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戈里则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关卡。他沉稳地挥动魔杖,解决得很利落,接着又选定一个方向朝中心走。
哨声第二次响起来。维克多尔·克鲁姆也进入了迷宫。
他选了迪戈里走过的那个路口,但随即拐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前进的速度要快得多——但是,哎呀,你注意一点脚下啊,那可是什么障碍都没有的平地。
不……等等,那团银色的气体是不是变得暗淡了一点?有什么在拉扯着它吗?
第三声哨子响了起来。芙蓉·德拉库尔进入了迷宫。克鲁姆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转头朝迷宫入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一动起来,就更明显地表现出被人所控制的样子。那团棉花似的气体好像被许多根线不断牵扯,流动时也变得滞涩而僵硬。
这可不行。
伊薇特小幅度地挥了一下魔杖,凝聚出一道气流,斩断了那些牵扯着他的线。
通常来讲,夺魂咒不是那么容易被破解的,要不然第一次巫师战争的时候,大家也不会为此人心惶惶。但在视觉被魔法大幅增强的状况下,她看得见每一缕咒语的痕迹,这种事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只是她仍看不清楚是谁在控制他。离得太远,干扰也太多,她的眼皮已经开始发烫了。
就像是长时间使用魔杖,魔杖就会变热一样,刚才那种微凉的刺痛逐渐加剧,眼球如同是被砂纸不断地摩擦着,生出一种粗糙而滚烫的疼痛。
所幸克鲁姆不再往刚进迷宫的德拉库尔那个方向走了。他站在原地迷茫地甩了甩头,彻底摆脱了夺魂咒的影响,接着辨别了一下位置,仍然迅速地朝迷宫中央前进。
波特这会儿正在斯芬克斯那里徘徊,迪戈里则在星体散布仪那里停住了脚步。德拉库尔遇到了一只——梅林,那是狮身蝎尾兽还是火螃蟹?(其实是海格的炸尾螺。)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一只正常的神奇动物,至少肯定不符合体育运动司规定的正常尺寸,看上去是被人施了膨胀咒。
不,也许是狂暴咒。它身体里的魔力翻涌得都快要沸腾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心怀不轨之人,因为对勇士的夺魂咒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所以开始打算依靠迷宫中的障碍来牵制勇士了吗?
布斯巴顿小姑娘用的昏迷咒和盔甲咒都没效果——驱逐咒、软骨咒……真是典型的法国作风。眼疾咒!很漂亮。但是……哦,是啊,咱们谁都没想到它还会喷火,是不是?
伊薇特挥了一下魔杖,使那只不知道是狮身蝎尾兽还是火螃蟹的凶恶生物恢复了一点神志。它长得还是那么恐怖,大小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总算不再张牙舞爪地要把人活活扎死了。
德拉库尔很快就摆脱了它。虽然袍子被烧焦了一块,脸也被割伤了,还似乎是在逃跑的时候崴了一下脚。但这可怜的姑娘仍然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迷宫深处走去。
最有可能被当成目标的哈利·波特,反倒一路都走得很顺畅。
迪戈里经过散布仪之后,又连着走了四五个死胡同,不得不退回来重新找方向,眼下竟然是四位勇士中离奖杯最远的一个。
再怎么说,运气也不能坏到这种程度。伊薇特有点怀疑迷宫的墙也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意图阻碍勇士们的脚步。但这又是为什么?那个人究竟是想要杀害这些勇士,还只是不想让他们拿到奖杯获胜呢?
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愿意去想。
神经在被高强度的咒语灼烧着,眼球也像是快要融化了,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抗衡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只要不是会威胁到人生命的伎俩,她没心思去管那些事。
视线已经不算很清楚了,而且似乎不断有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她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又有模糊的光不断闪过,人群和景色全都扭曲成没有边界的色块,她只能勉强通过那团柔和发亮的银色气体辨别出勇士们的位置,但混合着迷宫里其他附着咒语和魔法的障碍,那些也都变得不再清楚。
伊薇特再次将魔杖指向自己的眉心。
“让我看见。”她咬着牙低声说。
无声咒已经不起作用了,因为疼痛正在侵蚀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要念出咒语,才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观察着迷宫中的情形。
德拉库尔遇到了斯芬克斯,但没有理会她,而是自己选了一条路来走。克鲁姆又差点被一株魔鬼网勒得窒息而亡,伊薇特默默地把他解救了出来。
那显然也是一处不可能符合体育运动司规定的障碍。
尺寸合适的小株魔鬼网,足够给勇士们制造一些麻烦,但绝不会危害到人的性命,可这株魔鬼网肯定是被人恶意繁殖过,不仅会让人无法呼吸,而且看上去好像要把人的身体都卷在藤蔓里整个绞碎了。
她使那株魔鬼网恢复到正常大小,克鲁姆就轻而易举地扯开藤蔓,挣脱出来。他用魔杖变出火焰,魔鬼网就退缩到墙边,让他通过了。
迪戈里仍在被人为制造出的死胡同之间徘徊,德拉库尔则是被她扭伤的脚拖慢了前进的速度。波特那边一直出人意料的顺利,克鲁姆在挣脱魔鬼网之后,也很迅速地接近着迷宫的中央。
最终是哈利·波特和维克多尔·克鲁姆同时站到了奖杯两侧。
在交涉什么吗?要决斗还是要谦让,快点决定吧。谁去拿奖杯都好,快让这场比赛结束。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忍受这种疼痛了。
眼中的色彩逐渐变淡,有种空洞的黑色正在从四周向视野中心蔓延。她看不了多久的,神经肯定已经被咒语烧坏了,疼痛反倒不像是刚才那么剧烈得让人想要立刻死去,但她却能明确地感知到眼球中有什么正在冷却、甚至熄灭。
别影响到我的大脑。
在意识完全沉入那片黑暗中的前一个瞬间,伊薇特交叠起手指,无声地祈祷。
镌写在星轨中的死亡预兆,我要抹去它,也很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将失去我的视力,这没关系,这很公平,但是,求求你——
别影响到我的思想和记忆。
只要我还能思考,我就还有拉文克劳的智慧;只要我还记得他,我就同时拥有格兰芬多的勇气。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她滑下座位,倒在冰凉的石头台阶上。身边似乎有人惊呼着摇晃她,有人蹲下来问她怎么了,可惜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还有人把她搀扶起来,招呼着同伴要把她送往城堡里的校医室。
但更多的人则被迷宫中的异动吸引了注意。他们纷纷站起来,指着黑沉沉的魁地奇球场,神情严肃地互相交谈。假如伊薇特还听得见什么,就会意识到他们正在说——
有人到达了终点,比赛已经结束。奖杯被人换成门钥匙,三强争霸赛的两位勇士消失了。
—tbc—
第34章 梦境内外
这也许是个梦,也许不是。
伊薇特穿行在阴暗潮湿的走廊,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正要前往魔药课的地下教室。
不。她或许已经在教室里了。
她低下头,发觉自己手上戴着一副防护用的龙皮手套。面前的案板上散落着许多人鱼矢车菊的种子,每一颗都有眼珠那么大。
种子外面覆盖着一层人鱼尾部分泌的黏液,亮晶晶、湿漉漉地沾满了案板和器皿。她应该是正要将黏液和外壳包裹着的种子内芽取出来,可伊薇特无论如何都不想去触碰到那层黏液。
即使隔着手套,那种湿滑、黏腻的触感也总是令人反胃。
她忍着恶心剥了两三个花种,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肠胃好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要将她的内脏都挤出来,连带着身体和脑袋都疼得厉害。地下教室里没有一点光亮和暖意,阴冷而沉重的潮气透过毛孔钻进皮肤,使她抑制不住地打起冷战。
再忍一下。
伊薇特撑着桌台勉强站稳,默默地对自己说。
再忍一下,这节课就会结束了。
会结束吗?
她在大脑深处隐隐传来的灼烧般的痛楚中茫然地思考——真的会结束吗?
不会结束的。虽然没人告诉她,可她就是知道,只要这些矢车菊的花种没有剥完,这节课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潮湿、阴冷,而且恶心的黑暗之地,永远忍受神经中那如刺如火一般的、令人发狂的痛楚。
——永远寂寞。
……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忍到忍不了为止,都要继续忍耐。
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独自煎熬着的时间,她已度过了四千余个日夜。如果那时她能忍耐,未来就也一样能忍耐。
再忍一秒。
就再多忍一秒——
“嘿,伊芙!”
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伊薇特停止了颤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天狼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就在她的邻桌,正低着头研究魔药课的课本。
周围原本空荡荡、黑沉沉的,谁也不在。
因为她在剥花种,所以才认定这儿是魔药课的教室,但实际上这里没有教授和学生,没有讲台和墙壁,只是一片望不见边缘的黑暗。
现在小天狼星毫无预兆地站到她身边,伊薇特也不觉得突兀,好像他原本就该站在这儿,原本就该这样自然而熟稔地跟她搭话。
除了那些恶心的花种、器皿和龙皮手套,小天狼星是她此刻唯一看得见的东西。
在如此深沉而充满恶意的纯粹黑暗之中,他身上好像蒙着一层朦胧的淡淡光晕,如同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海市蜃楼,是她在极度痛苦中捏造出来的臆想。
但他转过脸来朝她笑起来的时候,就一下子变得真切而具体了。
小天狼星看了看伊薇特,又看了看她碗里仅有的几个花种内芽。
“你还没剥完啊?”他撇着嘴问。
伊薇特慢慢地摇摇头,停顿了一会儿,又小声说:“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他在这儿陪她,那么,能不能从这个教室中走出去,好像也无所谓。
“你早说嘛!”小天狼星说。
他满不在乎地褪下沾满黏液的龙皮手套,伸手到自己的碗里捞了一把,捞出一大捧剥完的人鱼矢车菊花种内芽,也不问她要不要,就直接丢到了伊薇特面前的坩埚里。
坩埚里“砰”地一声迸发出烟灰似的浓雾。
伊薇特拼命地咳嗽起来,感到眼眶中正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也许是被这阵没有散去的灰色烟雾呛到了,也许她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用再独自忍受那种挥之不去的痛苦,而感到了由衷的幸福和喜悦。
从坩埚中不断溢出的浓雾没有丝毫消散,反而愈加翻涌弥漫,最终将这片黑暗都整个吞没了。
在即将被浓重灰雾全然包裹住的前一个瞬间,伊薇特听到小天狼星的声音,清楚地透过雾气,传到她的耳中。
“给。”他毫无所觉地笑着,接着刚才的话,语气轻快地说,“分你一半。”
伊薇特猛地睁开眼睛。
泪水仍然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渗出,鬓发也因此被染湿了。眼球酸涩,神经刺痛,肠胃也还是像打着结,凉得发疼。
也许是从梦里带出来的痛苦,也许是痛苦被她带到了梦里。她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也不大分得清。
伊薇特慢慢地眨了眨眼,感觉到自己的内脏正一点点冷下去。
真的醒来了吗?或者还是在噩梦里?
她明明醒来了,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她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谁也不在这里,连她自己也好像随时都会凭空消失,融化在眼前这一片看不到边缘的深沉黑暗之中。
伊薇特的呼吸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再忍一下。
再忍一下。
她的手紧紧地攥起来,指甲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她只能透过这种切实的痛感提醒自己,这副身体此时尚未消散。
握紧拳头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左手无名指指根处正被什么东西硌着。
冰凉的、坚硬的环状金属——她不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那是她的婚戒。
婚戒底下,在血肉和皮肤里,还有另一个牢不可破誓言幻化而成的咒戒,正随着心跳,静静流转。
在她意识到这枚咒戒存在的那个瞬间,原本惶惑不安的灵魂,就一下子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有一只真切的、温暖的宽厚手掌,覆盖到她冰凉的手背上。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相贴的皮肤处流遍四肢和躯体,迅速驱散了她内脏中的寒意和痛楚。
她听到小天狼星低沉的沙哑声音,用和刚才在梦里同样的语气,自然而熟稔地叫她的名字。
“嘿,伊芙。”
伊薇特张了张嘴,却感到喉咙干涩而酸痛,发不出声音。所以她只是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勉强弯了一下嘴唇,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虚弱微笑。
小天狼星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用拇指轻轻地抹掉妻子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十个小时。
同样在校医室接受治疗的哈利已经数次醒来又数次陷入沉睡,小天狼星除了偶尔去照看他,就是呆在伊芙身边,等她清醒。
她昏迷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这儿,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拉文克劳的级长从容地越过所有人朝他走过来时那漂亮又高傲的冷淡模样。
想到她面对变化成海浪、礁石和破碎扫帚的博格特时,明明怕得连举着魔杖的手都在发抖,却还是一步都没有退让。
想到1978年的新年凌晨,在无人所知的钟塔,迎着鼓动不休的海风,他爱的女孩俯视着逐渐苏醒的霍格沃茨,沐浴在柔和晨光中的侧颜,比书中记载的任何神祇都圣洁而悲悯。
然后他想起拉文克劳河原往北通往悬崖的路口那棵足有百年的金链树,想起树下坎贝尔夫妇的大理石墓碑和那个来扫墓的糊涂老头,想起伊芙在金链树下牵住他的手,说,我们必须得阻止伏地魔。
他想到高地旷野上凛冽而自由的风。伊芙指着那座古老细窄的石桥,骄傲地宣称苏格兰人永远会为能够拥有独立的意志而抗争,而她只愿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永不会允许任何人代替她做出选择。
……
小天狼星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极光二手书店上面的那个小阁楼。
就在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项目举行的那个傍晚。在出发去城堡观赛之前,伊芙眺望着远处宁静伫立的拉文克劳塔楼。艳烈的金红霞光映进她的眼中,那双永远沉静的蓝灰色的眼瞳,从未显得如此鲜活而富有生气。
那时她说:“小天狼星,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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