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舞蹈仿佛春风拂柳,飘逸洒脱又不失端庄。
“哇,妈妈快看,祈女大人跳得好漂亮哩。”
被抱在妇女怀中的小孩伸出小手指着台上的祈女,眼神中流露出憧憬的目光。
曾几何时,许祁也是这般孩童模样,向往着祭坛上的祈女。
“是呀,”小孩的母亲笑着答:“等你长大后也上去跳好不好。”
“好呀。”
小孩像是真听进去了,伸出小手跟着许祁像模像样地动了起来。
差点让妇女一个没抱住摔上一跤,还好被旁边的男生一把兜住。
“不好意思啊。”
妇女向身旁的男生道歉。
男生笑得眼睛弯起来,摇了摇头:“没事的。”
妇女觉得对方面貌有些陌生,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小男生明明站在人群中,怎么给人一种置之度外的错觉。
一曲结束,许祁在最后个音符下结束了祈福动作。
她缓缓取出锦盒里准备的青铜号角。
随着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立,将号角的端口对准唇边。
紧接着,一股浑厚而深远的气息注入了号角之中,号角声嘹亮响起。
那道声响如同荒野中的爽朗的狂风,带着凛冽与力量感,席卷大地的每一寸。
音止、曲毕。
只留下号角声回响在黝黑的夜空。
祈福舞的动作幅度很大,许祁的额头已经遍布汗渍,胸前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剧烈起伏。
许祁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
这是她作为祈女后的第一次为镇子祈福,自己跳下来远比看母亲跳要艰难得多。
也不知道有没有让爷爷满意。
怎么这么安静?
好在,短暂的骤停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许祁朝爷爷望过去,亦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悦。
甚好。
随后的流程便轻松了许多。
她作为祈女,从容地主持着整场祭祀典礼。
镇子里的年轻女性正抱着新生儿快步上前。
许祁从爷爷手中接过司水祭坛的雨滴石穿的“圣水”。
挽起宽绰的祭祀服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水中沾起。
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新生儿的眉头轻点了几下,留下水渍。
最终道出那句:“愿司水护佑。”
“愿司水护佑。”
得到祈福的女子,蹲了蹲甚至,抱着新生儿兴奋地谢过许祁,便被家里人接走了。
就这样如法炮制,许祁为所有前来祈福的新生儿送去了洗礼。
这是他们镇子里流传数百年的传统。
每一名新生儿都会得到祈女大人的赐福,传说这会为他们的一生驱除灾害。
这也便是她母亲不辞而别,年仅十六岁的许祁匆忙顶上祈女“桂冠”的原因。
这祭祀典礼可以没有祈女,但镇子里的新生儿们不能没有赐福。
将最后的一名新生儿赐福后,整场祭祀典礼才迎来尾声。
人群逐渐散开,游玩在庙会中。
许祁终于松了口气。
长达三个小时的典礼,她快要被那厚重的礼服压得喘不过气来。
转过身刚想下场休整,余光瞥见人群间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去!”
许祁暗叫一声不好,哪里还端得住,和爷爷打了一声招呼便追了过去。
“周禹京——”
听到身后的唤声,男生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这人不正是周禹京吗?
许祁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你……”
刚想多说两句,发现周围的人正注视着他们。
对了,她现在还是祈女,不能失礼才是。
该死的繁文缛礼。
“你跟我来一下。”
许祁咬了咬牙,拉着周禹京就绕到了司水祭坛的后侧隐蔽处。
茂密的树林子将两人身形藏匿。
“你怎么来了?”许祁脸上有些窘迫,“夏清清没和你说吗?”
夏清清答应好的号召同学不要来祭祀典礼的,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漏一人便是满盘皆输。
“她说什么?”周禹京脸上露出疑惑,“哦,我今天有事没去学校,请假了。”
“这样啊……”
许祁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让对方守口如瓶才是。
不过,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个大嘴巴的人。
不能大意,知人知面可不知心。
“许祁同学,”周禹京抢先说,“你刚才跳得很好。”
许祁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先早的祈福舞,不禁脸上微微一红。
对方到底是在这儿待了多久,竟然连那祭祀典礼的开场都瞧见了。
“周禹京,”许祁抬起头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傻?”
“傻?”周禹京不解。
“不傻吗?”许祁继续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仪式。跳着不明所以的舞蹈、做着毫无意义的赐福。”
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好好嘲笑一番的准备。
怕是连去年的她见着自己现在这样子,都要好好笑上一笑。
周禹京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垂下眼朝对方沉郁的神情看过去。
“许祁同学,你知道数百年前,镇子里是哪副模样吗?”
被对方冷不丁儿一问,许祁顿感疑惑,又摇了摇头。
周禹京慢声细语说:“以前的镇子虽然沿海,但因为地势的原因,气流下沉,气温却逐渐上升,具备不了成云致雨的条件,土地沙化越来越严重。”
这些事情许祁是听过的。
听爷爷说,镇子以前的土地荒漠化很严重,寸土不生。先人们饱受饥饿,后来经过数载的勤劳耕作才逐步好转。
但不知道周禹京同她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周禹京继续说:“因为地势少雨,土地长不出东西,耕作和收获达不到正比,先人们便也就不再乐于耕作,陷入了死循环。”
许祁抬头看向对方说:“不去耕作,土地沙化更无法解决,吃的便越来越少?”
周禹京点了点头,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就在这时,祈女出现了。”
“……祈女?”许祁像是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
“没错,”周禹京指了指远处正兴冲冲学着祈福舞模样的小孩们说:“祈女的存在给予饱受饥荒的人们精神寄托。祭祀典礼流传这么多年,虽然形式一直在变,但祈福舞和给新生儿赐福的环节却一直都保留了下来。”
许祁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
的确,街道上的小孩们兴高采烈地依葫芦画瓢学着她刚才的舞蹈,跳得不亦乐乎。
周禹京说:“祈福舞,本意是为了让孩童们强体健魄。”
“用祭坛圣水赐福,是因为这里地势独特,水质中富有丰富的钙、磷元素,能有效预防佝偻病的发生。”
许祁瞳孔收缩,她再次看向对方。
他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许祁同学,”周禹京庄重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许祁完全怔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祈女身份背后的意义。
此时被对方点破,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禹京,你……怎么知道这些?”
圆月洒下银色的余光,被依稀树叶空隙中落下光斑,坠落在对方脸上。
周禹京那严肃的表情一闪而过,转眼便是露出笑容狡黠说:“你真信啦?我刚胡诌的。”
编……的?
许祁嘴角抽扯,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像是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被浇了盆冷水般透心凉。
完全没发现周禹京这家伙这么……爱耍滑头。
“周……”
许祁刚想嘱咐对方几句,可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只听见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宁静。
一群惊鸟从周禹京身后的方向飞出,发出匆遽的振翅声。鸟雀口中发出惊慌的吱叫,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惶失措地在空中盘旋。
许祁下意识地朝惊鸟方向望过去。
只见迎面扑过一阵闷热的热浪,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周禹京侧过身子,朝身后的方向瞥去。
紧接着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那是什么?”许祁读出气场变化。
“许祁同学,”周禹京像是来不及多说,朝她嘱咐一句:“快离开这里。”
甚至都没等她反应过来,周禹京已经转身快步冲向鸟雀惊飞的方向。
三两步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搞什么呢?”
许祁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突然这是演得哪出。
莫名其妙。
踌躇几分,她背过身子准备离开。
却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周禹京刚才紧张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他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吗?
那些鸟群,突然惊恐与不安是怎么回事。
许祁侧过头,再次朝周禹京离开的方位瞥了几眼。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算了。
今天是祭祀典礼,街道上人很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想到这,许祁回过头,提着裙摆准备往回走。
「……许祁」
许祁猛地转过身子,朝着黑漆漆的林薮打量一眼。
“谁?!”
“谁在叫我?”
许祁警惕地在视野中寻觅,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是幻听吗?
「……许祁」
虚无缥缈的唤声再次响起,听得她头皮发麻。
许祁无比确信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瞪大着眼睛四处探寻。
可周围哪里有人?
由远到近的一声童音。
「许祁」
直到唤她那“人”抵达眼前,许祁才终于捕捉到它的身影。
许祁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人抓了把般骤停半截。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唤她姓名的正是离她身前不过半米的透明鱼形生物。
鱼形生物仅在她面前停留了一秒不到。
晃动着尾巴就朝着林薮深处“游动”而去。
“等等。”
或是受到不可描述的召唤,或是想要去探明突破认知事物的真相。
许祁跟着鱼形生物的踪迹迈进林薮深处,周遭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寂静。
只有手腕处的镯子间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许祁在想她可能是疯了。
她刚看见的那是什么?
“这是……?”
随着抵临林薮深处,许祁对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一阵后怕。
茂盛的林薮中央,竟然是一处满目疮痍枯萎场景。
枯木、残枝,树皮如同老人的皮肤般干裂,甚至就连地上的杂草也彻底枯死,踩上去发出脆裂的声响。
眼前这幕,散发着沉闷而压抑的气息,入眼之处毫无任何生机。
这些植被像是骤然被汲取生机般凋零,甚至在边缘处还隐约能看见枯萎在扩散。
生命的痕迹模糊不清。
许祁咽了下口水,突遭这幕让她后背有些发凉。
“周禹京?”
她尝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在这里吗?
直到在视野尽头看见点点微亮。
许祁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然而被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再次震惊。
视野中,并没有发现刚才的诡异鱼形生物。
而是衣衫飘扬的周禹京。
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按在干旱的土地上振振有词,口中发出古涩的音节。
伴随他的字节吟唱,枯萎的空气中仿若飘出吐翠的萤火虫般的斑点,盛出澄碧色光芒。
他像是在吟咏。
「……诵持万迎,使我自然,生生不息」
许祁捂着嘴呐喊:“周禹京!”
--------------------
第5章 第5章
=======================
任随周禹京口中的音节轻叩。
许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人仿若被吸离这片大地。
接踵而至的是眼前一阵朦胧,眩晕感将她彻底吞噬。
我这是在哪里?
许祁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她的身体好似漂浮在海洋之中,轻飘飘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呼吸顺畅,完全不用担心被海水所呛。
等等。
她刚不是在司水祭坛后的林薮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祁拼命地睁开眼睛,入眼处却是一只鲸。
大得吓人。
……
鲸……吗?
许祁的脑子想要解析这场面,却如同短路般超载。
甚至她觉得这只鲸有些眼熟,似乎是……她所梦见的那只。
那鲸其双鳍似翼,大可遮天,形似鲲鹏。
它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移动岛屿,如同巨龙穿梭于江河之中。
唯有不同的,便是此时它并不在海中,而是翱翔在……上空。
盘旋在天空的鲸,那必定不是鲸。
或许是……鲸鲲。
此时身处的地方好似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许祁所见事物皆有几分朦胧。
地面好似一面镜子般光洁,清澈透明,在视线末端与天空汇成一线。
给人一种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的错觉。
上空并没有太阳的存在,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暖色调,也不知道光源来自何处。
远远看上去“天空”也并不是平整的,像是凹凸不平的镌刻。
这里似乎是低重力环境。
许祁整个身体轻得不行,头发丝像是在水中飘荡般呈现出海藻般的波浪状。
视野尽端。
犹如亚特兰蒂斯般造型古朴的古罗马风格建筑拔地而起,风化痕迹严重。
「水下古城」
许祁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个名字。
错愕得失神。
原来「水下古城」真的存在……
这到底是哪?
一声沉重的鲸鸣让许祁回过神来。
4/2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