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给几个人敬礼,敬完礼跑到陆聿跟前,低声说:“陆副团,咱们团里的兵说有人看到大嫂哭着跑出去了。”
陆聿眉峰一厉,起身就离开了训练场。
吕营长和刘营长还有其他几个营长一头懵的看向朱俊,刘营长问道:“到底咋了?陆副团咋好好的走了?”
宋团长也虎着脸:“还有啥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朱俊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的说:“是陆副团他嫂子的事。”
这下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中秋节的月亮很圆,晚上还有些冷。
姜念走在林荫小道上,搓了搓手臂,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脚尖踩地呈一字步走着,脸上有些恹恹的情绪,眼里也有些泪水,水润的眼泪濡湿了睫毛,紧紧抿着唇,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本来是个很好的中秋节,家人团聚,一起看一场电影,可对她来说却不是如此。
她的家不在这里,她过的也是属于自已一个人的中秋节。
想到那次撞墙后看见的那副画面,她身上盖着白布,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在现实的世界里,她真的死了吗?
一个人走在月色里,所有的孤独和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入心里,姜念死死抿着嘴角,踮着脚一步一步踩着影子走,任由眼泪从眼里滚出来。
“嫂嫂――”
身后突然
传来陆聿的声音,以往沉稳有力的嗓音此刻多了些着急。
姜念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落地的脚尖一下往外撇了一下,跟着就听见很轻的嘎巴一下,顿时尖锐的疼痛从脚踝传来,疼的她踮起脚蹦Q了两下,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稳稳扶住。
那只手的手心带着温温的热意,沿着肌肤的毛孔渗进去。
姜念感觉那只手臂都有些发烫,她刚想抬起头看陆聿时,对方先一步抓着她的手撑在他肩上,随后蹲下身握住她那只扭伤的脚踝。
“嘶,疼疼疼……”
姜念疼的秀眉紧蹙,扶着陆聿的肩膀改为死死抓着他,可男人的肌肉紧绷,反倒抓的她手指有些酸疼,带着哭腔的声音多了点祈求和撒娇。
陆聿握着姜念的手僵了一瞬,察觉到肩上传来的抓力,听着姜念的哭泣声,不自在的松开掌心里的脚踝,起身扶住姜念的手臂,不经意间撞上一双被泪意洇湿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伤到筋了,得好好捏一捏,把筋复位。”
看着姜念湿漉漉的眼睛,陆聿撇开目光,还是狠心道:“脚筋复位虽然疼,但疼一阵就过去了,要是放任不管,脚踝会落下病根。”
想到刚刚尖锐的疼痛,姜念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没有说话,在忍一时疼和落下病根中犹豫纠结。
陆聿松开握着姜念的手,移到她的腰侧,弓下腰,另一只手掌住她的膝窝,将她抱起朝家属院走去,忽然的凌空让姜念险些惊呼,她下意识的伸手攀上陆聿的脖颈。
陆聿看着前方,声音低哑:“我先带嫂嫂回去。”
姜念抿紧唇,松开抱着陆聿脖颈的双手,缩回身前,大气不敢喘一下。
说实话,刚才那一瞬间都让她忘记了脚踝的疼。
这会精神松懈下来,脚踝的疼清晰的袭来,疼的半条腿都是抽抽的,好在现在是晚上,电影也没有结束,所有人基本都在训练场看电影,这会路上寂寥无人。
陆聿道:“嫂嫂。”
姜念声音带着点鼻音:“怎么了?”
陆聿看着前方,按在姜念腰侧和膝窝的手掌不断泛着烫意,他转移注意力,问道:“我听朱俊说,嫂嫂哭着跑出训练场。”
他停顿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姜念抿紧唇,手指揪了揪衣角,她的小动作都尽数落在陆聿的余光里:“我就是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你大哥还笑着跟我说他和你在部队的事,今年就阴阳相隔了,所以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安静一会。”
陆聿薄唇抿紧,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里,陆聿将姜念放在、床上,蹲下身褪去她的鞋袜,姜念疼的瑟缩了一下,想伸手阻拦,陆聿先一步捏住她的脚,手指摁在她的脚踝,顿时剧烈的疼痛冲袭大脑,她的、小腿、忍不住的颤抖,脚趾绷紧,双手用力、抓着被单,疼的头上都出了薄汗。
陆聿抓着姜念的脚踩在自己的膝上,手指在她脚踝处、揉、按,看着姜念疼的哭喊,刘海散在额头上,浸满了薄汗,他身子前倾,几乎将姜念的整只脚、抱、入怀里。
陆聿漆黑的眸看向姜念,视线在女人紧咬着下唇的贝齿上停顿了几秒,声音沉沉的开口:“嫂嫂。”
姜念秀眉紧蹙,因为疼痛剧烈的、喘气,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陆聿,松开贝齿下的唇畔,声音有些虚弱:“好、好了吗?”
她说话时,热气丝丝缕缕的侵入陆聿的鼻息。
男人呼吸紧绷,看着她眼睫上的泪意,手指按、住她的脚踝,压低声音:“嫂嫂可以忘记大哥吗?”!
第27章
姜念呼吸一紧,一下子怔住了,错愕的眨了眨眼,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陆聿手上动作骤然一重,姜念疼的尖叫,报复性的抓住陆聿的手臂,用力掐着他。
疼!
太疼了!
姜念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疼没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对于陆聿刚才说的话早就抛到了脑后,只一味蛮力的掐着男人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将疼痛分担给陆聿。
“好了。”
陆聿温柔的揉了揉姜念的脚踝,掀起目光扫了眼已经被姜念掐紫的手臂,眼底有了几分笑意:“这几天尽量别让这只脚受力,养上几天就恢复好了,我去倒水给你泡泡脚。”
说完要站起身,但姜念还掐着他的手臂。
陆聿抿着唇没有说话,等姜念缓过来了,松开他后才站起身走向屋外。
姜念擦了擦额头的汗,弯下腰看着还有些肿的右脚腕,伸手摸了摸,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她又试着轻轻的扭了扭脚腕,虽然还有些疼,但没有一开始那种疼了。
没想到陆聿的手法还挺管用的。
想到她刚才报复性的掐了陆聿的手臂,姜念回过味来,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也不知道陆聿有没有生气?会不会觉得她小心眼,故意报复他?
纠结了一会,外面传来脚步声。
陆聿端着搪瓷盆走进来放在床边,随后又起身走出去,姜念看了眼男人颀长高大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脱掉另一只鞋袜,双脚踩在洗脚盆里,才发现这不是热水,而是凉水。
不是井里的那种冰水,而是经过太阳晒了一天的水。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姜念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去,就见陆聿拿着一个碗走进来,他将碗放在地上,用火柴棒点燃小纸片放进碗里,顿时蓝色的火焰摇曳不止。
姜念疑惑蹙眉:“这是什么?”
陆聿道:“可以消肿。”
他的手在碗里沾了点白酒,握着姜念的脚再次放在自己的膝上,吓得姜念想要抽回脚,但陆聿抓着她的小腿,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次不算疼,再忍一忍就好。”
陆聿抬头看了眼姜念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你要是疼了就掐我。”
姜念:……
她抿紧唇,双手抓着被单:“我能忍住。”
说完有些心虚的瞥了眼陆聿手臂上的青紫,撇过眼看向窗外。
陆聿无声的笑了下,低下头为姜念按脚腕。
姜念发现,真如陆聿所说,没有先前那么疼了,这次的疼痛她还能忍受,揉了一会陆聿才松开手,将洗脚盆端走,说道:“你下来走两步试试。”
“走两步?”
姜念怔了一下,一度以为听错了。
陆聿耐心重复道:“走两步试一试,应该好多了。”
姜念趿拉上布鞋,扶着床边站起身,右脚挨地后,预感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
只是轻微的疼意,她又试着走了两步,脚腕只是微微的疼痛,完全没有一开始那种无法下地的疼痛。
她惊喜的看向陆聿,眼里流露出璀亮的光:“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你好厉害啊!”
陆聿看向那双亮晶晶的瞳仁,声音低了几分:“虽然可以下地,但那只脚还是不能受力,得养几天,明天我去买点红花油,再给你捏两次脚就好了。”
姜念点头:“嗯。”
她又坐在床边,仰起头看向陆聿,发自内心的说:“谢谢你。”
陆聿端起洗脚盆,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嘴:“大哥已经走了,嫂嫂还是往前看,你这样大哥在那边也不会安心。”
看着陆聿的背影,姜念抿紧唇,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嫂嫂,忘记大哥吧。
或许他是真的想让她放下过去,好好的活在当下,虽然她想的不是许成,但和陆聿所说的意思还是一样。
她现在活在这个世界,就该忘掉从前的一切。
电影结束后,冯梅和徐燕回来了,两人得知姜念把脚崴了,都跑到家里来看她。
冯梅把姜念的板凳放在地上:“我就说你咋上了趟茅房就不见了,原来是把脚崴了,咋样,严重不?”
徐燕坐在床边,看了眼姜念的右脚,有一点点肿,而且像是被捏过脚,猜到了是陆副团,便笑道:“还是陆副团细心,我前两年把脚扭了,刘强都不管我,我硬生生扛了十来天才把脚养好,现在一到变天脚腕就有点疼。”
提到刘强,徐燕语气又没有之前那么和善了。
两人坐了一会就走了,姜念躺在床上,看了眼冯梅替她关上的屋门,觉得刚才的那场疼痛真像是一场噩梦。
电影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家属院了。
徐燕从姜念家回去,刘建业领着刘建武坐在屋门口的门槛上,看到徐燕回来,两个人高兴的跑过去,徐燕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问道:“肚子了吗?”
刘建业摇头:“不饿。”
刘建武嘿嘿笑:“我饿了。”
刘建业瞪他一眼:“我看你是馋姜婶子送给咱们的月饼了。”
刘建武瘪了瘪嘴,看着徐燕:“娘,我想吃月饼。”
徐燕放下板凳,往灶房走:“我去给你们拿。”
她从灶房出来,正好看见回到家的刘强,刘强过去抱起刘建武,问道:“今晚电影看的开心不?”
刘建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开心。”
刘建业只是看了一眼刘强就去找徐燕了,这段时间娘和爹不吵架了,可他还是忘不了这几年爹和吕志军他娘的那些事,他虽然小,可有些事他却一直记着。
爹宁愿帮吕志军他娘挑水,也看不见娘在家里辛苦的干活,反倒一回来就坐在桌上,让娘给他做饭端水,一想到吕志军把腿摔断了,刘建业就觉得高兴,解气。
刘强放下刘建武,看了眼跟他有些生分的大儿子,想要亲近他,但大儿子总是避着他,一看见徐燕就往他娘那边跑。
徐燕拿了一块月饼给两个孩子掰开,一人一半,让两个孩子吃完回屋里睡觉,她自己回到屋里收拾被褥,刘强跟进来,凑到她身后抱住她,问道:“今天在陆副团家咋冷着脸呢?我也没惹你啊?”
徐燕抓着被褥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刘强,再一次试探的说出来:“你什么时候去郑红家要回那五十块钱?眼看着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把钱要回来我也能多扯点布料给建业和建武多做两身新衣服,咱们过年也能吃好点。”
刘强皱了皱眉,松开徐燕,有些不耐烦:“好好的提她干啥?”
徐燕冷下脸:“这钱你要不要?”
刘强也冷下脸:“志军那孩子刚摔断腿,住院就花了不少钱,他们家现在也缺钱,你让我现在去要钱,不是为难人家吗?再等等吧,等志军那孩子腿好了以后再说。”
徐燕一下子来了火气,将被褥摔在床上:“你张口闭口志军那孩子,那是郑红和吕营长的儿子,不是你的,你儿子是建武和建业,她家困不困难关我什么事?我要的是我的钱,我凭什么还要看他们怎么样?!”
“那是我的钱!”
刘强吼了一嗓子,脸色有些难看:“能不能别闹了?钱该要的时候我会要回来的,我工资不是都给你了吗?你还有啥不满意的?非得揪着那五十块钱的事不放,吵得家里不安宁吗?”
徐燕气的胸腔震动,她发现每次只要一提到让刘强去找郑红要钱,他就推三阻四,还将所有的错都怪到她身上。
顿时气血涌上头,吼道:“等郑红回来,我就跑她家要钱去!”
“你敢!”
刘强瞪着眼珠子,咬牙切齿道:“你要敢去郑红家要钱,明天就给我滚回乡下去,你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
徐燕气的推搡着刘强:“好啊,你现在嫌我丢人?早干嘛去了?”
刘强一把推开她:“胡搅蛮缠的疯女人。”
说完扭头又出去了。
徐燕愣愣的站在屋里,看着空荡荡的屋门,后知后觉的捂着脸哭泣,她明知道是这个结果,结果还是自取其辱,她就不该对刘强抱有希望的。
刘建业趴在窗户上,看着刘强扭头走出家门,他把月饼给了刘建武,转身去了徐燕屋里。
刘强站在家门口,看见从外面回来的宋团长。
天虽然黑了,但今晚的月亮很亮,刘强看见宋团长脸色不太好,眉心也皱着,他有心上去打个招呼,但又怕被训一顿,于是又转身回到家里。
宋团长听见关门的声音,抬头看了眼,家属院一排过去,静悄悄的。
他摸了摸头,回到家见儿子屋里暗着,于是回到自己屋里,看见冯梅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宋向东的书包不停的翻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你今天咋了?”
宋团长脱掉鞋子,问了一嘴。
冯梅看也没看他,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宋团长:……
前面从训练场回来,他喊了冯梅一声,冯梅就回头看他一眼就走了,当着团里小子们的面再一次下了他的面子,问题是他压根不知道哪里惹了自己的媳妇。
宋团长郁闷了一路回来,转身又推了推冯梅的脊背:“你到底咋了?能不能吭一声?”
冯梅往里面挪了挪,让宋团长戳不到她。
宋团长:……嘿,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第二天一早,姜念起来时陆聿已经做好了早饭,她看了眼脚腕,已经消肿了一些,而且比起昨晚,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她趿拉上布鞋,走出屋子的时候,发觉脚可以用一点力了。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陆聿从灶房里出来,看到站在屋门口的姜念:“嫂嫂,你中午别做饭了,我中午从食堂打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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