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励出了延庆宫,得知宫监已经去云阳宫宣旨了,他拍了拍窝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的朝朝道:“自己做的孽自己平!”
他龙骧虎步的回到紫极宫,命人给朝朝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而后在它的前爪上绑了一道柘黄色的绫条,抬来特意给它做的精致小步辇,将它装扮一新后放在步辇上。
收拾妥当之后,辛励拍了拍手说道:“谁掀的牌子谁去, 反正朕不去。”
“陛下……”盛福犹豫半晌,刚想开口劝说两句, 便被辛励一个眼神制止了,得嘞, 劝不得,再劝下去陛下该将他收拾妥当,一并打包送去云阳宫。
辛励顿了一下又说道:“明天,多赏赐她些金银器和绫罗绸缎吧。”
盛福点头称是,只能如此了。
蒋贵妃听说皇帝回朝后第一晚就要宿在云阳宫,气的摔了不少东西,但也无可奈何,细想想也是,第一晚留宿不一定是厚宠,有可能正正的撞在刀刃上,为此她平复了一下内心,开始打探起楚昭仪宫里的消息来。
楚昭仪原本是个有些端的人,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主动了两次,都没有落到什么好结果,自从回长安之后被太皇太后狠狠敲打了一番后,老实多了。
她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总能讨得到碗汤喝的,如今听说皇上翻了皇后娘娘的牌子,她心里虽然也很急,但见太皇太后没什么表示,她也只好耐着性子在自己宫里安安分分的待着。
云阳宫内除了孟瑶华,里里外外莫不战战兢兢严阵以待。
孟瑶华被夏禾和桃枝按在香汤里沐浴了一番,又在殿里熏起了苏合香,云阳宫上上下下的宫使颇为扬眉吐气,谁说皇后娘娘无宠,这不就来了嘛!
只有孟瑶华深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离戌时越近她反而越提心吊胆,不知道辛励这次又作什么妖?!
果不其然,当紫极宫的人抬了一只雪白雪白的狮子猫来云阳宫的时候,孟瑶华终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桃枝和夏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简直荒谬!陛下到底拿她们主子当什么了?!不愿来云阳宫可以不来,犯不着抬一只猫来羞辱她们主子!这传出去让人情何以堪?!好说不好听!
孟瑶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只胖胖的长毛白猫,伸手将它抱下步辇柔声说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宫格外不同,嫁猫随猫了。”
朝朝闻到熟悉的气息倒是一点儿都不忸怩,它优雅的舔了舔自己的粉嫩嫩的爪爪,趴在孟瑶华的前胸就不动弹了。
夏禾和桃枝反应过来后,忙命人关了殿门,只是低声嘀咕道:“真怪!这猫怎么长得像金公子的朝朝?”
朝朝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立马转过头去,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的摇了起来。
孟瑶华闻言回道:“大抵品相好的狮子猫都一个样,这只御猫叫什么?”她扭头问随行的太监,太监帮着皇帝干这等荒唐事,也很没脸!见皇后娘娘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有意讨个巧,哪里还敢说猫的名字,只帮皇帝打圆场道,“回娘娘的话,陛下临时被紧急军务绊住了,先遣一只猫来给娘娘解闷,等陛下忙完了,定会赶来云阳宫,这只猫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只等娘娘来为它取个名字。”
孟瑶华如何不知这是托辞,只是辛励身边的人有够得力,还懂得为这个不要脸面的遮掩一二,她闻言摇了摇头道:“到底是御猫,这如何使得。”
朝朝完全改了在紫极宫里调皮捣蛋的习性,它深知自己处于漩涡之中,由是乖巧的很。
孟瑶华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问:“这猫多大了?”
“一周多了。”
孟瑶华点点头,她将朝朝放在美人榻上,自然而然的推开偏殿的窗子,一只乌黑锃亮的猫咪应声窜了进来,一白一黑两只猫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孟瑶华坐在一旁劝说两只猫咪,要它们认识、要它们和睦相处、要它们做好朋友,然而情况逐渐变的奇怪起来,它俩非要吵架,由喵喵争吵变成了互相展示喵喵拳,最后打作一团不可开交。
孟瑶华一脸莫名其妙,她抬头呆呆的问道:“这白猫是郎猫?蜜猫?”
“公的……”紫极宫的小宫监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恭谨的回道。
“呀!糟了!这只黑猫是蜜猫,四海为家,很野的!”孟瑶华招呼人来给猫拉架,云阳宫顿时鸡飞狗跳。
然而两只猫猫互相斗气,从主殿斗到偏殿,从地上斗到房梁,从房梁斗到房顶,主打一个大战三百回合。
孟瑶华捏着一撮白毛道:“陛下不会生气吧?”
紫极宫的小宫监欲哭无泪道:“想必不会吧,这都是意外!”
孟瑶华一脸正直道:“嗯,是意外!”她弯了弯唇,自己回寝殿歇下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整个禁庭都炸开了锅!
有传言说,陛下在御书房批了一夜奏折,没去皇后的宫里。
又有传言说,陛下不仅没去,还给皇后宫里送了一只猫,用御猫代替圣驾。
不过,最炸裂的传言是,皇后宫里传了一夜的猫叫,状况极其惨烈!闻者惊心!
反正想看皇后笑话的都没看成!因为皇上有只甚为疼爱的御猫,皇后娘娘也有一只喂养多时的小猫,虽然皇上与皇后没在一起,但他们的猫在一起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而且事后紫极宫赏赐了许多财物给云阳宫,可见陛下对这事儿也是喜闻乐见的。兴许是一开始有人传错了?!陛下本来就是想配猫,不是自己想要……嗯,那什么。
太皇太后听说这事儿之后,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心情来?!这两人真的是奇葩!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么一看他和孟氏倒是十足的相配!
好几天之后,辛励才看到他的心肝宝贝朝朝,见朝朝一脸疲倦但精神莫名斗志昂扬,他不禁心疼的摸了摸它的爪爪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那个女人果然凶残,这种毒辣的招数都想得出来,幸亏自己没去,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好险,好险!不愧是孟怀鸣的女儿,果然招惹不得。
刚捉猫回来的小宫监擦了擦脸上的汗,心中暗道:它才不苦呢!它甚至都不想回来呢!抓它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朝朝在辛励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就要往外跑!被辛励关在偏殿里关了好几天,这才渐渐好了,偶尔还是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甚至得了小鱼干不舍得都吃了,学会往外叼了,到后来干脆领外面的猫来紫极宫吃御食,吃里扒外的很。
辛励看着黑黢黢的小蜜猫,一言难尽的说道:“你到底看上它哪里了?甚至连爹都不要了!”什么审美?没得被那个女人带偏了!但是说为着这种事儿去贸贸然废后,确实有小题大做之嫌,他只得暂且忍耐,待机而发。
正当辛励质疑朝朝的眼光时,心腹来报:“回禀陛下,洛阳城里姓季的商户悉数迁来长安,这是商户名册。”说着,他将一本小册子呈到辛励面前。
辛励掩饰的低咳一声,故作淡眉淡眼的模样接了册子,粗略的翻了翻,没有找到季时臣的名字,他又逐字逐字的比对过去,依旧没有季时臣的名字!
“……”辛励抖了抖册子道,“有所疏漏,下去重查!”
心腹心神一凛,领命欲要退下,他不禁暗暗嘀咕:明明复查了两三遍,确认无误才将册子呈上来,怎么陛下一口咬定有漏掉的?难道陛下在找什么特定的人?
思及此处,他又填补了一句道:“陛下,月前返回祖籍的没有登记在册。”
辛励心中一滞,低声命令道:“都算上!”
心腹重新下去干活。
辛励瞅着御案上的奏折出神,心里不禁嗤笑一声:沈蜜娘既然有本事招惹了他,那就招惹到底吧,他不喊停,她就不能中途退出!他不准的!
然而心中最一言难尽的还要数孟怀鸣,一方面是陛下在宫里用御猫代圣打发敷衍女儿,一方面是陛下在紧紧追查季时臣的下落,其目的一目了然,他凝眸望着沉沉夜色,有些话现在说出口并非最佳时机,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思索陛下查到季时臣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应对,一旦露馅,依旧陛下的性子,孟家吃不了兜着走,很难不被他迁怒到。
第42章
春秋代序, 四时流转,一转眼到了中秋佳节,长安天街之上会摆放许多花灯, 辛励案头上亦摆放了一只花花绿绿的花灯, 是端午那日的花灯, 也是他唯一一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不同色彩的花灯,他特意从洛阳带过来的, 一直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书案之上。
只是每日看到这个花灯, 他都想起沈蜜娘来, 想她的古灵精怪, 想她的温香软玉,想她的狠心绝情。
她的本命蛊恢复陷入瓶颈, 她便一脚踹开他,不要他了!
辛励越想越气, 最后他走入皇家藏书阁里苦读,寻找彻底恢复本命蛊的办法。
群臣却在琼林苑等急了,因为这日有宫宴,陛下要宴请群臣,以示恩宠。然而众人左等右等, 依旧等不到陛下露面,好生奇怪。
小十六见状忙问紫极宫的人自己皇兄去哪儿了?得知去了藏书阁,他立刻赶了过去,皇兄一读起书来便忘了时辰, 他得前去提醒一二,宫宴已经开始了。
小十六在一堆医书里找到了埋头苦读的皇兄, 他一一将书本放回原位。
辛励蓦然抬头,捏了捏疲倦的眼角问道:“十六, 什么时辰了?”
小十六低声回道:“皇兄,申时一刻了。”宫宴开始也一刻钟了。
辛励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踱步走出藏书阁,帝辇备在一旁,随时待命。
辛励心不在焉的上了帝辇,他在藏书阁里翻了一天的医书,仍然没找到怎么彻底恢复本命蛊的办法。
小十六的步辇跟在帝辇之后,他刚刚放书的时候,有瞄过几眼,那些被抽出来的医书都是记录南疆之事的,甚至与蛊相关,可见皇兄他还是忘不了教习娘子。
小十六想了想,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一样打转,不如自己直接请命去洛阳,找教习娘子的妹妹打听些事儿。
宫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按理来说辛励该离场了,他抬头瞥了一眼文武百官之首齐国公孟怀鸣,而后施施然离席。
未几多时,盛福来宣孟怀鸣御书房面圣。
君臣二人见礼之后,辛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孟爱卿年少之时曾经游学南疆。”
孟怀鸣心里一惊,他仔细琢磨着陛下此言何意?!因为一提南疆就不得不提南疆的巫蛊之术,而陛下是当年那场巫蛊之祸的直接受害者,陛下的生父生母也就是先太子与先太子妃甚至被巫蛊之祸连累至死,陛下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如今陛下主动问起自己在南疆的这段经历,意欲何为?
孟怀鸣一时不敢托大,只简洁的回道:“臣当年惧怕南疆蛊术,并未在南疆多做停留。”想来这个回答四平八稳的,放儿和蜜娘的身世早就被自己洗了八百遍了,甚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蛊女所生,想到这里,孟怀鸣的心思稍稍安定了些。
辛励失望的点了点头,他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巫蛊之祸后,皇家对于南疆蛊术的记载已经被人抹除过痕迹,谁干的不言而喻?!自己只能顺藤摸瓜慢慢询问这些去过南疆的朝臣,但这些人被当年的巫蛊之祸吓破了胆,每每提到南疆相关都三缄其口,半点有用的信息都不漏。
辛励挥了挥手,示意孟怀鸣退下,他枯坐在那盏花花绿绿的花灯前叹了一口气。
小十六这时也离开了宫宴,他在偏殿听了孟怀鸣的敷衍之辞,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见孟怀鸣退了出来,他拾步进去。
“十六来了?”辛励将今年的魁灯递给小十六道,“这是下面的人刚刚送来的,你拿去玩吧。”
小十六接过魁灯,见兄长的目光总若有似无的落在书案上那只花花绿绿的花灯上,他想了想回道:“哥,我听说洛阳白马书院天下闻名。”
“想去白马书院就读?”辛励问道。
“嗯,想去!”小十六干脆利索的答道。
辛励略一思索,白马书院乃天下文宗之所在,里面鸿儒名士数不胜数,小十六去白马书院就读百利而无一害,倒也无不可。
于是,他点了点头嘱咐道:“好,不过你得自己考进去,休想让我给你说情。”
小十六见兄长答应了,顿时眼里亮了一下,他笑道:“皇兄就请好吧!”
数日后,白马书院秋榜之上被一个叫金宏的人独占鳌头。
澄园的门被再次打开,小十六得偿所愿,他又悄咪咪去找蛮蛮玩,试图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来给皇兄参考。
在蛮蛮的花式抱怨中,小十六得知教习娘子归家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屈服于夫家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不得已而为之。
小十六愕然,他承认豪商巨贾是有钱,但跟权挨不上边,后来他又想了想,对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弱女子来说,即便是有些家底的商户她也是得罪不起的,看在蛮蛮眼里可不就是有权有势了!
“世间女子真苦,嫁了人便不得自由,生死苦乐都是夫家说了算。”蛮蛮叹息道,“若能遇到情投意合的还好,若是遇到中山狼,岂不是倒大霉了。”
小十六坐在她身边一边给她剥菱角吃一边安慰道:“你就没想着救教习娘子脱离苦海?”
“那岂是我能办到的?!”蛮蛮讶异道。
“不是还有我吗?”小十六拍了拍胸膛道,“若论家资雄厚,我们家也不差啊,任凭什么样的困难都能摆平!”
蛮蛮睨了他一眼道:“少吹牛!”
“但凡你说得出,便没有我做不到的。”小十六继续激将。
蛮蛮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道:“你这么厉害,就把这堆菱角都吃掉啊!”
小十六抬眸看了蛮蛮一眼,每每聊到关键之处这小丫头总能及时止住话题,半点不往坑里跳,跟她日常风风火火的性子很不相同,可见教习娘子的事儿并不简单,因为想让蛮蛮三缄其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当然,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她不信任他。
小十六只当寻常聊天似的,把他与蛮蛮的对话写在书信里呈至御前。
辛励收到小十六的回信,得知蜜娘是被迫才归家的,他心里一滞,好在季时臣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蜜娘离脱离苦海只差一点点了。
三日后,季时臣携家眷进京。
辛励以为太皇太后祈福的名义,命季姓家眷入玉清观祷经颂祝十日。
他鱼龙白服以居士的名义跟在玉虚道长身侧,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再见那人一面,如果她果真不愿待在季家,他愿助她一臂之力!
打醮仪式进行到第十日时,辛励并没有见到蜜娘,他内心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掀开今日参加打醮仪式的名单,仔细搜寻着,上面赫然有季时臣之妻沈氏的名录,他悄声问了随行而来的心腹之臣,心腹遥遥给他指了指。
辛励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一下子怔住!那女子二九年华,也完全不似蜜娘的容貌,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些小心拘束,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人绝对不是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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