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007忽然喊道,“快看那里!那是拉斐尔吗?!”
七樱下意识抬头,紧接着瞳孔骤然一缩。
不远处的沙地上倒着一人,他的脸朝下,七樱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头灿烂耀眼的金发却表明了此人的身份——拉斐尔。
007道:“宿主我们快……”
“拉斐尔!”
007还没说完,就见七樱朝拉斐尔跑了过去,她的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嘴唇抿紧,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染上了焦灼的颜色。
007不禁一愣。
它还是第一次看到宿主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个人情感。
“007,”七樱的声音拉回了它的思绪,“他没有反应。”
007闻言看向拉斐尔,后者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光洁的皮肤被撕破了一大片,露出底下冷银色的机械,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007甚至看到拉斐尔的半条手臂被扯断,粗糙的断口处满是金属色的神经导线与跳动的电流。
而最重要的是,他对七樱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007望着拉斐尔紧闭的双眼,犹豫了下:“难道他已经跟王虫进行过战斗了吗?”
或许在双方的决斗中,拉斐尔被重伤了精神力,才导致如今陷入昏迷也说不定。
闻言,七樱的眸色沉了下去。
她停顿了下,正要说话,下一秒却陡然起身,紧紧看向面前。
007被她警惕的神色吓了一跳:“……宿主?”
“来了。”七樱低声道。
在她头顶上空数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黑色缝隙,一双尖长的兽爪自缝隙中伸出,随着它的拉扯,那道缝隙越开越大,从里面流出一种石油般粘稠而腥臭的液体,伴随着某种非人般的低粗吼声,一双巨大的红瞳出现在缝隙之后。
007倒抽一口冷气,而七樱则抿住了唇。
——王虫。
王虫的模样和她们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由黑雾组成的混沌生物,轮廓是模糊的人形,全身漆黑,007先是以为那是它的皮肤,后来才发现它的身上覆满了大大小小的爬虫,随着它们的爬动,还响起一种令人作呕的沙沙声。
王虫抬起头,靠近下颚的地方裂开一道大口。
“呼……”它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的最深处传来的,“好饿……”
巨大的红瞳转向七樱,那血色眼球中流露出一片贪色。
“它会说人话?”七樱低声问007.
007忙回答:“不,虫兽没有语言系统,它应该是通过精神力与宿主沟通的。”而七樱的大脑会自动将王虫的话翻译成她能听懂的语言。
七樱抬头看向王虫。
好饿?
所以它攻击了拉斐尔。
她垂下眼帘,琥珀瞳孔罕见地显现出杀意,而王虫似乎也察觉到了七樱的敌意,发出一声怪笑,下一秒,陡然朝七樱喷出一口黑雾。
007心头一紧:“宿主小心!它来了!”
七樱自是不用它提醒,早在王虫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她就带着拉斐尔朝后退去,但那黑雾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竟直直朝七樱追来,且速度极快,竟在转瞬之间冲到七樱面前,一口将她吞下!
007吓得差点叫出声,但随即发现那黑雾并未对七樱造成□□伤害,它不禁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发觉不对。
黑雾虽没有伤害七樱的身体,但从中传出某种诡异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冲向七樱,007与七樱共享大脑,自然也受到了那股冲击,连它都被刺激地发出一声闷哼:“……唔!”
它听到七樱低声说了句什么。
“精神力攻击。”
下一瞬,两人同时陷入昏迷。
***
在007长达百年的向导生活中,这还是它第一次受到副本生物的攻击。
这也越发证实了它内心的想法,理智告诉它必须尽快上报,但当务之急……是先回到七樱的身体里去。
它一脸奔溃地望着自己。
再次醒来后,它发现自己与七樱之间的联系断了,王虫居然强行把它从七樱的体内逼出,如今,它变回了原来的样貌——一个浑身散发白光的小光球球。
“宿主!”007快哭了,“你在哪里啊!!”
007急得到处打转,但它只是一个恋爱文系统,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况且想要回穿越局就必须先回到宿主的身体,否则它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毕竟跟七樱混了一段时间,007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七樱的习惯,它深吸一口气,打算先冷静下来,对周围的环境做个判断。
王虫不知把她们送到了什么地方,007发现它竟落在一片田地间,而不远处的山坡上坐落着一片民居,矮瓦房,木栅栏,一看就是古代世界。
山坡上隐隐有人声传来,007眼睛一亮,忙飘了过去。
宿主和它不会相距太远,只要往有人的地方去,它就一定能把宿主找回来。
007铆足了劲爬上山坡,却发现许多人围在一间屋子前,他们都身穿粗布麻衣,一副穷苦人打扮,各个唉声叹气,有些过于激动的人,还趴在门板上,将陈旧的木板门敲得砰砰直响。
“大夫!快开门啊!”
“陈大夫!我家孩子要死了啊!求您救救他!”
“嘭——!”
门被打开了,一个年约六十的老人站在门口,他的衣着虽比众人好些,但面容疲惫,眼下满是乌青,看起来反而要更憔悴些。
“张大娘,”他对一个靠的最近的抱着孩子的女人道,“你家儿子……已经感染得太严重,怕是不行了。”
闻言,那大娘顿时奔溃了。
“你说的这什么狗屁话!”她又哭又骂,哪有刚才求人的半分可怜模样,“这可是我张家唯一的儿子!你看看他的样子,这孩子半夜烧的睡不着,哭着叫我给他水吃,可又喝不下去,大夫!都说医者仁心!你舍得看他这么受苦吗?!”
陈大夫的表情也不好看:“这瘟疫来得太猛烈,现在各地都深受疫苦,就连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是该死的死,该埋的埋,我一个村医,叫上哪去找连太医都开不出来的治病药?”
张大娘干脆撒泼:“我不管!这可是我张家三代独苗!你说什么也得救他!”
“可是,”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为难陈大夫,他家的小女儿也没了。”
原本吵吵闹闹的众人一愣,皆回头望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她生得瘦瘦弱弱,套在大一号的麻布衣里,简直像根瘦骨嶙峋的稻草人,脸上沾满泥泞,但那双琥珀色的眼却清澈圆润,显得漂亮极了。
007盯着她,心中忽然一动。
“你这死丫头!”张大娘陡然被拆台,气得破口大骂,“大人说话,你个死孩子插什么嘴?!怪不得家里都被感染了,还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惹的祸!”
陈大夫皱眉:“张大娘,你怎么跟孩子说话的?!”
“她没说错啊,”围观群众有人道,“当初瘟疫还是从七家先开始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也根本不可能被感染!”
“就是!现在还舔着脸过来干嘛?七家又付不起诊费!陈大夫你别管她,先救我们家!”
“滚开!”
有人踢了那女孩一脚,她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最近又刚下过雨,肮脏的泥水溅在她身上,原本就黑扑扑的衣服更脏了几分。
陈大夫心都要揪起来了:“七樱……”
“我没事,”七樱站起身,平静道,“大夫您先忙吧。”
她朝陈大夫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007飘在空中,内心一片震撼。
这孩子……怎么会是宿主?!
它想到七樱平时的做派,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面前这弱小憔悴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但君宁说过,王虫会抽取一个人的精神弱点进行攻击,无论它相信与否,它眼下处于的就是七樱的幻境,而那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她。
但007又犹豫起来——七樱会有精神弱点吗?它实在是无法想象。
就在007左思右想的时候,七樱已经走远了,它回过神,忙跟上去。
七樱的家在远离村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间小平屋坐落在树丛间,周围用简陋的木篱笆围了一圈,算作是院子,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院子里走动,看到七樱过来,纷纷开始鸣叫。
“等等。”小七樱低声说了句,先朝里屋走去。
007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虽然它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里屋的环境,却还是不免吃了一惊——整个光秃秃的屋内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烘臭味,地上铺着许多干草与棉絮,四人躺在地上,两个成年人两个小孩,最小的孩子还不过两三岁的光景,露在外面的一小段胳膊居然比身下的树枝还要细瘦。
小七樱跪下去,轻轻拂开干草,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道:“娘,我回来了。”
那女人躺在地上,简直像一段行将就木的枯树,她张开口,连连咳嗽了数声,就在007以为她要把自己咳晕过去时,细若浮丝的声音才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大夫……”
小七樱的眼睛灰暗了几分,小声道:“很多人都在陈大夫那里,他一时半会过不来。”
女人作势要起身,七樱见状,懂事地将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吃力将女人扶起:“娘?”
“那里……”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颤巍巍指了下灶台,“下面有块饼,你把它吃了吧。”
七樱一愣:“但……”
“我们就不必了,”女人虽很虚弱,语气里却透出一股毋庸置疑,“反正也是将死之人……”
她转向七樱,后者肮脏而小小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女人枯井般的双眸透出些许光亮:“七樱,你一定要活下去……”
又是一阵咳嗽,七樱到处翻找,好不容易寻得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替女人擦去嘴角的污渍:“娘,你休息吧。”
女人点了点头,艰难躺下。
七樱则将布条展开,上面一块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将布条塞在怀中,对女人道:“我去喂鸡。”
女人点了下头,缓缓闭上眼。
七樱在原地站了一会,007以为她要出去,没想到她先走到灶旁,将女人说的那块饼子翻了出来。
说是饼,其实也只有七樱的半个巴掌大小,上面还有些许霉斑,七樱小心翼翼地挑掉发馊的地方,又找了个干净的碗,倒了半碗开水,把饼子泡在里面。
七樱端着那碗饼,重新回到草堆旁。
“姐姐,”她对剩下的一个成年人道,“起来吃饭吧。”
约莫十七岁左右的少女睁眼,轻轻摇了下头。
“你当我没听到娘说的吗,”她沙哑道,“小樱,这个你自己吃了。”
七樱眨眨眼,竟没坚持:“好。”
她替少女整理了下稻草,将饼子分成两份,又朝两个小孩走去,007跟在她身后,似乎已经遇见会发生的事情了。
果然,七樱又依次询问了两个孩子是否要吃饭,小孩哪里懂那么多,接过碗就忙不迭开始吞咽,七樱耐心地等他们吃完,又替两个孩子修整了一番,才端起碗出了屋。
007忙跟上去。
它一出去,就看到七樱蹲在门口,小小的女孩抱着个破碗,小心翼翼地喝着泡饼的水,007望着她努力不漏下一滴水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
“宿主……”它凑上去,小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可令007错愕的是,七樱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宿主?”
007还以为是她没有听到,又上下来回转了好几圈,但就算它都凑到了七樱眼前,后者却像是看不到007似的,径直起身朝后院走去。
007慌了。
在它的设想里,只要能找到七樱,她们就可以马上离开幻境,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七樱居然对它没有反应?!
难道……
它猛地想到什么,心下一凉。
它忽略了一点——这不是简单的幻境,而是王虫针对七樱特意设下的陷阱,对七樱而言,这些都是真实在上演的事实,只有她本人意识过来,才能从幻境中脱身。
但要怎么让她察觉……
007心焦如焚,但它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到七樱身边,眼下所能做的只有跟紧七樱,免得她离开自己视线。
007追在七樱身后,看着这不足十岁的孩子喂鸡洒水,打扫屋子,熬药烧水……忙活了足足三四个小时,连天都暗了下来,她却还不休息,在房间里点了一台小油灯,开始编竹篓。
应该是拿去卖钱吧,007都飞累了,蹲在桌上看着七樱,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二道视线,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竹条,稚嫩的脸上透出与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两道敲门声。
007诧异,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但七樱却眼睛一亮,丢下编到一半的竹篓,忙不迭跑了出去,片刻后,她带着陈大夫进来了。
陈大夫:“你娘在哪里?她们情况怎么样?”
“都睡下了,”七樱懂事道,“大夫,您要先喝杯水吗?”
陈大夫的模样比早上相比又憔悴了点,应该是看了很多患者,他摇了下头,简短道:“去看病人吧。”
整个诊脉的过程并不长,陈大夫进屋不过十几分钟后,就直接出来了,七樱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下:“大夫……”
她才开口,头上便落下一只手。
“七樱,”陈大夫的眼中透着复杂的光,他望着这个年幼却乖巧的女孩,长长叹了口气,“我还会再来的。”
七樱愣了下,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007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后来的两周,陈大夫依旧每晚会来,但他问诊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有时出来后,身上还会带着些许鲜红的斑点。
“没事,”见七樱盯着他,他掩饰地笑了下,“肺痨病人有时候会咳血,不是什么大碍。”
七樱沉默了下,才道:“前几天,村里是不是办了葬礼。”
她忙着照顾家人,已经许久没进村了。
陈大夫微微一愣:“……是。”
张大娘家的宝贝儿子最后还是死了,据说下葬的那天,她几乎在儿子的坟头哭晕了过去,可村里人却没几个怜惜她的。
七樱是出去打水的时候听到他们议论的。
“真是可怜啊,”他们说,“孩子小小年纪的,根本撑不住这个病,早点放手不好吗?还让这么小的孩子遭罪……”
“就是,我听说那孩子到后面都吃不下饭,哭着说好痛。”
七樱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不放弃治疗?”
“坍台嘛,”人家说,“会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良心,背后肯定被人嚼舌根,张大娘可好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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