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狐疑:“她给的?”
见她不信,程萝嘉急的跺脚:“当然是三姐姐给的!母亲若是不信,我们回去问问就是!”
说着就要拉着王氏再往渊亭阁里闯。
她一把拦住了程萝嘉:“她可说了什么?”
她撅着嘴有些气:“说是说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说这东西金贵,她不好带走,放于我这儿让我好好保管,待以后见了,再还与她。”
王氏闻言略是失神。
程萝嘉见她似是还不信,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回渊亭阁。
只是片刻,王氏忽而将那玛瑙递给了程萝嘉,眼里满是认真一字一句道:“嘉儿莫闹了,母亲信了,这东西金贵,你可要好好保管,你三姐姐给的东西,万不能丢,这东西的意义可很要紧。”
她接过了玛瑙,用力攥了攥,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怀里:“那是自然的,下回见了三姐姐我还要还给她的,怎能弄丢。”
王氏拉着程萝嘉前脚走出了渊亭阁的院子,菱星便捧着汤药进了屋里。
“姑娘,今日晚份的药好了,您喝了好早些睡罢,明日便要启程,还需多养养才是。”
阮瑶清看了眼泛着浓郁苦味的汤药,皱着眉头:“怎还要喝?今早不是才喝过吗?”
话虽嫌弃,却是接过了汤药。
菱星抿唇笑着,手拿着蜜饯,见她咕咚咕咚将药喝尽忙递过去。
“姑娘还似小时候,还是这么怕苦。”
阮瑶清嘴含着蜜饯,哼哼两身,翻身便要睡下。
菱星眼尖的瞥了一眼,见她手上空空少了物件,疑惑问她:“姑娘,大爷给您的玛瑙串子呢?我方才出门前还见您拿着呢。”
待舌尖的苦味消弭殆尽,她才吞下了蜜饯点了点头答她:“嗯,送给四妹妹了。”
菱星解了惑,还颇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四姑娘啊,还是姑娘做事妥帖,四姑娘素日待您不错的。”
说着边转身去收拾东西,明早便要启程,她需得规整规整,以免缺了些什么。
榻上的幔帐被放下,薄纱微透,她懒懒的靠在软枕上,透着纱看向菱星忙碌的身影,有些失神,明日便要离开了,也不知到底躲不躲的开……
她喝了药,有些事情越想越混沌,一会便睡意沉沉,她放下半撑着软榻的胳膊,翻身向内,片刻便呼吸浅浅朦胧睡去。
次日一早,阮氏一家坐上了回京的马车,车马辘轳向北,阮瑶清怀里抱着程素的灵牌,程氏一族的身影越行越远,快瞧不见时才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她眼神深深,抱着灵牌喃喃自语似的:“娘亲,咱们走了,你在看一眼方州,此去也不知道何时才归,爹爹在京城有了府宅,以后我们便安家在长临了………”
只车马刚行至城门处,募得便停了下来,阮瑶清与菱星皆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何事,少顷,车厢被人敲响,是阮言文。
“阿茗,阮家来了人,你可要见见?”
阮家?阮瑶清了然了,父亲成了侯爷,阮家那伙子见利忘义之人,自是要巴巴地贴上来的,早前便听说父亲挡了几回,也真是没辙了?竟是堵到了城门口。
她默了片刻:“不见了,这些年我也没见过什么阮家人。”
明明是在一个州里,他们却是向来将她当作不存在的,即便见了,也未打过招呼。
“好,菱星伺候好姑娘,她要是不适,便来喊我。”
菱星应是。
车马未停多久,便缓缓前行,她掀起一帘角看了一眼,恰撞到一墨深的瞳孔,车马越行越远,她没瞧清那人是谁,但却能感觉那人沉似寒霜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她松了帘角,觉得莫名。
菱星见她微愣,不放心问了她一声。
她摇了摇头,便将那淡淡不适感抛却至身后。
………
………
车马缓缓行了七日才行至一半路程,夜深他们下榻在驿站休整。
一封快信送到了阮义舟手上。
此时他们一家三口正坐在桌前用膳,他接过信件,粗略看了一眼,眉募得便是一沉。
阮瑶清莫名,搁下筷子喊了一声:“爹爹?”
阮义舟手攥紧了信,面容肃穆:“太子病危,我们需早日回京!”
顿了一下对阮言文道:“言儿,着人安排,今晚便赶程回京。”
——
太子危重,阮义舟作为成侯,只得加快了回京的脚程,本还需十来天的路程,他们仅用了四五日便入了京门。
到成侯府门第时,已是日落西下,西边的云彩将天染的透红,极是漂亮,夕阳映着红光照射在门禁森贵的府门上,显得格外贵气。
马车缓缓停下,侍卫下马敲响了成侯府大门,不多时,里头的出来一众奴仆,打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生的很是面善,笑着就迎了上来,是成侯府的管事李伯。
管事笑着上前:“侯爷回来了,舟车劳顿,定是辛苦。”
阮义舟颔首下了马车问道:“府医可安排了?”
阮言文就跟在他身后,转过后面那辆,掀起帘幕就钻了进去,片刻后便见他小心的抱了一俏丽少女下车。
少女一身青绿衣裙,身带斗篷遮蔽得严严实实,只听她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声音孱弱无力,管事一眼便知,这便是侯爷的嫡女阮瑶清。
他忙点头:“收了侯爷的信,奴便着人安排了,此刻人正在府内侯着。”
“命他去菡萏院!”说着阮言文便抱着她脚步不停的往府内去,阮义舟则紧跟在身后。
连日的舟车劳顿,阮瑶清那本就病弱的身子雪上加霜,从昨日起便起了低热,昏昏不醒只喂得进米水,只喂的进参药吊着精气神儿。
“好,好,老奴这边去唤人。”
菡萏院
半刻钟后,李管事便携着一年轻男子而来,是个和尚?
样子生的清秀,青丝被剃了干净,光着脑袋,有些违和,眉宇间带着股仙气儿。一身粗布白衣袭身,身型倒是略瘦弱,拎着医箱便迈进了菡萏院。
见来人如此轻岁,阮氏父子眉目皆是一掠,纷纷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一眼瞧出他们顾虑:“侯爷这位是亦大夫,有得一身好本事,师从莫须大师,是他的首徒。”
莫须?
此话一出,阮氏父子皆是一惊,颇是默契的相视看了一眼,莫须是当今在世的高人,掐算占星医术皆是精湛,民间向来有人传,是神仙下凡落在三危山上,故此莫须深受皇帝的信重,道是真没想到,能请的到他的徒儿。
既如此,阮氏父子心倒是沉了沉,虽心头有疑虑,目下却无旁人可用,阮义舟拱手“有劳亦先生了。”
亦生端着笑,无视他们的迟疑,面容依旧谦和“客气。”顿了下直接道“不知病人在哪?”
“这边请,先生跟我来。”
阮义舟说着就把人往房内引去。
寝屋内,面色苍白的姑娘正闭目昏去躺在床榻上,却似睡的极不安稳,鸦雀似的长睫总时不时颤着,眉头也微微皱起,看着就难受得很。
亦生见她状态,眉目机不可微皱了一下,掀起衣袍坐在了床榻旁的矮凳上,望闻问切细细把脉片刻,缓缓松了口气。
阮氏父子杵在一旁焦急万分,欲言又止又不敢打扰。
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李管事闻声出门,片刻后又推门而入,走到阮义舟身侧,看了眼亦生小声道:“侯爷,宫里传令,让您即刻入宫。”
阮义舟皱眉,看了眼床榻上的无半分苏醒意思的阮瑶清,有些难动身。
阮言文了然,拍了拍他肩道“圣人旨意,阿爹莫要耽搁了,阿茗这处有我。”
既如此,阮义舟便无可耽搁,有些疲累的捏了捏鼻梁点头道:“好,若是有事,即刻让人入宫寻我。”
又交代了两句,便出了菡萏院的房门。
小室内,檀香微微,寂静无声,阮文言半靠在床柱上,双手抱胸的看着亦生。
片刻后便见终于停了诊,甩了甩袖子起身。
阮文言忙站直身子问他:“先生,小妹身子如何?”
他摇了摇头,看了眼昏迷的阮瑶清直叹气:“她身子本就弱,寒气入肺腑伤寒多日,本该静养才是,你们偏要她舟车劳顿,疲累愈加,风餐露宿,寒上加寒,难办,难办哦。”
闻言阮文言也急了:“那当如何?烦请先生想想办法。”
他将脉诊包收进了箱子里,从里头取出取出一暗色小包,边打开边道:“办法自是有的,不过要吃些苦头了。”
包裹里是一根根细针,他随手拿起一根,尖头在室内闪了一下,看的一旁的阮文言眉头直皱,心下一跳。
“这是推针?”
亦生点了点头,他转身看向守在一旁的菱星:“来,把你家姑娘扶起来。”
阮文言先她一步道:“我来吧”说着便走到阮瑶清身侧,将她小心的扶了起来。
亦生没什么所谓,只要有人扶,是谁都可,倒是意外阮文言对她的重视。
“掀开她的衣领,露出脖颈即可。”亦生道
阮文言依言照做,他倒也没讳疾忌医觉得有什么。
只见亦生边施针边喃喃,语气甚是老道,倒是雨与他一副少年模样违和得很:“这病啊,最忌讳就是拖,一拖再拖,寒气郁结散不出去,便要往五脏肺腑里钻………”
屋内静悄悄的,只余他一人自顾自语。
话落尽,也收了针。
“约莫三刻,她便能醒。”
他起身收拾好医箱,准备起身,菱星眼疾手快接了过来:“有劳先生,我来,我来吧。”
“这便好了?”阮文言替阮瑶清掖好被子,起身忙问他。
亦生好笑的白了他一眼:“当然不可能。”
他边起身边道:“要想好得快,针推,药浴,苦药,缺一不可,她这快月余寒气,不这次排尽,是要留根的,女子留寒气,更是坏事。”
阮文言闻言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上的佛珠子,不知为何,他似与这亦生不大对付,实不耐他这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恭恭敬敬将亦生请出了菡萏院。
临出菡萏院,亦生略有深意的看了眼屋内,摇了摇头:“苦主耶,来了便是差点断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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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义舟前脚刚递了牌子进宫,利一后脚便也迈入了东宫。
整个东宫此刻灯火晦明,他进了徐元白寝殿,就见男人此刻正悠哉地躺在摇榻上,眼瞧着心情尚佳,精气神正好,面若冠玉眉目炯炯,哪里有半分“病危”难治的模样。
他懒懒瞥了眼一利问道:“有消息了?”
利一点头:“成侯一行人今日申时入的城,此刻成侯受了圣人的令,方才与奴差不多时进了宫。”
回来了,那便成了。
他捏了捏手上的扳指,舔着齿间问道:“她可好?”
诚然,利一闻言便知这个她说的是谁,这些时日,利一便是那咕咕的信鸽,来往间都是“她”的消息,这个她便是阮家的嫡女。
好?大约是不大好的,您好端端装病,成侯府为早日进城,生生加快了脚程,让那本就重病的姑娘更是重了几分,他沉默片刻,只道:“不大好,不过,亦生先生去瞧了,太子殿下可放心。”
竟是亦生,徐元白颇有些意外:“他竟下山了?”
他与亦生有些交情,自他头疼晕症犯起,父皇便请了莫须诊治,他时常上山,一来二往便与山上的和尚们熟识,其中最不对付的就是那亦秃驴,明明年岁相当,却总是老神在在,一副万事皆在他掌握之间的样子,让看不透发生何事的徐元白厌极了,他也知道他有些能耐,只是每当问他望他能指点迷津,他倒是闭口不谈了,只眼含幸灾乐祸的笑意,让徐元白越发厌恶。
“是,说来也巧,是他下山遇候府贴告示招医,自己掀了告示入了府的。”
这话一说倒是让徐元白更是生疑,秃驴那不问世事的坏坯,怎可能起了慈悲心救治他人,他可不信那什么巧合之事。
他喃喃: “莫须竟也愿放他下山?”
利一无言,只跪着。
他皱眉细想许久,也想不透缘由,总觉得他这当口下山实是透着些诡异,也罢,他既能医治她,想必便可好的快些,他的本事,徐元白多少还是知道的:“且盯着些吧”
她既已回京,那初初相遇之事便可从长计议,其实对她,徐元白心下多少复杂,他目下只有零星片段,皆是她一颦一笑,还有风雪中跪立而泣的模样,怜悯又心疼,那人入了他的脑海里,让他牵肠又挂肚,越是想起她,越是有一种想抓住却又脱手而出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对于徐元白而言,最是难忍,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探究,欲罢不能。
他挥手便欲要利一退下,却见他还跪着。
他皱眉问道:“还有何事?”
利一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殿下,唐家表姑娘又寄了信来了。”
捏着手中的信,利一越发想要叹气,他自是知道殿下自幼与唐家的表小姐的关系,往年表姑娘也会传信而来,殿下看了也回她,两厢一来一往也是常事,只自前年那件事儿后,殿下对这表姑娘的态度却是募自冷了下来,起先信件只读不回,后来连读都不读了但却还却是收着,近些年却是连收都不收了。
说来那位也是糊涂,即便心钟殿下,也不至于与盛贵妃同谋,想那样一出昏招,如今事没成,倒是惹的殿下凉了心。
太子爷不收,却也没让他们拒着 ,以至于每每来信,利一都如手捧着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处置。
毕竟从以往看来,这位表小姐在殿下心里还是颇有些分量的。
徐元白闻言,眉梢微捻,唇角压下,似是有些不耐,他看了眼信件,募自沉声道:“传孤话,让她固自安好,信不必再传了,既皆已年长不再是孩童,不可似往日交往,未免惹她清誉惹人非议。”
利一接了话,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便撤了出去。
待他出去,徐元白缓缓起身,走到案牍旁,从最里头的架子里取出了个华美的木盒子,盒子未锁,他轻易便打开了,里头躺着的皆是信件。
字字缀尾皆是署名亭羽。
亭羽便是那位的小字。
他眼神复杂看了一眼,神色未明,倏地见他嘴角掀起一抹释然笑意,诚然,利一不提他都要忘记还有这盒子了,他面色复杂的将它拿起,连着盒子都扔进了烧的正旺的火炉里,霎时间便叫火舌吞并,只剩灰烬。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重五佳节缓缓而至。
——
果如亦生所言,当日晚间阮瑶清便悠悠醒来,醒来后虽身子仍然虚着,却不咳了,又老老实实的两日用药,推针,药浴,病症已减了大半。
病去如抽丝,此刻连身子都觉轻快了许多。
暮光渐微,西边的太阳宛若油彩般被晕开,染映着菡萏院的荷花池子里,波光粼粼悠悠荡荡的甚是好看,阮瑶清半躺在河边的摇椅上,拿着把摇扇悠哉的看着菱星在船上摘睡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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