟，她有话和他要说。
但在她即将把这短讯发出去的那一刻，她想起他的脸，于是她的手指又顿住了。
这时候社交软件弹出弹窗，告诉她她的关注五条悟发了一条新动态，穗波凉子点进去，看见了他发出的已经在北海道的定位和PO出的照片。
那么今天，他是显然不在东京的。
她松了一口气，将对话框里的一切全都删除了。
……
“唉……”
被这场告白苦恼了好几天，自认为已经坚定了心但不知道怎么拒绝比较好的穗波凉子撑着额头，很苦恼地吐出一口气，盯着聊天界面空荡荡的输入框半晌，最终愤愤地收回了视线，把手机扔到一边，闷下一口酒。
她已经这样好几次了，话没说多少，酒倒喝了不少，虽然家入硝子喜欢喝酒，但这样干喝却很没劲，在穗波凉子又一次打开果味酒精饮料往杯子里混的时刻，她抬手虚虚阻止了一下她，说：“我说，来找我却只喝酒不说事情可不行。”
“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啊……”
很少见的，穗波凉子居然也会露出这样挫败苦恼的表情来，很熟悉的，因为这样挫败的表情在前两天来这里同样有心事却半天都不开口诉苦的家伙的脸上也出现过。
但这一次家入硝子终于不要等那么久才能撬开对方的嘴了。
“不就是五条和你告白了吗？有什么不好说的。”她很直白地戳破了她的心事。
“？硝子怎么知道？”被看破了心的黑发少女终于不再颓然地坐着了，她放下撑着额头的手，直起脊背，眨动了一下因为酒一下灌得太多所以有点迷蒙的眼睛，很快恢复了清明，猜到了原因，“悟和你说的？”
“是啊，前几天，就在他出差的前一天吧，他来找我大吐苦水呢。”
“也喝酒了吗？”
“没，我可管不住喝醉的他。”见她开始愿意和自己吐露心意了，家入硝子心里松快了很多，她笑起来，开始正式给自己杯子里倒酒，一边还给他们俩比出了高下之分，“正因为此，一点意思也没有，还是凉子你好。”
比起她，穗波凉子酒量不算好，但也绝对不会像五条悟一样一杯就倒，说来奇怪，她以前酒量很差，喝不了多少脸上就酡红一片，但似乎是长大了，年纪上来了，又或许是有心事，近来酒量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没那么行，因此这次家入硝子还是很关照她的，让她喝酒的时候要么掺着饮料，要么直接喝果味酒精饮品，但即便如此，黑发少女的脸上也浮出了一点红。
不过神智还是非常清醒的，这时候还能摆出一副有点嫌弃的表情吐槽呢。
“……莫名其妙一点通知也没有就和人告白，弄得别人这么困扰的家伙居然也有苦水要吐，真是罕见。”
“啊？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家入硝子捏着酒杯忍不住笑起来，“在之前，别人说他想一出是一出很讨厌的时候，凉子不还总帮他说话吗？不是总用什么‘悟没有坏心的’‘悟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这样完全是溺爱的家长才说得出来的话安慰别人吗？”
“也许是刀割在别人身上不觉得痛吧……？”穗波凉子没忍住，鼓了一下脸颊，又像是觉得这样说话太不好了，所以在话音没落下来的时候就连忙打了补丁，“其他的我都完全可以接受啦，我本来就觉得他那样的性格根本没什么，但是告白、唯独告白，简直是颠倒我的世界的事情啊。”
“刀割、颠倒世界……只是告白而已，居然已经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了吗？”
家入硝子有点诧异地瞪大了一点眼睛，而后，她盯着好友脸上挫败的，迷茫的神情，又有点不太相信地眯起眼睛，试探性地提议：“既然这样，拒绝不就好了？反正之前他被捅了那么多刀他都能用反转术式治好，我想告白被拒他也能很快痊愈的吧？”
“……心上的伤又不能用反转术式治。”
穗波凉子撇了撇嘴，这样反驳她，然而话还没说完，家入硝子就忍不住笑起来了，是完全遮掩不住的笑，差点把她手中杯子里的酒都撒了，也引得平时脾气好，但现在脾气显然没那么好的少女恼羞成怒了。
“笑什么嘛？”她这么问。
“抱歉，我是在想，钝刀子割肉更不好吧。”家入硝子将手中的酒一口干下，把杯子放到桌上，这回她说话一点也不犹豫试探了，“既然这么纠结，干脆拒绝他好了。”
于是穗波凉子沉默了，但家入硝子忘了她是吃不了激将的性格，一般的招数对他完全没用，在沉默之后，她还真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找到那个已经被新消息挤到很下面的人的头像点进去，看了一眼停滞在几天前的聊天记录，然后在空白的聊天框内快速地输入起文字来。
因为这种话已经写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因为即便喝醉酒了，有点酒精上头，头脑有的时候感觉晕晕的，但穗波凉子仍然能够很连贯的打下那一串深思熟虑，言辞恳切，告诉他我还是没法接受，要不然还是做朋友等等一类的话。
但是，对她来说，写下来根本不是难事。
发出去才是难事。
她呼出一口气，将桌子上自己面前的杯子里的果酒一饮而尽，好像想从酒精里面获得勇气似的，但也许喝的不够多，脑子里还总闪现那天晚上五条悟和她告白完后和她说的那听上去有点可怜的话和她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忐忑的表情，让她总是心软，总想着再多考虑一会儿，别那么快让他伤心。
但是早伤心晚伤心不是一样？她也不懂，估计永远搞不懂了。
总而言之，因为这点心软，她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半天也没按下去，于是她只好又把手机放到一边，但这次却没把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只又开始给自己倒酒，好像喝醉了就敢发送了似的。
家入硝子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她真的酒劲上头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的心就草率拒绝了，她可不想这样造孽，因此，好忙转移了话题：“既然还没想好那还是别发了。”
刚刚喝完半杯酒的穗波凉子眨眨眼，有点不解地歪了歪头：“但刚刚硝子还说要我发的。”
“……当我没说吧，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
穗波凉子即便半醉也很敏锐，她挑了一下眉，抓住了她的话茬：“我们两个？”
“……干杯！”
家入硝子举起酒杯，向前探身和她碰了一杯，打断了她的话，在穗波凉子还疑惑地蹙眉的时刻，她已经将酒一饮而尽，向她展示了空荡荡的杯底。
于是，穗波凉子也不好再问，只能顺着她，也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光了。
第51章
“对了, 凉子，除了五条，你有其他的异性朋友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家入硝子问出了一个这样的, 和当前话题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的问题。
但穗波凉子大概也很需要一个话题来将她的注意力从发不发短信上面扯走，因此也不问为什么, 只点点头, 说：“异性朋友？有些吧……总归有些的吧。”
“那除了五条外, 最好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水木和也吧。”穗波凉子思考了一会儿, 很快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
“噢, 我知道, 有女朋友的那个对吧, 我记得的，五条之前还总吃他醋……话说回来其实那时候我就隐约感觉他喜欢你了, 毕竟如果不喜欢你的话，又怎么会吃这种明显只是朋友的异性的醋啊。”
“这话说的就有点马后炮咯，硝子。”一提到‘五条悟其实早就喜欢她’就开始忍不住装鸵鸟的穗波凉子立刻闷了一口酒，她咚的一声把酒杯放回桌上，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 “所以究竟想说什么呢？”
“嗯――”家入硝子摩挲着下巴，摆出一副很可爱的沉思的表情，沉吟了一小会儿, 问, “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水木和也没有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而是跟你告白了，凉子会因为你们俩是朋友而犹豫该不该拒绝他，或者怎么拒绝他吗？”
“当然不会。”
穗波凉子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家入硝子也很笃定她会这样回答，所以接下来的话就能很顺利地说出口了，她打了一个响指，看向她：
“是啊，按照凉子的个性，应该在察觉异性好友心意的一瞬间就拒绝了吧？你会直接了当地说‘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清楚自己的心，只是把你当做朋友，我们不会在一起’这样的话吧，而面对五条，当天没来得及拒绝可以说是被打得猝不及防所以没反应过来，但如果你真的很坚定，又怎么会在那一天发生之后还纠结犹豫这么久呢？这完全不像你嘛！”
“……”
因为太言之凿凿，听上去很有道理，所以穗波凉子被她问懵了，沉默了。
而这时候，家入硝子却没有再趁胜追击非要她承认喜不喜欢，而是撑着下巴，朝她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拖长音调，说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可能：“还是说，是我猜错了，凉子其实根本没把五条他放在心上？所以拒绝也可以拖延喽。”
“……没把他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简直是当成心肝看了吧。”
“那是为什么会这么拖延着没拒绝他呢？说明其实也不是100%想要拒绝的吧？”
“……”
是非常精彩的推理，以至于穗波凉子有一瞬间都快被她说服，她的确翕动了一下嘴唇，看上去就要承认，但最终，她却没真正跟着家入硝子的思路走，而是在沉思之后咬了咬嘴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地说了一个可能。
“也许……我还仍然只是把他当很好的朋友，不愿意这样面对现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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