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棠:……
她嘴里确实有酒味,细细一品,倒也能品出西域果子酒与中原的不同来。
待要与他探讨大庭广众下该避嫌时,大殿里倏然安静下来,纷纷望向大殿门口。
裴海棠跟着望过去,只见迈进一个他国使者,面相粗犷,使者踱步到帝后面前,双手高举一张羊皮卷过头顶:“尊敬的皇帝、皇后,我北漠帝国太子殿下,预备来年四月出访贵国。”
福公公走下台阶,取走羊皮卷,呈给宣德帝。
宣德帝展开羊皮卷一看,上头写着的,正是来年四月北漠太子出使一事。
听闻“北漠太子”四个字,裴海棠双眼里立马迸射出凶光。
当年,那场将她爹娘逼上绝路的战争,正是北漠太子挑起的!
眼见裴海棠情绪激动,朱少虞迅速握住她小手,用他手上的力道给予她安慰,同时,看向她的目光饱含坚定:“棠棠放心,来年必叫他有来无回!”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裴海棠目露欣喜。
她知道,他从来说到就能做到!
~
北漠使者走后,裴海棠觉得小腹微微发胀,朝朱少虞红脸道:“要不要陪我出去透透气?”
朱少虞多聪明的人啊,瞥眼她搁放在小腹上的手,一眼瞅出真相:“行啊,走。”
夫妻俩并肩走出大殿,不想,却在东边走廊上,迎面偶遇返回的太子夫妇。
裴海棠:……
早知道,该晚点出来的。
崔木蓉扣扣朱清砚掌心,朱清砚率先笑着打招呼:“四弟,四弟妹。”
四弟妹?
裴海棠一怔,当她视线扫过崔木蓉扬起的嘴角,以及她与朱清砚紧紧牵着的手时,懂了,这两口子和好了,且崔木蓉占上风,征服了朱清砚。
这辈子,朱清砚真的很在意崔木蓉。
裴海棠索性也跟着改了口,笑着回应:“太子殿下,太子妃。”即日起,她也不再唤他太子哥哥了。
昔日的一对情人,彼此都改了称呼。
崔木蓉满意极了,第一次朝裴海棠露出笑意:“四弟妹。”
说罢,崔木蓉拉着朱清砚继续前行。
裴海棠和朱少虞主动避让,贴着栏杆退至一旁。
擦肩而过后,裴海棠突然发觉朱少虞嘴角也翘着,那弧度丝毫不输于崔木蓉,她疑道:“你笑什么?”
朱少虞贴她耳畔笑:“你终于不叫太子哥哥了,我当然高兴。你都不知道,以前每次听你亲热地唤‘太子哥哥’,我心头有多酸。”
裴海棠:……
接下来,她挽住他胳膊通往净房的路上,发现朱少虞眼底的笑意比任何一天都亮。
至于吗?不就是改了个称呼嘛!
第51章
大年初二, 是出嫁女子归宁的好日子。
街头巷尾爆竹声声,街坊们笑意盈盈,开门迎接远道归家的女儿和女婿,接新年礼接到手软。
可惜, 这些热闹全属于旁人, 裴海棠爹娘亡故,想回娘家都无处可去, 早饭后, 便懒洋洋地斜靠在东次间暖榻上, 闭目养神。
朱少虞摇晃她肩头:“棠棠,我陪你回隔壁的武安侯府转一圈?”
武安侯府是她爹爹封爵时御赐的府邸,她幼时住过几年,勉强能算娘家。
裴海棠闭着眼,口吻里带着嫌弃:“算了,物是人非。”
不仅里头居住的人变了, 连亭台楼阁等雄伟壮丽的景致, 因着大伯父一家缺钱保养, 也逐渐凋败。
变得寒酸的府邸, 寻不回幼时富丽堂皇娘家的感觉。
顿了顿,朱少虞又笑着提议:“去咱们后园荡秋千?”
这回裴海棠睁开眼, 笑了:“好啊!”
两人笑着踏出上房, 冬日暖阳下, 大地一片莹白。
听着靴子没入积雪发出的轻微声响, 朱少虞一手撑红绸伞,一手牵着她, 两口子说说笑笑间,沿着园中曲径不知穿过多少个岔路口, 绕过假山,突然来到一片视野开阔之地。
左右两边是一大片栽种着名品牡丹、玉兰的花圃,中间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大一小两座紫色秋千。
裴海棠坐上大秋千,朱少虞站她身后负责推。
裴海棠:“少虞哥哥,我记得这秋千是你去年的这个时候扎的,那会子的你,还只是小小的县令呢。”
朱少虞笑:“可不,托棠棠的福,小县令也变成大将军了。”
裴海棠回头看着他笑:“记得给谢礼哈。”
朱少虞自信满满:“好啊,回房就给,要多少有多少,包你成仙!”
裴海棠:……
她换个姿势,改成跨坐在木板上,小脚一抬,就踢他胸口一下,哼道:“老不正经!”
朱少虞笑:“你长得这么美,让我如何正经?但凡你丑一点,我夜里都能多睡几个好觉。”
裴海棠:……
突然,朱少虞央求道:“棠棠,我也荡会秋千。”
裴海棠一怔,大男人还有爱玩秋千的?
肩头一紧,朱少虞已握她双肩,一抬腿跨坐上来。
两人面对面而坐。
朱少虞身高九尺,又生得魁梧壮硕,即使裴海棠在妙龄女子里算高挑的,在他高大身躯的笼罩下,也衬得娇小玲珑,尤其荡起来时,她怕摔下去,双臂紧紧圈住朱少虞窄腰,像极了小女娃趴在成年大哥哥怀里撒娇。
朱少虞:“棠棠,今晚我想睡个长长的饱觉。”
裴海棠趴他怀里点头。
朱少虞笑得像只狐狸:“你同意啦?”
裴海棠不假思索地轻“嗯”一声,睡个长长的饱觉,多美妙的事儿,她岂能不同意?
直到下头一凉,裴海棠才发觉上当了,臊得直捶他胸膛:“朱少虞!”
这男人嘴里的睡个饱觉,竟是将夜里的事儿挪到现在做?
在秋千上?
“棠棠别闹,否则咱俩会摔下去。”秋千在疾驰,朱少虞摘下她珍珠耳坠往雪地里一丢,吻着她耳垂直喷热气。
裴海棠浑身骤然失力,幸好面前就是他厚如城墙的胸膛,稳稳地撑住她。
翠竹和翠玉正蹲在花圃边挑选牡丹呢,耳坠落地发出的声响,让她俩齐齐回头,瞥见两位主子在空中亲吻上了,两丫鬟红着脸忙守去远远的路口,放哨。
直到这时,裴海棠才闹明白,为何朱少虞要抛下她耳坠。
果然,丫鬟一走,他开始动真格的了!
正在裴海棠发出闷哼之声时,一墙之隔的武安侯府,传来大伯母王桂芳的叫骂声,以及裴珏的劝慰声。
王桂芳:“怎有这样的不孝女,年前不送节,大年初二也不回娘家?”
裴珏:“娘,您息怒,与妹妹无关,是她婆家不讲理,大过年的硬扣着妹妹不让来。”
王桂芳:“呸,鬼才信!”
裴珏:“娘,是真的。她婆家说武安侯府是堂哥家,大年初二没有登门拜访堂哥家的道理。除非爹娘搬回老宅,否则她就没娘家。”
王桂芳一听让她搬回破烂的老宅,越发撒泼上了:“放她娘的屁,堂堂伯府夫人这点道理都不懂?爹娘在哪,娘家就在哪!敢不认,看我亲自打上康定伯府去!”
裴珏:“娘,您等等我,等等我……”
母子俩在吵闹时还好,一旦他俩逐渐远离,裴海棠呜呜的哭声就渐次清晰起来。两人一次次随着秋千荡高、俯冲,似乎随时都可能坠落下去,朱少虞身手矫健,知道即使真掉下去也能抱她稳稳落地,可裴海棠慌得不行,她越慌就越要了他的命。
冷风呼呼刮过耳畔,秋千上的两人却越来越热。
半个时辰后,裴海棠终于双脚落地。幸好,她穿的斗篷足够宽大,完全遮掩了她那双光着的白腿。
站在秋千旁,裴海棠红着脸火速整理好衣物,一双娇目嗔他:“我的珍珠耳坠,快找。”
珍珠是白色的,洒落在白色的积雪里,如茫茫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哼,她就是借此罚他。
朱少虞瞥眼她绷着的酡红面颊,他媳妇儿生的是真美,便是生气也媚波横流,他笑道:“这有何难,马上给你找到。”
裴海棠才不信呢。
却见朱少虞转着身子环视一圈,随后垮出两步,弯腰伸手往积雪里一捞,就捞上一只珍珠耳坠,再反向走三步,又捡起另一只耳坠,那个轻松至极。
裴海棠:……
人嘛,无论哪一方面登峰造极,均能让人生出崇拜感。
此刻的裴海棠,深深折服于朱少虞过人的眼力,顿时瞧他顺眼多了,“她怕得一直哀求停下停下,他却越战越猛的事儿”原谅了八成。
“喏,给你。”
朱少虞来到她面前,摊开掌心,上头托着两枚银链珍珠耳坠。
原谅也不让他看出来,裴海棠绷着脸去拿。
她指尖刚触碰上,朱少虞却手掌合拢,握住了她小手,讨好地笑:“还是我给你戴吧,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嘴头说着将功赎罪,心里可不认为自己有错,方才她怕归怕,身体的真实反应却骗不了他,她享受着呢。
跟成仙似的。
幸亏裴海棠不知他心底所想,否则非拿一双娇目瞪死他,再狠狠捶他胸口一顿,最后生气地跑走不可。
得到许可后,朱少虞面对面贴近她,弯腰低头,轻轻扯着她白润耳垂仔细戴上。
结果,贴得太近,裴海棠清清楚楚看到他脖子上的指甲划痕,是之前她实在受不住他勇猛的冲劲时,一时失手抓出来的。
耳坠戴好后,裴海棠一把推开他,红着脸迅速离开这片暧昧之地。
朱少虞摩挲着脖子上的划痕,笑着跟上她。
翠竹和翠玉始终守在两百步之外的三叉路口,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她们的美人主子沿着石板路款步而出,面颊红透,几丝发潮的鬓发微卷着贴她腮边,红唇水光潋滟,远比分开时妩媚。
只一眼,两个丫鬟迅速垂眸。
裴海棠下意识挺直背脊,脚下步姿也愈发端庄几分,在丫鬟面前,极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殊不知,她潮红的好气色早出卖了她。
~
时间一晃,来到四月。
春天,万物复苏,百花盛开。
北漠太子携带四王子和小公主,兄妹三人,千里迢迢从北漠帝国来到大召国,马背上的蛮夷酷爱草原,宣德帝决定在草原辽阔的行宫接待使者。
与去年行宫狩猎一样,宣德帝率领皇亲国戚、三品以上朝臣及其家眷,浩浩荡荡前往行宫。
与去年不一样的是,朱少虞是金吾卫大将军,金吾卫作为皇家卫队,此次出行的安全落在金吾卫身上,朱少虞得骑马巡视,不能陪在裴海棠身边。
裴海棠坐在马车内,透过撩开的窗帘,时不时偷窥外头朱少虞的马上英姿。
朱少虞又一次路过她的马车时,不等她窥视,主动笑着敲敲窗棱:“棠棠,我口渴了。”
窗帘刷地从里头拉开,裴海棠探身窗外,笑着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壶。
拧开盖子,朱少虞仰起脖子就灌。
半个时辰没见,裴海棠说不出的想念,盯着他脖子间上下滑动的喉结,竟第一次发觉他喉结的律动都如此迷人,男人气概十足。
喝完水,朱少虞手一抛,羊皮水壶稳稳落入裴海棠怀中,笑着捏了捏她嫩滑的小脸蛋,才舍得催马离去。
这一幕被两个金吾卫瞧去了,一个是赵田七,另一个是新晋的中郎将。
中郎将疑惑地问:“赵将军,四皇子为何不带走水壶?渴了,随时能喝啊。”
赵田七拍拍他肩头:“难怪你二十五了,还打光棍。”
中郎将:???
赵田七笑着解惑:“真带走水壶,岂非少了个借口去见小娇妻?”
中郎将:……
两人闲聊间,突然前方“轰隆隆”一阵巨响,腾起漫天的黄沙。
吓得两人忙策马上前查看,竟是前方遭遇山体滑坡,幸好队伍离得有些远,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滑落的大块岩石堵住了前进的道路,逼迫大部队原地休息。
朱少虞吩咐几个金吾卫,喊着大喇叭,挨个马车通知:“清理道路,预计一个时辰,各家可下马车自行溜达。”
裴海棠得知这一消息,便知朱少虞得率领金吾卫清理岩石,忙忙碌碌,一个时辰内不可能看见他了。
裴海棠当即灌满羊皮水壶,交给一个金吾卫,让他转交朱少虞。
四月的天,马车里稍显发闷,裴海棠决定下车遛遛。
一下车,凉爽的春风瞬间包围裴海棠,她一边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眺望前方,只见中间一条宽敞的官路,左边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右边是一座郁郁葱葱长满树木的山。
山体滑坡的正是这座光秃秃、不长树木的石头山。
环视半圈,裴海棠突然瞥见状元郎的母亲,顾夫人,她身姿笔挺地站在马车旁的草地上,她脸上遮着一块黑纱面巾,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气势比去年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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