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莲:“那就去放。”
宝嫣震惊仰头,却被捂住双眼,不让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冷杀意。
先帝丧期,夜里宵禁。
晚市也没有了,城内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灯,一片幽静。
庆峰带着人马抵达一个庄子,待到下属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门,众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内里传来回应,门缝悄悄打开时,终于一双腿猛力踹了过去。
开门的备受惊吓,怒喝:“大胆,你们是谁?这是长公主的庄子。”
看着人影往里冲,庆峰喝完最后一口烈酒,丢下水囊,同时向后方吩咐:“三刻后,通知苏家前来领人。”
宫中。
为先帝守孝的不仅有钦点的大臣,还有曾经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爷和公主们。
晏子渊得到秘密传话,从灵堂出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隐秘小道上见到贤宁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贤宁抚上他的脸颊,“我虽无子,养你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后悔过,更视你为己出。阿渊,相信阿母,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许坐。”
晏子渊与陆道莲生得相似,几近一模一样,如今陆道莲为了做帝王还俗,还续了发。
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去区分气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乱真了。
贤宁打的就是要晏子渊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陆道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让他坐上帝王宝座,那她对晏子渊多年的培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这怎么行?
她近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为了今日的孤注一掷而准备的,先派人绑了苏家两个幼子为质,要挟唯一能接近陆道莲的苏氏女给他下毒,再让晏子渊神不知鬼不觉取代陆道莲参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贤宁:“未央宫那边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苏氏女敢不动手,我就让人剁掉她兄长儿女的手送去给她。”
她侧身,望向远处未央宫的上空,抓紧晏子渊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连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快看,长明灯亮了。”
“快去。”
晏子渊被推着走,他远远地复杂地回望贤宁的身影,对她的执迷不悟感触颇深。
在被封为屏山王后,晏子渊想成为帝王的心就已经慢慢熄灭,他失去了与陆道莲作对的斗志,只因汉幽帝在世的时候,同样作为他的儿子,对方对他和对陆道莲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他那时就已经知晓,什么是大势已去。
可是贤宁好似还不愿意认命,依旧做着无谓的尝试。
如她所言,晏子渊是她养大的,养恩重于深恩,既然贤宁还不肯死心,晏子渊也只有为了偿还她这么多年的恩情,去走这一趟。
哪怕他早已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第89章
在未央殿里,晏子渊看到了宝嫣,许久未见,她坐在地上,抱着一个人正不断重复地念着对方的身份,“夫君,夫君。”
泣声不停,言语间可以显现出对那人的留恋,晏子渊忍不住愣怔,难道贤宁的计谋真的成功了?
“他死了?”
宝嫣泪眼朦胧地回头,瞪着晏子渊的眼神悲伤澄澈,像是在看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晏子渊不知是惊是喜,似乎难以接受陆道莲这么轻易就死在宝嫣手里,他绕过来打量地上的情形。
在他眼中,和他一母同胞却处处比他有优势的陆道莲,就这样躺在他心爱人的腿上,双眼紧闭,仿佛了无生机。
他第一时间是想去探对方鼻息,看陆道莲到底死没死。
可他一伸手就被伤心到极致的小妇人呵斥,“别碰他!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晏子渊睇向眼神恨极了他的宝嫣,他欣赏她,又同样感觉复杂,冷笑着说:“你这时候流泪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死在你手上。”
他感叹:“枉他一世英名,居然有一日,也会被妇人迷了眼,葬送一条性命。”
宝嫣逼问:“我不想害他,是你们逼我,你把我兄长的儿女绑到哪里去了?快将他们放回来。”
绑架苏家子孙的主意是贤宁出的,她的人动手,晏子渊哪里知道,他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晓得。”
大概是内心深处,对皇位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想法,他对贤宁的所作所为,既表现得无动于衷,又隐隐暗藏着一丝期盼。
他告诉自己,不成,就当还了贤宁的养育之恩,成了,那就皆大欢喜。
他代替陆道莲成为天下之主,就当是鱼目混珠,他们二人长得那么相似,只要伪装模仿好他,谁会分辨出他是陆道莲?
只有宝嫣,这个妇人,贤宁吩咐他,把她杀了。
晏子渊扫了一眼好像真的死透了的尸体,抬手粗鲁地把宝嫣拉起来,“你的任务完成了,既然他没了,你要不要也去陪他?”
“不想死的话,就好好讨好我,也许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还能留你一命。”
宝嫣一脸哀伤地被他抵在一旁的桌子上,“你休想,我发过誓,他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的。”
晏子渊嗤笑:“装什么忠贞?有本事,死给我看一个。”
“死又何妨。”宝嫣推他,“让开。”
晏子渊看着宝嫣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必之前陆道莲就是这样喝下杯中物,然后倒地身亡的。
眼见宝嫣当真一口饮尽,晏子渊这才反应过来将她手上杯子夺走丢掉,“你疯了?我可没有解药。”
他难以忍受宝嫣对陆道莲的情意,她竟然说喝就喝,就这么爱他,连死都可以不顾?
一股心火窜到晏子渊头顶,似是被她气恼到了,晏子渊揪着宝嫣的手臂,凶神恶煞地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么做,就能为他保持贞洁了?休想,没告诉过你,我的顽疾已经治好了,在你彻底死掉之前,让我尝尝你的滋味,也好弥补当初我们未能圆房的遗憾!”
宝嫣如同被吓到般,羞愤地斥责道:“你疯了,晏子渊,放开,快放开!”
“哼,哪怕你现在不从我,死了我也要……”
宝嫣突地不挣扎了,怔怔地望向他身后。
晏子渊察觉到古怪,刚要回头,一股无法承受的力道将他猛地从宝嫣身上扯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方才面色灰白,宛若死人的陆道莲的脸。
他骇然一跳,以为是诈尸,然而迎面来的还有对方挥出的拳头,晏子渊胸口遭到重击,呕出一口鲜血猝然倒地。
不对,他根本没死,都是假的。
他听见那人踩着他的背,冷酷无情道:“你胆子倒是大,敢碰你嫂嫂。”
而刚刚被他动手动脚的妇人,娇滴滴的,语调兴奋又小心翼翼地问:“夫君,我,我刚才演得好不好?”
晏子渊想抬头看看这对无耻的夫妇,结果还是被陆道莲一脚踩回地上,一脸痛苦地趴着,“你们……合起来玩我?”
陆道莲偏头观察宝嫣,等发现她衣裳只是略乱,没有哪里受伤才冷冷回道:“想什么呢,阿渊,为兄可没那个意愿,真要说是为什么安排这一出,应当说,是为兄在教你嫂嫂,抓笨蛋罢了。”
宝嫣感觉那声“笨蛋”,应当不只是在说晏子渊,还另有所指。
陆道莲定然还在因为之前的事,觉得她笨,宝嫣刚惹得他不开心,这时候只想哄他,也不想计较。
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夫君,我,我不笨,我很听你话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陆道莲说要带她演一场戏,教她怎么整治人,宝嫣有了刚才体验,正乐在其中,像是跟着青天大人抓坏人的小捕快,刺激又兴奋。
小脸一改刚才的悲伤哀痛,肤色嫣红红的,望着陆道莲的眼神,满眼的崇敬仰慕。
晏子渊遭受陆道莲一顿毒打教训,咳得撕心裂肺,什么兄长,他是一点也不留情,晏子渊不止察觉到自己骨头裂了,怕是内里脾脏已经渗血。
陆道莲灰败的俊脸,用了宝嫣脂粉宝匣的里粉掩瑕,才有像现在死人一样的脸色。
他一句“来人”,便有下属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去通知贤宁,就说屏山王得手了,请她到未央宫来。”
晏子渊一听就明白陆道莲想做什么,开始挣扎,脸上血色爆红,怒声道:“你还没玩够?还想把她引来这里戏弄?”
宝嫣为陆道莲轻轻擦去脸上的粉,看着他目无喜色,睥睨地上的晏子渊微微勾了勾唇,却不作答。
事已至此,不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晏子渊自身难保,还想为贤宁担心?
他握住宝嫣的手,对脸上的脂粉漠不关心,反倒替宝嫣整理凌乱的衣裳,“刚才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宝嫣害羞地摇头,“我不想他碰我,还好你出手了。”
她向陆道莲表白心迹:“吓死我了,夫君,一想到你真的没了,我的心里都要变成灰烬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知道他生气的宝嫣,惯会说些甜言蜜语,陆道莲心里听得有滋有味,面上却不显,一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中的沉稳可靠的模样,手抚摸宝嫣的脸颊,嘴上应和:“刚刚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红了,夫君看看,有没有哭坏?”
对于越靠越近的身影,宝嫣越发羞涩,“没,没有……”
陆道莲沉声而温柔,哄着她把脸对着自己,“让我看看,看看才知道坏没坏。”
“夫君……”
宝嫣娇吟,两张脸终于贴在一起,陆道莲俯身下来与宝嫣接吻。
地上趴着的晏子渊抬头看到的就是赏心悦目,暧昧脸红的一幕,然而与他来说却格外刺眼。
不经意留意到晏子渊杀人般的眼神后,宝嫣羞涩地推拒陆道莲:“夫君,唔……他在看。”
陆道莲斜睨了晏子渊一记余光,“你是他嫂嫂,他喜欢,就让他看,兄长是怎么和嫂嫂恩爱的。”说罢,扶着宝嫣的后颈继续加深缠绵的力道。
宝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借着与陆道莲亲近的机会将满腔爱意宣泄出来,让他知道,她此刻多么沉醉其中。
而在察觉到贤宁即将到来后,陆道莲将缠着他热吻的宝嫣拉开,二人此时衣衫都有些不整,宝嫣肩头的肌肤更是露了出来。
看似薄情的唇被瞬吮得红艳艳的。
陆道莲眼神专注,盯着同样气息变得粗喘的宝嫣:“来了。”
宝嫣眸子亮晶晶的,明白了陆道莲的暗示,配合地问:“是不是像刚才那样,再来一遍?”
她有学坏的资质和潜力。
喜爱刺激,陆道莲发现了宝嫣身上的特质,不禁莞尔,纵容地点了点她的鼻头,道:“轻点哭,别伤了你的嗓子。”
晏子渊目眦欲裂瞪着这荒唐的一幕。
然而还是无法阻止事情的进行,贤宁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她倒也谨慎,还带了人手。
结果进来没瞧见晏子渊的人,只看到桌上狼藉,以及像开头那样,抱着死去的陆道莲幽幽哭泣的宝嫣。
她叫他夫君,悔恨难过,肝肠寸断的模样。
贤宁来到宝嫣身前,“阿渊呢?”
“夫君,不要死……呜呜呜,我舍不得你,夫君。”宝嫣轻轻地抽噎。
贤宁没有心思听她在这哀婉自责,她凑近看了眼,怀中的是不是陆道莲。
确认后呵斥宝嫣,“住嘴,哭什么?还想不想你兄长的儿女平安回来。”
宝嫣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愤,“长公主好歹毒的心思,用我家血脉,威胁我谋害新帝。等着,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们曾经在她跟前嚣张,就是用这种语气来趾高气扬的。
宝嫣瞬间想问问陆道莲,她学得像吗?
但在关键时刻,想起了还在做戏,只有忍住,听贤宁嘲讽她,“你背叛阿渊,早该想到会有此一日。”
她还说:“你可别给我泼脏水污蔑本宫,毒是你下的,是你害死了新帝,与我何干?快说,阿渊在哪,他去哪了?!”
贤宁带来了明日登基要穿的天子服饰,既然陆道莲死了,晏子渊须得马上换上。
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不早了,只要顺利登基,天下就还是他们的。
似拿她毫无办法,宝嫣痴愣许久,才在贤宁揪着她衣裳质问时,缓缓抬手,指向远处。
贤宁愣了下,朝着宝嫣指的方向走去。
“出来吧。”
她唤道:“阿渊,无事了,我带了人来,让他们将未央宫的宫人都控制住了。”
贤宁找了一圈,结果还是不见晏子渊的踪影,这里除了宝嫣和尸体,就只剩桌柜之物。
她走到尽头,犹如心灵福至般,在一间衣柜前停下,那一刻贤宁似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将柜子打开,里头赫然露出晏子渊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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