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总之还有很多事,我没法儿一一说明,他过去很辛苦。”
“你也很辛苦。”祝诀揽住徐稔的肩,“不要干涉别人的命运,如果你觉得自己过得好,从而对岑檐产生愧疚,想要承担他的痛苦,反而会增加负担。他人的命运是很难改变的,痛苦也不会转移。虽然你们都是徐阿姨的孩子,但要学会分开看待。”
徐稔何尝不明白这些,可是道理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想到几个月后面对自己的去世,一蹶不振的祝诀,无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很难改变我的想法。”
“嗯,我只是希望,当下的你,能想开一些。”祝诀补充道,“他现在回到了这个家,你们能够用心地接纳他,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补偿。”
徐稔的脚踝终于差不多好了,游泳教练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约好时间。
徐稔坐在床上,仔细看着腿上结痂的伤口。
“别乱扣。”岑檐站在房门口,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
“你打算去上游泳班?”
“嗯,下个星期,到时候,痂也应该掉了。”
“行,你注意安全。”
“哥。”岑檐刚转身,徐稔叫住他。
“怎么了?”
“我这儿还有很多用剩的药膏,你帮我收一下吧,就放在你那里,随身带几管儿也行。”徐稔偷偷藏了些药膏,防止真的如祝诀所说,游泳课时热身没做好,旧伤复发。
这样也能让岑檐真的放下心来。
“随身带?”
“嗯,就放书包里,尤其是高二,一定能用上。”
看着徐稔莫名笃定的眼神,岑檐只好走进房间,帮她收拾起来。
岑檐的背影清瘦倔强,徐稔想起前阵子妈妈告诉她的事,强忍住流泪的冲动。
祝诀在老地方和岑檐见面,等公交车来。
“上午的补习班,还有什么不懂的吗?老师教得怎么样?”岑檐搓着手问道。
“都很好,老师很热情,却也不会过多地问我的私人情况。”
“那就好。”
“那天晚饭时间,你没说完的事是什么?”二人上了公交车,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感冒发烧时还忙着刷题,总是忘了吃药,所以病好得慢,也容易复发。有一次发烧特别严重,我就把药放在我要刷的题里,看见了便记得吃。”
“怪不得,那箱题的底部,居然夹了两盒退烧药。”
“那个应该是徐稔放进去的吧。”岑檐笑笑。
“为什么?”
“高一下学期的学科竞赛的决赛,我又发烧了,但并不严重。徐稔办签证走流程得去一趟北京,特地找到我们决赛的地方,隔着铁门给我送退烧药。”岑檐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我跟她说,我快好了,她还是坚持让我留着。”
“那个时候,应该是她脚踝旧伤复发的时候吧。”
“嗯,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她还负着脚伤。”
“所以,箱子里的退烧药,是你无意中放的?”
“不是,我猜是她放的,你没发现,这箱题这个线索是所有线索里,最容易找到的一个吗?”
“哦……你是说,徐稔参与得越多,也就有意识地做一些提示?”
“嗯,看来,这的确是最后一件事了,你回家后看看日记本的日期有没有更新到今天吧,如果有,而你还没穿越回去的话,可能另有隐情,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公交车到站,岑檐顺手帮祝诀拎包。
“来来可惦记你了,还借陈阿姨的手机打电话给我,问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他家。”
“是吗?”岑檐笑着,“他一次也没打给我过,还以为这小家伙把我忘了呢。”
“他说,他知道你忙,怕打扰你。”
“唉,等我们都上大学,见到来来的机会也不多了,还真舍不得他。”
祝诀跟在岑檐身边,没有回话,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
“岑檐。”
“嗯?”
“你有真的决定好,大学去哪个城市吗?”
“有啊。”男生走在前头,闻言放缓脚步,和祝诀并肩,“上海。”
“你不想去北……”话还没说完,祝诀突然反应过来,岑檐去北京会水土不服,”嗯,上海挺好的。不过我本以为你会选择北京,在知道你每次去北京比赛都会生病之前。”
“你呢?”岑檐反问道。
“嗯……上海。”祝诀淡淡地说。
徐稔小时候去上海旅游,仅去过一次。她站在黄浦江的一边,隔着江是高大精致的东方明珠,夜色揉乱徐稔的头发,东方明珠散发的光亮仿佛触手可及。
那是祝诀第一次,对一个城市产生向往的感情。
“很漂亮吧,如果有机会在这个地方上学和生活就好了。”徐稔趴在床上,手撑着脑袋。
那时的祝诀只是点头,照片里徐稔的笑容生动又放肆,永远凝固。
第68章 还没做好准备
徐稔站在游泳班更衣室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出去。
按照祝诀所说,待会儿就要因为热身没做好,旧伤复发了吧。
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还是莫名紧张。热身时,徐稔认真地做好每一个动作,才在教练的指示下入水。
第一课时,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徐稔坐在泳池边的不锈钢凳子上,披着毛巾发呆。
几个月后,掉进湖里就再也上不了岸。
徐稔打了个冷颤,刚听祝诀提起未来这件事时,心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像是一个遥远而荒诞的笑话。
现在竟也会微微感到恐惧。
甚至在下水训练时也不受控制地去想这件事。教练吹哨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徐稔有些落后,她卯足劲,奋力向前游去。
在快要抵达泳池对面时,脚腕处猛地抽痛,逐渐使不上劲儿。
其他同学迅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纷纷朝她游来,拖着她上岸。
“怎么回事?”教练绕着泳池边跑过来,徐稔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事教练,旧伤复发。”
“是不是没做好热身?”
“大概吧。”徐稔有些懵,似乎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前不久受过伤的话,不应该这么快就来训练的。”扶着徐稔肩膀的女学员担心地说。
“我想着反正就两课时,不能出什么意外吧。”徐稔解释道,被同学扶着尝试几次站起来,终于勉强能走。
“估计又有些发炎,之前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女学员扶着徐稔走向更衣室。
徐稔走的每一步,都有如细细密密的针扎在脚底。
“嗯,谢谢你。”徐稔坐到更衣柜旁边的矮柜上。
“下周就别来了吧,虽说这学期的课你只上了两三次,还是身体要紧。暑期班七月末报名,八月一整个月呢,到时候我们再练。”女学员找来干净的毛巾,蹲在地上帮徐稔擦药,安慰着她。
“……”徐稔有些失神,她仓促地点点头,像是撒了个弥天大谎。
徐稔换好衣服,小心地穿好鞋子,她站起身,好像没刚刚那么痛了。
她试着走几步,还能走路,她放下心来。
女学员看她没事,自己还有加时课,只是站在更衣室里,朝已经走到门口的徐稔挥手。
“夏天再见啦,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女学员笑容温暖,更衣室靠近墙顶的小窗透出一点光亮,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打在徐稔身上。
“再见。”徐稔用力地回应。
无形中,好像已经和许多人见了人生的最后一面。
徐稔还没做好准备,便再也见不到那些人。
黎语儿呢?上一次和黎语儿见面,还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她把播音室的备用钥匙送给徐稔,留作纪念。
路过精品店,她驻足几秒后走进去,想给黎语儿挑个礼物。
期中考试过去,祝诀仍然没有穿越回去。
她来回翻看日记本,那箱题里出现退烧药的事也已经出现日期。甚至,日记本第一页也已经出现了徐稔和岑檐当年的签名。
祝诀把这些情况告诉岑檐和徐稔,他们也觉得奇怪。
“会不会是之前徐稔提前告诉我穿越的事,导致后面的发展出现问题?”岑檐上午做完家教,和祝诀一起赶下午场。
“你是说断联那次吗?可能吧,可是她后面也没再跟你说过任何有关我的事,只是一次,也不至于吧。”
“我看,日记本是不会更新了,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算了,回不去就算了。”祝诀现在更担心的是徐稔,离当年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可她还是没有完全找到原因。
她只有一个猜想,但也只是猜想。
“算算日子,徐稔的脚伤总算快好了吧。”
“嗯,差不多了。”祝诀想起她问徐稔为什么不让岑檐知道她又在擦药,徐稔一直没回复消息,“你上次拜托我问她的事,今晚我再问一下。”
——忘记回复了。
徐稔解释道。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没什么,只是他那段时间比较忙,妈妈工作也忙。如果他知道我又受伤了,肯定要接送我上下学,怪麻烦的。
祝诀看着屏幕,有点不相信这个答案。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一切正常。
——千万不要瞒着我。
祝诀按下发送键。
——嗯,放心。我先下了,有事再找你。
看着徐稔灰掉头像,祝诀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徐稔找出家里的相册,上面一张岑檐的照片都没有。妈妈本来说今年夏天要带岑檐和自己重新拍全家福,可自己大概等不到了吧。
岑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爸爸带走,徐稔知道爸爸没什么感情,但想着爸爸家很有钱,岑檐的日子应该也不算太差。
可通过祝诀的日记本才知道,他的童年是那样的。
酒气、高烧、黑暗的小学教学楼。
被抛弃、被辱骂、被退货。
知道这些后,徐稔每每看见岑檐朝自己笑,都有着强烈的负罪感。
因为她是幸运的那一个。
哪怕这并不是她的错,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这么想。
“小稔?这么晚还没睡?”妈妈见徐稔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走进来看见徐稔正坐在地上,手里抱着相册,“怎么了?”
“妈。”徐稔抬起头,惨白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这周六,你刚好有时间,你和哥哥去拍照吧,这里一张哥哥的照片都没有。”
“啊?可以啊,但是这周六你不是还要去留学机构吗?我是想,凑一个我们三人都有空的的时间,一起去。”
徐稔想起寒假里,岑檐提了一嘴,可他们学生放假有些迟,还要准备过年的事,有时间去的时候影楼也关门回家过年了。
凑三个人都有空的时间,看起来很简单,却怎么也凑不到一起。
就像童年时光,三个人怎么都凑不到一起。现在终于有机会,可自己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
“你们先去吧,你还没有和哥哥单独的合照呢,先去也没关系。”
妈妈思索一阵,终于点点头:“也好,带小檐出去转转。”
“嗯。”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妈妈还是好奇。
“妈,你知道吗?哥哥小时候被爸爸抛弃过,他走了很远的路才回到家,那个家,就像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一样。”
“什么?”妈妈愣住了。
“真的。”徐稔低着头,“所以,我想在家里挂上他和你的照片,让他知道,这里是真正的家。”
“这是……小檐告诉你的?”妈妈声音颤抖,岑檐从重新回到这个家的那天,从没有和她说过任何过去的事。
徐稔低头不语,这几天,岑檐的过去像春天的柳絮般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心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就算旧伤复发,也要躲着岑檐擦药。
而她也更不能告诉祝诀,正是因为祝诀告诉她岑檐的过去,才导致徐稔心结难解。祝诀如果知道,依她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后悔。
可徐稔不后悔知道这一切,能在死之前知道这些,尽力地去弥补哥哥,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让自己心安的事。
周一的下午,祝诀抱着杯子往热水房走,林晓筝从班级后门跳出来,跟她一起去。
在走廊上,她又遇见第一个造她谣的那个领头女生。
“王梓倩还没履行承诺啊?”林晓筝看她躲躲闪闪的目光,觉得好笑,“她已经很久没到处说那事儿了,肯定已经去酒店确认过了,却一直没有找我进广播室。”
“随便她,反正我也只是吓吓她,只要她停止造谣,别给我带来连续不断的麻烦就好,至于道不道歉,或者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
“其实,她乐此不疲地和别人讲那件事,只是在学蒋妤桐吧,毕竟她之前是蒋妤桐的跟班。蒋妤桐不喜欢你,爱惹你,她不知不觉也这样了。”
走到热水房门口,祝诀想起蒋妤桐那天也算是帮她解了围,摇了摇头。
傍晚,祝诀难得去吃一次晚饭,之前她要么不吃,要么学严冀从家里带饭,再和严冀一起去洗饭盒。
大家吃完饭的时间都差不多,祝诀跟着大部队往回走,熙熙攘攘的,像一群满载归巢的蚂蚁,她第一次对学校有了归属感。
中考刚结束时,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去三中读高中的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新环境,新生活,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在没有多余时间喘息的高三开始的。
头顶的广播快要结束,小主持话锋一转。
“接下来的同学留言点歌环节,有一位同学想要亲自来留言。”
广播失音几秒,王梓倩的声音突然出现,祝诀停在原地。
“大家好,今天本人匿名向高三七班的祝诀同学道歉。经本人调查确认,之前流传在校园内有关祝诀同学的消息均属谣言,给她造成的不良影响,本人再次道歉,也请其他同学停止造谣。”
又是一阵失音,小主持已经在介绍接下来要放的歌曲了。此时和祝诀同留在教学楼前的同学,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祝诀冷笑一声。
匿名或许是王梓倩最大的让步了吧。
广播的事还是传到了教导主任的耳朵里,晚自习时,王梓倩被叫出去谈话。不过她本就是艺术生,现在离高考也近,再加上她主动道歉,教导主任只是训斥几句,并告诫同学们再有这种事,要私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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