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醒过来一直就这样了。”辛励敛着眸子,嘴角微微下垂, 表情很是挫败沮丧。
“随行的御医怎么说?”孟瑶华继续问道。
“他们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高手, 在这方面不甚擅长……”辛励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 “当然,我也没将这事儿宣扬出去。”
孟瑶华点了点头, 了然了, 原来全是这厮在自苦自丧自己纠结, 然后讳疾忌医。
“你是怎么打算的?”孟瑶华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是开门见山的问他的想法。
“擅长治这个的都在长安,我想先回长安。”辛励低声说道。
孟瑶华闻言弯了弯唇角, 他都预计还欠自己的五十万两白银了,可见对这事儿也是极没有信心的, 于是她接着问道:“假如在长安也治不好呢?”
辛励身形一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治不好的话,就打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孟瑶华替他回答道。
辛励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样打算。”
“皇帝陛下可是冒着举债的风险,都打算还我那五十万两白银了。”孟瑶华冷笑道,“还说不是想与我一拍两散?!”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辛励强自辩解道。
孟瑶华拍了拍手道:“哎呀,真是没有想到皇帝陛下还是这样正义的好人,不过皇帝陛下乃万金之躯,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而且还是两次,怎么能用黄白之物衡量呢?”
“你待怎样?”辛励目光幽幽的问道。
“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那救命之恩不得给我当猫做狗?”孟瑶华眨了眨眼说道。
“?”辛励讶异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良久之后, 他道:“等小十六成亲之后,我会下禅位诏书告知天下。”
“哎?!我不是不要你做皇帝了。”孟瑶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在治病这事儿上你得听我的。”
辛励深吸一口气道:“要是永远也治不好了呢?”
“那就一直治,没什么比活着更令人欣慰。”孟瑶华说道,“再者说,你有儿有女,又不用担心绝后,沮丧什么?”
“我不是厌弃自己,而是厌弃自己不能给你带来应有的快乐。”辛励低声叹息道。
孟瑶华害羞的低下了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伸出胳膊来,我给你切脉。”
辛励理亏,这会儿好不容易乖了,从善如流的把胳膊递过去。
孟瑶华拉着他在软榻旁坐好,她细心听脉,听了半日又换了另一只手腕来听,半晌后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把衣裳褪了。”
辛励错愕的看着她,活像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她道:“你这次中的毒十分诡异,又不能用蛊术,我也是一边思量着一边解,并不是十拿九稳的,你现在出现这种情况,我有几个想法,得一一仔细验证过才行,不是故意要占你什么便宜的。你就想,假如此刻在你面前的是太医院的老御医,你还会如此……嗯,别扭吗?”
辛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腰带,孟瑶华自己悄悄转过了身去。
半晌后,他声音似蚊道:“好了。”
孟瑶华故作镇定,转过身来拿出蛊医应有的姿态来,她在他的腰腹处一一按过,边按边问:“有感觉吗?痛不痛?”
“有,不痛。”辛励照实答道。
在孟瑶华的手将要下移时,被他一把扯住:“别看。”
“陛下不要如此讳疾忌医,你把我当成太医院的老太医就不羞了。”孟瑶华安抚道。
但他仍旧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固执着什么似的。
孟瑶华只好好脾气的劝道:“你不怕治不好啦?给我看看。”然后她不由分说的掀开搭在他腰间的细毯,朝下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更衣正常吗?”
辛励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
“?”孟瑶华一脸疑惑,她又问了一句,“真的正常?”
辛励依旧点了点头道:“真正常,我每日吃食多少是有定数的,何时更衣亦是有定数的。”
孟瑶华明白了,她亮出一根金针来,小心谨慎的戳了戳,而后问道:“疼吗?”
辛励摇了摇头,孟瑶华将金针刺的穴道往上移了移,接着问道:“疼吗?”
“有一点儿。”辛励道。
孟瑶华收了探穴的金针,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当是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小周天末端的紫青淤痕也证实了这一点儿。
她又问道:“除了这一处不对劲儿,还有别处不舒服吗?比如,头疼、四肢发麻什么的。”
“没了。”辛励干脆利索的答道。
“陛下,不要讳疾忌医。”孟瑶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
“偶尔才会手脚发麻。”辛励随口补充了一句。
孟瑶华指着自己的衣服袖子说道:“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玄色,袖口的菱形绣块有五种颜色。”辛励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说道,“这五种颜色分别是朱红、黛紫、浮白、柳绿、孔雀蓝。蜜娘,我的眼睛没问题。”
孟瑶华略微放心的点了点头道:“情况还不算糟糕。”
二人正说着,辛励的人急匆匆的赶来,在门外哭笑不得的禀告道:“陛下,孟相和南诏王打起来了。”
辛励闻言拧眉,虽说他不甚了解南诏王段成,但他了解孟怀鸣啊,孟怀鸣多稳重的一个人,也会跟人动手吗?
孟瑶华将金针放入针袋里,边小心翼翼的卷针袋边问道:“谁赢了?”
“孟相是文臣,南诏王武艺平平。”那人如实回道,“二人正战的有来有回呢。”
这不是菜鸡互啄吗?!孟瑶华放心了。
辛励纳闷道:“他们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会打起来?”
孟瑶华捂嘴笑道:“我哥和段蕤是不是在一旁看热闹?”
那随从摇了摇头道:“属下见孟将军和段世子吓得躲了起来。”
孟瑶华转头对辛励说道:“昔年南诏王差点娶了我阿娘,咱们也悄悄看热闹去,哦不,拉架去。”
辛励了悟了,原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孟瑶华带着辛励抄小路绕到随从说的地点附近,她牵着辛励悄悄往假山后面躲,一个不妨差点踩到人,抬眸一看,好家伙!孟放和段蕤都在呢,边观战边肩膀一颤一颤的忍笑不已。
见孟瑶华和辛励过来了,孟放往里退了退给二人留了个空地:“蜜娘,陛下,这边来。”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边打边骂的二人。
“孟怀鸣,多少年了,你幼稚不幼稚,怎么只会苦肉计这一招?”南诏王骂骂咧咧道。
“哪里有招?我对阿灵只有真心。”孟怀鸣边出剑格挡应对南诏王的劈刺,边回道。
“啊呸!”孟怀鸣这话就让南诏王听不上了,将阿灵晾在落月城的不是他孟怀鸣又是哪个?这会儿装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没得让人恶心。
南诏王手中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恨不得一口气砍了这厮。
孟怀鸣瘸了一条腿,应对的有些滑稽,数次有惊无险,看得孟瑶华心惊肉跳道:“阿爹还伤着,这样下去行不行啊?”
辛励观战片刻,解说道:“只是比划着玩的,做不得真。”只要沈灵不出现,这二人打累就不打了。
段蕤见状安慰道:“我爹武艺稀松平常。”
孟放点点头道:“好巧,我爹也是。”
孟瑶华:“……”不过在兄长看来,除了辛励,谁的武艺都挺稀松平常的。
几人正看得起劲呢,沈灵从另一条小路上款款走来。
“阿灵!”南诏王段成先看到了她,惊呼一声,然后顺势一推,推掉孟怀鸣的攻势。
孟怀鸣闻声滚落在地,甚至在地上夸张的转了好几圈,把自己转进了荷塘里。
假山后观战的四人瞬间目瞪口呆:“……”孟怀鸣跌倒的地方离着荷塘还有好几丈远呢,还可以这样吗?!
段蕤剥完手中的莲子拍了拍手道:“令尊好身法,他跟我爹对打的这几下都不如他滚到荷塘里的这一段来得精彩。”
孟瑶华哪里听他的打趣,她记挂着她爹身上还有伤,便想出去看看,被辛励一把止住道:“沈夫人已经派人打捞了。”
孟瑶华:“……”
只听南诏王怒号一声:“孟怀鸣,你这个奸诈小人!”
段蕤扶额,他算明白当初他爹为何会败给孟怀鸣了,败的一点儿都不冤,且不论真心,二人的演技就天差地别着呢。
孟怀鸣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形容狼狈,他又生得俊雅,更显几分可怜,可偏偏他还做气息奄奄状道:“是我自己伤势未愈偏要逞一时之快,非要陪段兄练剑,日头一照头脑发昏,被段兄推进荷塘也在所难免。”
南诏王张大了嘴巴,颤巍巍指着孟怀鸣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二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被孟怀鸣那张嘴一说,倒成了他无理取闹,他头脑发昏,他无能狂怒……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
“闹够了没有,小辈看着呢!你们俩不觉丢脸吗?!”沈灵被这俩没脸没皮的辣到了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二人皆虎躯一震,四处张望,孟放领着身后的三人抬脚就跑。
“略略略,大人打架,羞羞!”小兕子和麒奴从另一处钻了出来说道。
一个错眼,被孟放等人跑掉了。
到了安全地带,段蕤拍了拍胸膛对辛励说道:“我爹和孟相公平竞争,我与陛下也要公平竞争。”
孟放睁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段蕤,心说:虎口夺食,你不要命了。
辛励微微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道:“哦,是吗?”
孟瑶华:“……”
第98章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着。
段蕤私下悄悄对孟瑶华说:“他若待你不好, 你不必委曲求全,还有我呢。”
这话被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的辛励听到了,又是一番操练, 辛励可不是孟怀鸣, 他功夫好的很, 直看得双生子在一旁道:“爹爹威武,段叔叔爬起来继续打!不要放弃!”
段蕤:“……”嘶, 这对小白眼狼, 他白疼了!!!
最后是孟瑶华拖走了辛励, 段蕤这才避免内伤。
辛励边走边冷笑, 敢明目张胆的撬他墙角,段氏活腻了!
蛮蛮冷眼看着, 这一个个不是说为她提亲来着吗?!怎的如今看来像是自顾不暇了?
远在长安的小十六也很急,不仅很急, 他貌似还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听说他的兄长、心爱的姑娘、嫂嫂、孟相,在落月城过得好极了,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兄长是没什么大事了,小十六将泰半心思放在了求娶蛮蛮上, 每每遣信使去落月城询问兄长此事进度,都被兄长一句欲速则不达给噎了回来。
小十六:“……”
却说辛励此刻正躺在软榻上,被孟瑶华针灸,他浑身被扎的像个刺猬一样, 一根根金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你这次中的毒比较诡异,不能用医蛊来解毒, 只能用金针走穴的法子来清理余毒。”孟瑶华解释道。
辛励看着她,张了张唇, 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见他这副模样,孟瑶华问道。
“没什么。”辛励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后,就当孟瑶华开始拔针的时候,毒血顺着她起针的地方缓缓往外冒。
辛励惊异的张大了眼睛,他刚欲起身仔细瞧清楚时,被孟瑶华一把按下道:“好好躺着,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余毒,再乱动下去又要散了。”
他乖巧躺好。
孟瑶华一边起针一边问道:“今日怎么又跟段蕤打起来了?”
辛励目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欠揍。”
“城主府目前只有我一个蛊医,你把他打伤了,还不是我去看?”孟瑶华和声细语道。
辛励顿了顿,而后认真思虑了一番方才说道:“那我下次直接打死他,省的你烦劳。”
孟瑶华:“……”她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这人越活越幼稚了。
半个月后,辛励的身子逐渐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这是孟瑶华最后一次用金针替他引出余毒,她收起最后一根针道:“小十六又来催你了。”
辛励点了点头道:“他还年轻,容易沉不住气。”
“你何时回长安?”孟瑶华心想:他没有旁的要紧事儿,早该回去了。
“我也跟沈家提亲了。”辛励道。
孟瑶华将金针擦净插入针袋中,闻言抬头说道:“如此小十六也可放心了。”
辛励点点头道:“他还是很孺慕你这个皇嫂的,当初你离京回了落月城,他还跟我闹了好一阵脾气呢。”
“???”孟瑶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给谁提的亲?”
“当然是跟沈夫人说的我们俩之间的事儿。”辛励理所当然的说道,“小十六那边有孟相操持着,我很放心。”
孟瑶华:“……我娘她答应了?”
辛励点点头道:“应了。”
“这怎么可能?!”孟瑶华坚决不信!
“不过沈夫人说,婚事得照着落月城的规矩办。”辛励温声道。
“你知不知道落月城在这方面有何规矩?”孟瑶华似笑非笑的问道。
辛励顿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来,他看着她扑朔的大眼睛,认真问道:“是何规矩?”
孟瑶华没再说下去,抱着药箱走了,出门前还好心的指点他说道:“我爹对落月城的城规极为熟稔,你不妨去问问。”
辛励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忐忑,他不是个拖沓的人,当即便寻了孟怀鸣去。
当孟怀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知他落月城男女成婚时需要抢婚,一家好女百家求,谁能抢到谁就是最有本事的新郎,新娘就会嫁给谁。
辛励:“……”离了个大谱,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听完孟怀鸣的解释,辛励抬脚就往外走,杀气腾腾的。
孟怀鸣看得眉间一跳,他急忙问道:“陛下要去往何处?”
“打段蕤。”辛励淡淡的说道。
孟怀鸣:“……”
段蕤刚刚在榻上爬起来,就扶着腰来找孟瑶华,他苦口婆心的劝道:“那皇帝有什么好?也就有权有势了点儿,能打,比旁人长的略齐整了些,这些都是虚的,他虽然千般好万般好,可是对你不好就是不够好。”
段蕤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向来专制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都得由着他的意思来,差一点儿都不行,蜜娘你想啊,跟着这样的人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还听说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他这一刻稀罕你,但宫里总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他这真心能保鲜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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