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赤井秀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轻笑着放下。
玻璃酒杯与原木制水吧台桌面发出轻小的撞击声。
“榴花,你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你不妨……顺其自然,遵从自己的心。”
榴花抬眸看着这个散发着浪子气息的男人。
所谓浪子,不就是一直都只忠于自己的心,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爱情来了就奋不顾身, 不去想明天。爱情没了, 就轻易的抽身而去,不去管背后。
就像一阵风,吹过了无痕, 就像一场骤雨,雨过天晴,烈阳之下,所有留下的痕迹都被蒸发。
这种答案,确实挺像赤井秀一这个人会给的答案。
但她的责任感,道德感会让她想很多。
她真的怕因为她让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反目。
真发生这种事, 结果只会三个人都不开心。
“遵从自己的心吗?”
榴花轻声自语, 手指不自觉的摩挲, 她真的能什么都不想的遵从自己的心吗?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待人处事的方式,都在塑造着她这个人。
她的道德感, 她对事物的看法,对生活的态度, 根本就没办法完完全全的什么都不管不顾。
如果她真的可以, 她早就走向更轻松的那条路了。
为什么还在和学业, 和专业,甚至和个明知道可能会丢了小命的犯罪组织死磕。
但换种方式思考, 她这种死磕,不也在遵从自己的内心吗?
只因为她想要。
是她自己亲自放弃了其他人生的可能性。
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想好,并且愿意承担和接受的。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榴花将赤井秀一调制的冰饮一饮而尽,冰凉的气泡水划过喉咙。
她把玻璃杯放在水吧台推了回去:“谢谢你的款待。”
她对赤井秀一点了点头,转身就回了房间。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已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那么不管是学长,还是那个FBI也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FBI从撬自己兄弟墙角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对兄弟愧疚,她为什么要承担他们反目的道德压力?
学长从把她托付给自己的兄弟,不顾她多次说那个男人对她有想法,没有任何危机感,仿佛根本就不怕她移情别恋抛弃他们的感情,那么她为什么要承担这份移情别恋可能带来的愧疚和伤害?
三个人中,她其实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不是吗?
没有什么责任是只存在一方身上的,她最讨厌那种出了事,推卸责任,仿佛只有一个人错了,另一个人完全没有错的模样。
榴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爸,家里没钱了。你还要去喝酒吗?”
刚从神奈川第一小学回来的榴花,看着浑身颓废,胡子拉碴的父亲晃晃悠悠的又要出门,她面无表情的说。
回答她的是“咣当”的关门声。
晚上,果不其然,常去的居酒屋老板把电话打到了家里,让她去结账顺便把人接回去。
小学六年级的榴花特别想大吼,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不卖酒给他。
但是,最终她还是握着真田道场发放的竹剑还有钥匙去接人去了。
“划拉”的纸门拉开声响,纯日式居酒屋里的烟气立刻顺着门散了开来。
廉价的居酒屋内,一群中年男人喝的烂醉,酒精麻痹了舌头,哪怕话都说的囫囵,也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在那高谈阔论。
听见开门声,见到幼小的榴花,有人起哄:“栗原,你那个漂亮女儿来接你了。”
甚至有人嘴里不三不四的:“快上初中了吧,初中就可以赚钱了。”
年幼的榴花握紧竹剑,不理会那些嘴里不干净的中年男人,她找到老板,把学校代写作业赚到的钱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看着上面全是10円50円的硬币撇了撇嘴,“人在那边。”
居酒屋的角落,一个男人趴在单人小桌上仰头大张着嘴,一直在抖动空荡荡的酒瓶,恨不得把酒瓶里最后一滴酒都舔干净。
丑陋,又狼狈。
榴花冷眼看着这个已经邋遢的根本看不出曾经俊秀长相的男人,“爸,该回家了。”
拿着酒瓶的男人手停下,他根本就不看榴花一眼,晃晃悠悠的起身,离开了居酒屋。
离开前,还有人对他喊:“栗原君,明天再来啊。”
男人在前面走,一次都没有回头确定自己的女儿是否还跟在后面。
榴花已经习惯了。
自从台风毁了他们的家,母亲和爷爷都死了后,父亲就基本上不和她说话了。
台风带来的暴雨一直在下。
她和母亲一直埋在房屋的废墟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母亲抱着她,为她遮住了所有的伤害,她在废墟中一点一点感受母亲体温渐渐冷却。
“妈妈,妈妈……”
虚弱仿佛小猫一样的声音,在漆黑的碎石下绝望的叫着。
她以为在救援结束,她能等到爸爸的安慰,现实却是,从外面回来的父亲看都没看她一眼,抱着母亲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父亲恨她。
再然后,葬礼,离开家乡来到神奈川县。
真田先生和爷爷是朋友。
爷爷最得意的事就是,他曾经和神奈川县警察本部长真田是朋友。
他们年轻时因为剑道认识,年老后也经常一起切磋剑道。
对于真田先生来说,可能爷爷是唯一一个敢和他动手,不会在意他身份的人。
榴花和父亲从湘南沿海能搬到神奈川县,榴花入学神奈川第一小学真田家给了很大的帮助。
爷爷和真田先生的交情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总不能彻底当寄生虫。榴花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真田家提供的。
榴花曾经劝说父亲,他们不能这样下去,离开家乡到神奈川以来,一直都没说过话的父亲第一句话特别阴阳怪气。
“到时候你嫁到真田家报答不就得了。”
这句话是对一个五年级的小孩子说的,榴花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傻愣愣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再次从这个男人的眼中看见了恨意。
榴花其实不懂。
年幼的她根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恨她,难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吗?就因为妈妈死了她活下来才那么恨她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
真田家的弦一郎师兄已经是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学生,他第一年加入学校网球部,就和大家一起拿到了全国大赛冠军。
在全国大赛的现场,还是小学生的她在观众席安静的看着那些骄傲的少年在赛场上拥抱,欢呼。
真好啊。
眼泪刷的就忍不住了,榴花坐在观众席上,哭的就像个安静的洋娃娃。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生活要那样惨啊。
为什么爸爸要恨她,为什么她不能像这些少年们一样肆意的为了青春挥洒汗水啊。
欢呼中的师兄被他的学长们似乎提醒到了什么,他转回身就看到她坐在最靠近他们网球部休息座位前排的位置哭的像断了的水龙头。
他手足无措的跑过来,不明白她为什么哭。
“榴花酱,是觉得无聊吗?抱歉,爷爷说你一起过来散散心也许心情能好点。我……”
另一边,一个长相很漂亮的男孩子也靠了过来,递给她一张手帕,“栗原桑。”
那个男孩子榴花认识,是弦一郎师兄的挚友,叫幸村精市。
幸存精市把手帕塞给她后频频回头张望赛场,他们不能在这边太久。马上就要颁奖了。
幸村精市的动作没有恶意,他只不过还是个孩子,对他来说,网球部全国大赛总冠军的颁奖挺重要的。
榴花觉得更想哭了,她就是个麻烦。
用手帕擦过眼泪,榴花自此学会了伪装情绪,她抬头对弦一郎师兄说:“我没事,就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不知道怎么就哭出来了。马上就要颁奖礼,你们两个是唯二的一年级正选,快去,不用担心我。”
幸村精市因为她这话倒是探究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弦一郎师兄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但看她破涕为笑,就当她说的是真的了。
两个男孩子回去了,榴花握着手帕,这次崩溃让她意识到,她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她不可能像这些人一样,肆无忌惮的挥洒青春的汗水。
回去后,榴花搜索了所有初中的资料,找到了奖学金最高的一所学校。
冰帝学园。
榴花把冰帝学园的资料放到父亲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去东京念书。”
父亲只是瞥了一眼,就无所谓的说:“随便。”
见父亲起身又要出门找酒,榴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去东京的话,那你怎么生活?”
现在家里的开支全靠她在学校赚钱。
帮人写作业,帮人跑腿,收保护费。
没错,是保护费。
保护被霸凌的学生,她不会要走被霸凌者的全部零花钱,只要给她一半,她就可以拿着竹剑帮他们把勒索的初中生打跑。
学校里要是有高年级生欺负低年级的,她会去问被欺负的要不要雇她。
“只要给我一半的零花钱就可以了。”
榴花就是靠这些上下学的护送保护费,学校的写作业跑腿费,课间收钱去帮被霸凌的找场子,养活了自己和父亲。
如果她去东京,自从来神奈川后就靠她养着的父亲该怎么活。
站在门边的男人浑身阴郁,他转回头阴沉沉的,听到榴花的问题,突然笑了,“当然是靠我的好女儿你啊。”
榴花:“……”
榴花说不上当时她是什么心情,她深吸一口气,控制情绪道:“我在东京。”
“不是有奖学金吗?反正你在学校也能赚钱,奖学金就给我吧。”
说完之后,她的父亲脸上露出恶意的表情:“你不给我的话,我就去你们学校说你要饿死我。”
简直就是个无赖。
榴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对这个人不抱希望,她居然一点都不意外父亲说出这种话。
他恨她。
居酒屋里的中年男人们污言秽语,各种鼓动父亲卖女儿的言论,父亲一次都没生气过,甚至没反驳过。
刚开始在神奈川生活的时候,父亲还说要是想报答真田家,将来她嫁进去不就得了这种话的父亲,可能反应过来嫁进真田家这种事对她简直太“美好”了,这种好事怎么能轮到她呢,之后就变成去给弦一郎师兄当情人去了。
榴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能说出这种话。
不得不说,父亲这句话是她彻底离开神奈川的决心。
甚至自此,她都和弦一郎师兄保持了距离。师兄是无辜的,别沾上他们家的破烂事。
收到冰帝入学通知书的同一时间,冰帝的入学奖学金也到了。作为入学考试第一名,她拿的是最高金额的奖学金。其中四分之三给了父亲,剩下四分之一作为她即将在东京生活的生活费。
榴花看着冰帝雕花华丽的大门,以为这将是她全新生活的开始,现实却并不让她那么好过。
入学第一天,冰帝的帝王路过她,“咦”了一声,轻笑:“你是去年全国大赛观众席上大哭的女生,你不是立海大的吗?”
榴花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不认识的男生。
“初次见面,我是今年冰帝新生,栗原榴花。你好。”
榴花很少行鞠躬礼,因为鞠躬通常都代表的不是礼貌而是软弱。
这是她在神奈川第一小学收保护费当打手时养成的习惯。
所以榴花下意识选择了握手礼。
双手插兜紫灰色头发,眼睛下面有泪痣的男生看了眼她伸出的手,还了她一个吻手礼。
在这名紫灰色头发一看就特别骄傲漂亮的男生,牵起她手回了吻手礼的瞬间,周围先是一静,接下来就爆发出巨大的讨论声。
榴花都有些懵了,莫名其妙被亲了下手,然后看着那个男生骄傲的对她笑着说,“啊,本大爷是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离开后,她瞬间就被包围了。
数不清的女生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她和迹部怎么回事?
“你不是冰帝小学直升的,我没见过你。”
“外校的,没听迹部大人说什么立海大吗?”
“转校生?”
“不是,她说她是新生。”
“啊啊啊,迹部大人为什么要亲她啊!”
“那才不是亲,是吻手礼!吻手礼!我们迹部大人从小在英国念书,那是他的英式礼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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