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义舟哪管得了这些,抬脚便要跟上,阮言文忙拦住了他:“父亲!莫急,有事回府再议.....”
“再议!什么事情都再议!阿茗都醒了,我这个当爹的见见她都不成吗?”阮义舟有几分急切,自阮瑶清受伤以来,他一眼都没见过,几度请求要面见皇后,都被皇帝否决挡了回来,如今听说人醒了,他一颗心摇晃着无法落地,只见一面,只见一面她安康无事,便可放下心来。
阮言文神色复杂,面上凝重,看了眼徐元白离去的背影小声道:“父亲,莫要让阿茗为难,她隐忍至此,你当知道她很为难。”
“可!可.....”阮义舟面上似苍老了好几分,眼里头满是无可奈何,倚靠抓着阮言文的手带着颤抖,失神的看着前面渐消失的明黄声音,喃喃自语道:“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阮言文未语,只是眼睛微微一眯,眼里头是疏离至深的寒凉。
徐元白脚步有几分急促,半刻中后抬脚进了坤宁宫,刚一到门槛处,便听到里头嘤嘤啜泣的声音,徐元白脚步微微一顿,眉头有些不可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伸手便推开了殿门,一眼便见到虚靠在床头的阮瑶清,她面色苍白,远远看去似一株落霜兰花,带着几分无力与破碎。
她有些无奈,轻声安慰伏在自己膝头哭泣的菱星,言语温柔道:“本宫这不是醒了?莫要在哭了,你这眼泪怎么这样多。”
菱星哭的几乎要岔气:“可算是醒了,娘娘,你可吓死奴婢了.....侯爷他....”
“醒了?”一道沉声打断了菱星的话,两人纷纷转头,一见是徐元白,阮瑶清面上温婉一笑,便要起身请安。
徐元白忙上前拦住她道:“既身子不好,这些虚礼免了就是。”
阮瑶清莞尔点了点头,菱星极有眼色,躬身便退了下去。
“恢复的怎么样,伤口可疼?”徐元白抬头看她,见她比往日还要纤瘦些,似薄雾一般,随时都可能消散离去,不禁开口问道。
“莫须先生方才来过了,说是恢复的不错,圣上国事繁忙,还要分心记挂,实在是臣妾的过错。”
她惯来似杨柳一般坚韧,即便是受伤如此也不肯俯首娇怜,虽楚楚可怜,却总让徐元白觉得带着几分疏离,若是换成了唐亭羽早已哭泣的趴在他怀里头了娇弱轻啼。
一时间两厢无言,徐元白手不住的抚摸着拇指上的紫玉扳指,掀了掀眼皮到底道是问出了声:“那日的口谕,你可记得是谁来传的?”
阮瑶清抬头看他,眼里头带着迷惘,下一刻领略到他的意思,迷惘之色渐渐变灰,思索片刻低声道:“是个眼生的婢子,可臣妾又好似在哪见过她。”
徐云白眼里头闪烁一下,见她低头不语,才添补道:“本想着你身子不适,好好安歇才好,才未叫你去游湖,怎想反叫人钻了空子,受到这样大的灾厄,也是无妄之灾了。”
垂头的阮瑶清睫羽轻颤,自知道他这三言两语不过是安慰罢了,也是自己痴了,这游湖有贵妃在侧,圣上怎会想起她来,还眼巴巴的赶去,不禁轻笑的摇了摇头。
她依旧垂首,抬手抚摸着手上的玉尊如意道:“还是圣上思虑周全,是臣妾未考虑周详,才中了旁人的算计。”
这话一落地,也不知怎的,徐元白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道“你放心,朕已命人彻查,必定给你个交代。”
本以为她会如以往一般,温顺点头,怎想她摸着如意的手一顿,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忽的抬眼看他,眼神里是少有的镇静,冷不防道:“若是与唐贵妃有关呢?”
徐元白眉眼一眯,神色募自凝住,抿唇道:“她是有些娇气,与你虽偶遇龃龉,却并非心肠歹毒之人,她那胆小的样子,怎敢如此,皇后莫要多思。”
这话,徐元白也不是第一次这般说与她听了,这般明晃晃的偏袒,自唐氏入宫以来便不时发生,但也不知为何,以往听着心虽有些难受,却不敌这回的刺耳。
她嘴角微微一勾道;“那臣妾在圣上眼里是怎样的?可是会随意怀疑冤枉谁的?”
徐元白神色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只沉看着她不语。
阮瑶清勾起的嘴角不禁渐平,将玉如意伸手便扔到了一边,心上叹了口气,忽而道:“臣妾有些想家父了,细数来已有两年未见,此次大难不死实在感切父亲与兄长,不知可能得皇上恩典,让臣妾与他们见上一见。”
男人声线微沉,看了她一眼道:“准!既皇后想见,那便招来就是,明日下朝朕便带他们来此如何?”
准了,她求了两年未应的事儿,他竟准了,阮瑶清不知为何,嘴里莫名有几分苦。
“多谢圣上!”阮瑶清躬身答谢。
两人在一起,惯来无甚私话可说,只是相处久了,倒也觉得自在,阮瑶清背后有伤,不能躺着,只得伏在软枕上,不过片刻,便又沉沉睡去。
不过半刻,殿门又被人推开,来人是何厚。
何厚看了眼床榻上的徐元白,不禁叹了口气,才走到徐元白身侧小声道;“圣上,春意来了。”
徐元白难得觉得有些几分平静,此刻闻声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何厚道:“唐贵妃病疾复发,方才晕厥过去了。”
“不是已经痊愈多时了?怎好端端的会复发。”
自然不会好端端的复发,何厚虽心下鄙夷唐亭羽手段,却未敢多言一句,只是摇了摇道了声不知。
“春意还在殿门口?”徐元白搁下奏章问道。
“是,还等在殿门外。”
徐元白会头看了眼沉睡的阮瑶清,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拉了拉锦被道:“是要去看看。”顿了一下又对着何厚吩咐道:“看顾好皇后。”
何厚心下叹气,点头应是,关上殿门后便守在了门口。
殿门关上的刹那,床榻上原本酣睡的人,却蓦然睁眼,眼里头哪里有半分惺忪,眼中清明似月光皎洁,看了眼殿门,只听她自嘲嗤笑了一声,而后慢慢爬了起来,转头便看到了那抹翠绿,愣了半晌,那柄玉如意经年把玩也不知何时竟有了几丝裂纹。
虚无漂浮的徐元白虽想留在阮瑶清身侧安抚,可无奈这是徐元白的前世的梦境,下一刻意识便被拉到了晨阳宫。
刚踏入晨阳宫,四下布置几近奢靡,与方才的坤宁宫相比不相上下。
徐元白刚走进殿内,便看到御医吴礼在场,而唐亭羽则昏在榻上。
一见到徐元白,吴礼忙低头跪拜,徐元白颔首走到床榻便,看了眼唐亭羽,也不稳吴礼病情,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吴礼一愣,本打了好一肚子腹稿的话顷刻间便作废,长吁了一口气忙退了出去。
“都下去!”徐元白冷声呵道。
春意看了眼床榻上的唐亭羽,有些踌躇不决,却见徐元白一个眼神利扫过来,打了个寒颤,忙退了下去。
待人都退了出去,徐元白起身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眼床榻上的唐亭羽,眼睛眯了眯道:“是朕平日里纵你太过了!连皇后的主意你也敢打?”
方才还昏迷的人,此刻猛地便坐了起来,一脸的惊恐道:“圣上可是听了什么人胡言乱语?怎...怎么能怀疑亭羽....”
边说着竟还委屈的啜泣起来,她本就孱弱,带着一副病美人模样,声音又娇软又偏爱撒娇,举手投足间皆是搅动人心肠的楚楚可怜。
若是以往,徐元白已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可此番他只冷冷的盯着她看,眼里头似有千年寒冰一般沁人,眼前的徐元白着实陌生,直看得唐亭羽心下生惊,本还有些迎刃有余的心募自便是一凉。
“表哥.....”
“哗啦”一声,徐元白手中把玩的茶具猛地便咂到了地上,惊的唐亭羽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徐元白,方才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喉中,只听他冷冷道“你真当你这贵妃之位,朕动不得了?”
第54章 真相(二)
唐亭羽面色苍白, 一副被伤了心似的欲言又止,眼眸轻颤又啜泣起来,起身下榻便扑倒徐元白怀里, 一双眼睛像被人丢弃了的可怜模样:“表哥,我一心待你,你怎能这般怀疑我。”
徐元白看着面前娇柔可怜的女人, 不禁心下有些寒, 目光似秋日落霜一般一寸寸扫在她的面上:“去坤宁宫谎报的婢子被抓住了, 你可要去看看?”
唐亭羽募自一颤, 抓着徐元白衣袖的手便松了力气, 瘫坐在地上,待反应过来忙要喊屈, 一副抵死不认的架势。
徐元白一双眼睛更冷道:“慎刑司你可是想去住住?”
唐亭羽哆哆嗦嗦的看向徐元白, 见他一脸认真便知这回他真是怒了, 此刻才觉恍若坠入冰窖一般, 猛地起身抓住徐元白宽大的衣角,伏在他膝前一句句哭诉道:“我, 我只是嫉恨她能得表哥与姨母青眼, 基本上处处高我一处, 亭羽唯有的只是在表哥心里这处比她高些, 只不是想趁此气气她罢了,才以表哥的旨意将皇后引来。”
听她一字一句巧言善辩, 徐元白此刻孱弱可怜的表妹陌生,目光审视道:“船舫与刺客....”
唐亭羽忙摇头否认,眼泪顺着眼角撒落到地上:“不, 不,那些真的不是亭羽安排的, 我虽嫉妒皇后,却从未想过谋害她性命。”她紧紧抓着徐元白的衣袖:“表哥,亭羽什么性子,您当是最清楚的,我怎会如此蛇蝎心肠,若是知道皇后会遇此恶事,我万不会为出口气将皇后引来的....”
她就是担心会被怀疑,才自始至终不敢答应,怎想徐元白洞察力这般了得,能找到那个传信的婢子,要知道谎报皇上口谕,与刺杀皇后的罪责简直天差地别,前者她撒撒娇,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后者就.....
再者,皇后遇刺她也全非毫无干系,落水一事是她设计的,可刺客她实在不知,她此刻好比螳螂在中,后有黄雀,叫人设计罢了。
徐元白只是看着她不语,潭水深的眸子似深渊一般,直看着唐亭羽一阵心惊,见他面色无半分松软,敛下眸子慌不择路,一眼看到前面绣篮里的东西,咬了咬唇心下一狠,猛地站了起来便抓起绣蓝里的剪刀。
她将那剪刀利刃处抵在手腕上,一脸的哀戚道:“亭羽与表哥,年少定情,自亭羽知事以来,心里唯有表哥,怎想亭羽福运不足,只能眼睁睁的见表哥娶她人为正妻,亭羽不想其他,唯想能侍奉表哥身侧便足以,表哥信我便活,不信我即便生也无意,唯有以死明志,诉我这一身清白!”
说话间,她目光不离的看着徐元白,想要辨析他面上的表情,见他面上无半分心疼,咬了咬牙便用力刺去。
“滴答,滴答....”嫣红血色似莲一般落地绽放开来。
自始至终,徐元白都冷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由着她哭诉,由着她将利刃刺进手腕,只抿着唇默认。
唐亭羽一贯知道,她这表哥心冷的很,他是天生的帝王,那有什么慈悲心肠,一贯镇定的可怕,虽一贯宠她但要说真非她不可,她倒没自信至此,不然也不会有阮瑶清了,他冷心冷肺,对她是闲来无事的施舍,亦是情欲的舒缓,至多会有几分青梅竹马的别样心绪,要说宠爱,其实怜爱更多。
他要的不过是听话女子的陪伴,也是他这温柔乡太过,以至于她一时慌神毙溺其中,高估自己在徐元白心中的地位。
她身子本就孱弱,不过须臾之间,就虚弱的颤颤发抖,眼神渐渐虚离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正要昏倒刹那,才见椅子上的男人起身抱住了他,唐亭羽眼前晕白一片,虽看不清徐元白的表情,心里头却是松了口气,幸好,这关算是过了。
徐元白抱着唐亭羽面色复杂,盯着鲜血仍旧汩汩流淌的手腕出神,片刻后眼眸一闪,伸手捂着了她流血的手腕,对着外头喊道:“来人!传御医。”
来人是齐佰,不过片刻,便将鲜血止住,他颤颤巍巍擦了下额间的冷汗道:“贵妃身子本气血不足,弱得很,如今又失血过多,虚弱过度才会晕厥过去,老臣去开些补气血的方子好好补补,莫让她再受刺激,便可很快痊愈。”
徐元白颔首,甩了甩手,齐佰松了口了气,忙退了下去,在门槛处恰与匆匆而来的禄二擦身而过。
齐佰微微躬身,算是请好,心下确实叹息:这后宫还真是不安宁啊,不过短短一月,已有两位主子见血,看禄二这急匆匆的样子,不知又是谁要遭殃了。
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摇着脑袋便出了晨阳宫。
禄二掀起衣袍便跪倒在地上,看了眼床榻上的唐亭羽道:“殿下,谋害皇后娘娘一事有些眉目了。”
徐元白眼神微眯,手细细摩挲这紫玉扳指,一时间四下皆静,禄二摸不准徐元白的心思,正诧异间,却听他道:“三日之内,定下此案,这案子弄得后宫众人任心惶惶,是时候该了解结了。”
禄二闻声一愣,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眼下这事儿只是尚有眉目,且这事与唐贵妃脱不了干系,如何三日就能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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