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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像泡在水里一样，绵软无力。
自己是不是应该用把劲，姜环想着便咬起了牙。
嬴试在产房外候着，婢女跪在身旁为他的手掌裹上纱布。可无论绕多少圈，里面的血依然会渗出来。婢女有些慌，又绕了几道。
直到血不再溢出来，她才缓口气。
嬴试的胳膊和手掌裹着纱布，他面容憔悴，眼中带着悲切。
寝殿的门关关合合，嬴试看着婢女们端着一盆血水而出，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探头想往里看。
下一刻，端着热水而进的丫鬟将门带上。
嬴试看了个寂寞。
接着，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好痛啊，姜环想，以后再也不生了，真的好累了。
………………
姜环再次醒来时，嬴试正坐在她面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哄着孩子。姜环抬起的头又放下，长舒一口气。
嬴试见她动了，抱着孩子起身坐在床边。
“阿环，你醒了？”
姜环翻过身，疲惫的点头。
嬴试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又替她掂了掂被子。姜环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孩子。
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怜爱。
“嬴试，是儿子还是女儿？”
嬴试将她扶起，回道：“是儿子。”
“我的儿子，我和你的儿子。”初为人母的姜环还不太适应，一遍又一遍问。
“嬴试，你确定？你没抱错吧。”姜环再三确认。
一片茫然的嬴试转头看她：？
姜环忽然觉得自己担心的太过了，狸猫换太子这种戏码怎么可能，嬴试当时可是守在外面一步未离。
现在她还记得自己进产房时拉着嬴试的手不断叮嘱他，“嬴试，你给我守在外面，听到没有？”
嬴试握着她的手，连连点头。
“你看好我的孩子，不要让别人有机可乘，知道吗？“
“我知道。”赢试再三保证。
“我要是死了，你就好好对我的孩子，你要是敢让他被人欺负，我直接杀了你。”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但抓着嬴试的手始终未松。
“嬴试，你要是敢让你的欢好欺负我的孩子，我就要你的命，你知道吗！”
嬴试什么也顾不上，他不断点头答应。“不会再有人了。”
“嬴试，我好怕，万一我死了怎么办？”姜环忽然开始哭，她真的怕了。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你死了，我陪你一起。”
姜环猛的甩他一巴掌，大骂道：“说什么鬼话，我们都死了，孩子怎么办？”
“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办？”
嬴试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他觉得姜环已经开始说糊话了。好在大门很快关上，他被拦在了外面。
床上的姜环突然想起这件事，她观察了会儿嬴试的脸，自己当时应该没使多大力，现在都没印子了。
姜环抱着孩子笑嘻嘻自言自语道：“哎呀，我的儿子，我竟然生了个孩子。”
“嬴试，我竟然生了个孩子。”
姜环神经兮兮的笑着。
嬴试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姜环这个年纪放在现代正是她读大三的时候。若是放在这里，那绝对是晚婚晚育了。
姜环抱了一会便觉得累，方才笑的太兴奋，现在过了那股劲。姜环直接就累瘫了，她靠着枕头问：“孩子取名字了吗？”
嬴试耐心的哄着孩子，摇头。
“叫冕吧，嬴冕。”
“嬴冕？”
“对，嬴冕。”姜环坚定道。“万国衣冠拜冕旒。”
“好名字。”
姜环嘿嘿一笑，“那是。”
读了这么多年书，总算派上用场了。这名字将来一定能脱颖而出，一骑绝尘。
不知想到什么，姜环眉眼沉下来，问：“我们的孩子是傀儡吗？”
嬴试答：“他只是我们的孩子。”
姜环没告诉他，她曾在梦中见白龙入腹，如今子辛算出她的孩子是天命紫薇星，是神的傀儡。
“阿环，你才是我的紫薇星。”嬴试抱着孩子，轻拍着他的背。道：“你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
他说完，似是哽咽了声。“可是，阿环我只有你们了。我知道我生来就平凡，紫薇星不会落到我头上，可他们都因我而死。即使我做了王，我依旧不是命中注定。我只是偶然间坐上了这个位子，但是还好，有你陪我。”
姜环起身，为他去拭泪水。“傻瓜，什么是天命？你起兵的时候是为了谁？你从来就不是为了当王而起兵，你是为了家人和百姓。什么是命中注定？你命中注定不是神选择的紫薇星，但你是黎明百姓的王，你就是天命，无需选择。”
姜环看着他的脸，沉声道：“赢试，你要记住，我即天命，万世不朽。”
“我即天命，万世不朽。”
就像子辛说的，人族不再受神的奴役，人族也不需要一个傀儡君王。从今往后，他们自己就是天命，万世不改。
自此大瀛朝正式废除祭祀制度，他成为第一位集王权军权与神权于一体的君王。
后世称乎他为“武灵王”，又称“灵王”。
嬴冕的出生，总算给阴郁烦闷的王宫增添一丝喜悦。
嬴试因此大赦天下。
只是面对子辛的尸体时，他依然会沉闷。
魏括押着卞梁进城，骊姬陪着一道进城。王城内的百姓唾骂着他们。
见到骊姬的那一日，姜环正抱着嬴冕坐在秋千上，她自言自语讲述着自己在现代的生活，虽然嬴冕听不懂，但只要姜环把秋千荡起来他就会笑。
见到骊姬时，她挺着肚子。姜环把怀里的嬴冕交给春月，骊姬二话不说就跪在她面前。
连叩响头哀求她。
姜环眼疾手快把她拉起来，宽慰她道：“我欠你一条命。”
骊姬知道她答应了，连身道谢。
姜环看着她的肚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卞梁并未被处死，只是被囚在王城里。沙州无主，前堂争执不休。
沙州也时常面临沙边部族的侵扰，再加上荒芜凄凉。派去沙州基本就是流放，在沙州一带做侯爵，日子过的还没一个郡守滋润。
朝堂上大多主张弃沙州，而另一派则主张保沙州。
如今寒冬即将临近，沙族需要赶在寒冷来临前劫掠一番才能抵御寒冬。
大瀛立国不久，根基不稳。因此不少大臣主张弃沙州。
这无疑是在卞梁心头上捅刀子。
姜环得知此事后狠狠的呸了一口。
“这群大臣怎么想的，今天把沙州拱手让人了，明天可就不好要回来了。今天大战是死一万人，等到沙族在沙州盘踞起来，那就是要死数十万人还不一定能拿得下沙州。况且，沙州百姓如今都是我大瀛子民，卞梁已经归顺，再将她们弃之，恐怕会引得民怨。”
嬴点头表示赞成，“我想让卞梁带兵去抵御沙族，沙州是他的故乡，为此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你是要让他将功赎罪吗？”姜环接过春月手里的嬴冕，她如今抱孩子已经抱的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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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王维
第80章 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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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试也说不出什么。
将功赎罪，怎么将功赎罪？论他再怎么将功赎罪，也改变不了白敬已死的事实。
为了稳定沙州的民心，不能杀他。
不杀他，嬴试该怎么向白氏一族交代。
到现在他都没能找到白敬的尸骨，至于祁绕，他恨不得直接杀了他。
“目前不能杀他，无论是出于对安定沙州，还是骊姬对你的情谊，都不能杀他。”嬴试眼眸深沉，道：“但是姚子靖，绝不能活。”
姜环没有再问，子辛对于嬴试而言，更像是一把双头刀，本以为会是自己的良兵厉器。背地里另一头的刀刃早就深深刺入自己的心脏里。
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刚开始在越州军营里遇到易容的刺客时，姜环就在猜，为什么刺客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那时候一心在猜是祁雍的探子在里应外合，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子辛临时布局。
这么一说，一切就都对上了。
春月那时作为祁雍的探子，并没有将消息全部报给祁雍。所以祁雍不知道她私底下去了越州军营，而子辛则作为胤州的说客来游说姜伯言。
为了促使越州尽快加入胤州阵营，也为了尽快推翻大夏这个傀儡王朝，子辛决定当机立断，利用姜环在越州军营的这个机会，来一场刺杀嫁祸给祁雍，促使越州加入胤州阵营。
至于后来他游说姜伯言，一切都是顺水推舟。
虽然姜环的目的也是如此，但还是子辛的布局更为有力，比起她的劝说，子辛则是随时随地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给祁雍泼脏水。
最后越州军反水，袭击驻守皇州的王军，而胤州顺利拿下奉京。
在立政殿里，祁雍死前说的那句话就令嬴试疑惑。
之前在胤州侯府的阿兰，即便是死，也不愿透露。后来嬴试查出，阿兰本姓风，乃是锦州人。
与子辛一样，是锦州人。
或许当初郭叔将她捡回来，就是子辛早已安排好的暗棋。
胤州侯府内抓探子，最后阿兰死在牢里，郭叔失落离开。子辛顺利进入侯府，接替了郭叔的位子，彻底成为侯府里的一员。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顺利打入胤州内部。
因为他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直到攻打王城时，祁雍派来的守将是申野，嬴试因此放慢了攻城的速度，子辛为了刺激他，不惜害死白政。利用他的死，刺激嬴试加快攻破王城，覆灭大夏。
后来，姜环打开了祭天阁的大门，她再次踏上子辛的住所。这里一地狼藉，那顶炉子已经蒙了灰，姜环在案上找到了子辛生前写的手记。
笔记上记录了无数次他为大夏君王占卜的结果，看着干旱烈火降临在人间，夏君却因为天神漠视，从而不管不顾。
看着饿死的百姓，夏君的眼中没有黎明百姓，他们的眼中只有天神。
子辛开始怀疑，天神难道不管百姓的死活吗？
为什么不在干旱时降雨，为什么不让夏君放粮救灾？
天神没有回应，夏君也无动于衷。
那么百姓在他们眼中到底算什么？
他是天地间唯一能接近神的人，他在无数次占卜中聆听上苍的耳语，断裂的兽骨，燃起的火焰，他看透了这一切的本质。
视他们为蝼蚁的伪神，借用天神强化王权的夏君。
子辛身处神权的最高位置，他本可以与王并肩，他本可以凭借着通神的本领凌驾于众生之上。
他已经走到了凡人中最高的位置，可以无动于衷，漠视这一切，享他的荣华富贵，直到下一个大祭司出现。可他始终清醒着，因为这一切不是他要的。
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四海昌明。这才是他最初想看到的，在一次次失望后，他心中对天神和紫薇星的期望彻底化为烟尘。
人族是迷茫中的蝼蚁，需要有人举起火把。
他愿以身做篝火，燃起这朦胧的黑夜。
人族不需要受神的摆布。
无用之神，不配他们的供奉。
身为大夏的大祭司，子辛清楚的知道天命紫薇星意味着什么，他推测这很有可能与祁氏先祖有关。大夏建立之初就兴起的祭祀制度到如今已经根深蒂固。
绝非他一人可以撼动。
只要天命紫薇星存在，王就依然是受神摆布的傀儡，谁会拒绝自己是天命所归呢？
因此，他决定选出一位人族真正的王。
一位民心所向的天下共主，而不是天命所归。
他最终选中了嬴氏一族，以嬴决的身份地位，能力品行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可偏偏他拥有紫薇星命格，所以子辛遗憾的放弃了他。
同时大夏气数已尽的预言已经出现，再结合嬴决天命紫薇星的身份，子辛轻而易举的算出了大夏的未来。
大夏依然会覆灭，而嬴决是灭夏之人。
祁氏一族被天神弃之，嬴氏一脉成为下一支紫薇星君王，新建的王朝依然笼罩在神权之下。
这一切绝不能再出现。
为了尽快覆灭大夏。
他利用刺客三番两次去刺杀祁禹，只是为了恐吓他加重他的病情。而云莲则是他刻意安排接近祁禹的棋子。
子辛比任何人都清楚祁禹对姜环的心思，既然祁雍可以送一个骊姬，那他也可以安排一个云莲。
只是没想到云莲最后为了掩护他安排的刺客而暴露。好在祁禹在祭天阁见到姜环后就疯了，祁禹想着姜环，甘之如饴。得不到又在心里憋了很多年，其实早就疯了。
可偏偏要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祁禹希望自己在姜环面前能是个正常人。
这一切都成为他用来刺激祁禹的利刃，用姜环来牵动着他的情绪。最后祁禹死了，多疑的祁雍上位。
为了加快大夏的覆灭，他尽可能的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
所以他向祁雍透露了嬴决紫薇星命格的消息，并将大夏无数已尽透露和嬴决联系在一起，诱导祁雍对嬴决下手。
而他选中的嬴试肩负起了替他灭夏的重任。
为了掩护嬴试顺利逃出王城，他救出姜环的同时利用彤去给宣阳侯府的嬴文送信，告知她嬴试有危险。最终嬴文在门前自刎，嬴试顺利出逃。
嬴试逃回胤州后，他为了嬴试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爵位。偷偷潜入牢中，劝说嬴决。告诉嬴决，他如今留在王城已然成了王都遏制胤州的把柄，嬴文已经被杀害，嬴试在胤州进退两难。
这一切皆是因为你，你成了他们举步维艰的把柄。
最终嬴决死在牢中。
嬴试顺利袭爵，起兵反夏。
而他则顺利逃出王都，投奔胤州。
子辛亲眼看着自己布下的局徐徐展开，而他也置身其中。
战火纷飞，大夏浮尸无数。
多少次，他也曾质疑，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吗？
他身为神的祭司，却是第一个反抗神统治的人。
若是失败了，他一样会身败名裂。他何尝不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蛰伏多年的他，动摇过无数次，但从未更改过初衷。
既然神的统治看不到希望，那么人族便由自己统治。
子辛在最后一页里放了一片枫叶。
姜环取出那枚枫叶时，时间仿佛停止了般。
她只身站在窗边，明亮的阳光落在那枚枫叶上。姜环想起自己之前也教过春月，将树叶夹在书中，可长时间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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