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珊感觉到有一股尖锐的刺痛往骨子里钻,下意识便想去推他,想起韩侧妃的话,还是忍住了,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上方的燕少陵一僵,很快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夫妻俩面面相觑。
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燕少陵的俊脸先是一阵胀红旋即慢慢变得颓丧,到最后完全无地自容,
“珊珊我……”
裴沐珊也是好一阵讶然,免不了有些失望,失望归失望,也没责怪燕少陵,而是赶忙将衣裳和好,绞尽脑汁宽抚他,
“别急,慢慢来,也没什么打紧的……”
她干巴巴地安慰着。
心想明日回门,得寻徐云栖想法子。
第58章
经历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夫妻俩都没了睡意,纷纷躺在婚床上,睁着眼等天亮。
裴沐珊怕燕少陵尴尬想装睡睡不着,燕少陵心里也闷的难受,等到第二声鸡鸣时,一跃而起去后院习武去了。
婚后第一日敬茶,燕家上下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唯独新婚夫妇有些无精打采,众人只当二人闹得晚,也就没当回事。
上午敬完茶,燕幼荷等人便拉着裴沐珊去摸牌,午膳过后,燕平又亲自领着二人入宫谢恩,燕贵妃留着裴沐珊说了好一晌话,天黑方回府。
到了夜里小夫妻躺在一处,燕少陵自然躁火焚身,怎奈怕裴沐珊再次失望,硬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回门,裴沐珊拉着燕少陵匆匆用了早膳,迫不及待往王府赶。
裴沐珩昨夜当值并不在府中,熙王带着长子次子迎接燕少陵,裴沐珊给父亲行了礼,便径直往后院去了,进了锦和堂抬眼一扫,大嫂和二嫂都在,唯独不见三嫂,裴沐珊性子急,顾不上给母亲行礼便问道,
“三嫂呢?”
熙王妃嗔了她一眼,“还不到巳时呢,谁料到你这么早回来?你三嫂还在清晖园。”
裴沐珊抚了抚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我去寻三嫂玩。”
裴沐珊一溜烟便闪出去了,熙王妃是叫都叫不住她。
裴沐珊这厢火急火燎赶到清晖园,果然瞧见徐云栖刚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来,
“嫂嫂!”
徐云栖身上沁着汗,一面拿着帕子擦拭,一面立在门口回望,见裴沐珊风风火火奔上廊庑,满脸惊讶,“珊珊,你回得这般早?”
裴沐珊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想嫂嫂了吗?”
徐云栖才不信,迎着她进去喝茶,自个儿往里间走,“你等我换身衣裳过来。”
“好嘞。”裴沐珊看着她秀逸的背影,心里已经生了几分忐忑,银杏进去伺候徐云栖换洗,陈嬷嬷斟了一杯牛乳茶进来,
“姑奶奶,您用了早膳没?”
“用过了,嫂嫂还没用?”
陈嬷嬷点头。
不一会,徐云栖换了干爽衣裳出来,陈嬷嬷也将五样点心呈上,裴沐珊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裴沐珊这人藏不住心事,满脸的焦急都写在脸上,徐云栖还能没看出来,失笑一声迅速填饱肚子,将人都使唤出去,拉着她问,“你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裴沐珊闻言面露苦涩,将椅凳往她身侧挪了挪,忙回道,“嫂嫂,出大事了。”
徐云栖眉峰微挑,沉声问,“什么事?”
裴沐珊要哭不哭回,“燕少陵那事儿有碍。”
徐云栖属实一惊,那燕少陵身材高大,气势勃勃,徐云栖唯恐小姑子被他折腾坏了,怎么会不行呢。
“为什么这么说?”徐云栖很镇定问。
裴沐珊于是轻轻在她耳边叙述经过。
徐云栖听完一言难尽看着她,“你们就没试第二次?”
“哪敢哪!”裴沐珊欲哭无泪,擒着茶盏猛灌了一口,“你都不知昨晚怎么熬过来的,我看他那想又不敢的样子,着实心疼……”
徐云栖这会儿笑出了声,
“两个呆瓜!”
裴沐珊被她这模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嫂嫂你别光顾着笑,快想法子呀,我还年轻呢,不想守活寡。”
徐云栖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裴沐珊急了,使劲摇了摇她胳膊。
徐云栖这才正襟危坐,与她解释道,
“傻丫头,头一回大多是如此,你们再试两回便是了。”
“是吗?”裴沐珊面带狐疑,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哥也这样吗?”
这话着实把徐云栖给问住了。
裴沐珩还真没有,要么曾经有人伺候过他,要么是他城府极深,懂得拿捏分寸,徐云栖估摸着后者可能性更大。
“虽说不是人人如此,大多确是这般,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开导他,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是。”
裴沐珊听明白了,心头阴霾一散,眉间顿时变得飞扬,
“多谢嫂嫂!”
立即便折去正厅找到燕少陵,寻了个借口将人拉出去,小声耳语一番,夫妻俩相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有了徐云栖的释疑,总算豁然开朗。
小夫妻二人赖在王府整整一日,至晚方归。
裴沐珩没能赶上晚膳,至戌时初刻才回,照旧先去锦和堂给父母请安,熙王和熙王妃正在暖阁内絮叨女儿女婿。
熙王对女婿很满意,“这小子脾性是烈了些,对着珊珊是没话说,燕平今日还亲自陪着他们回门,可见燕家慎重,珊珊哪,我还真就放心了,如今只等着许家那小子丧期满,兰儿也可嫁过去,我府里的事呀算是办圆满了。”
裴沐兰前年与太常寺卿许家定了亲,怎奈郞婿服母丧,婚期推迟,得再等一年方能出阁。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熙王妃不太放在心上,
“怎么就圆满了,你忘了珩儿和云栖丫头了。”
言下之意是三房还无子嗣。
这话一落,夫妻俩便见正主不紧不慢从屏风后绕进来,三人面面相觑一阵,熙王揉了揉眉棱,指了指跟前锦杌,
“珩儿坐吧。”
裴沐珩原也没打算落座,看父母二人的架势,显然是要拉着他长谈,裴沐珩只得作陪。
话匣子打开,熙王妃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先前你不许我插手清晖园的事,我也没叫你为难,事事睁只眼闭只眼,偏生今日老二媳妇又害喜了,我心里那个叫愁呀,珩哥儿,你们成婚整整一年,也该有消息了。”
裴沐珩身上罩着件黑色氅衣,玄黑的绒子一垂到底,衬着那张俊脸越发白皙明锐,他眉目低垂一言未发。
他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可这种事急不得,更何况他们成婚虽有一年,圆房却不过半年,
他并不想给云栖压力,“母亲,此事儿子心中有数,您不必担忧。”
熙王坐着离裴沐珩更近,眸光一瞥瞧见他眼角绷着的那抹凌厉,心中叹然。
裴沐珩志在夺嫡,怎么可能不急子嗣,无非是不显山露水罢了,于是他替儿子分辨道,
“孩子要看缘分,越急越乱。”
熙王妃也明白这个道理,越催夫妻二人越有压力,反而弄巧成拙,遂不再多言。
裴沐珩起身施礼,离开了锦和堂,沿着抄手游廊出锦和堂侧门,往清晖园方向去。
蜿蜒的游廊灯火通明,前方有两个守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巡逻,裴沐珩脚步极轻,二人浑然不觉,
“二少奶奶真是好命,生下勋少爷没多久,又有了喜脉,这回要是生个姑娘,可就凑了个好字。”
“可不是,不过你也别声张,若叫王妃身边的胡嬷嬷听见了,又得一顿训,二公子这边喜事连连,三房一点动静也无,王妃心里不悦着呢,咱们别往枪口上撞……”
“是这个理……”
那婆子不知偷了什么果儿吃,正吃得满嘴是汁,抬袖拭了拭,这一侧眸便发现身后缓步行着一人,只见他一袭黑氅挺拔如松,双目漆黑似渊,目光冷冷汵汵如同浸在水墨里,让人不敢迎视,认出是裴沐珩,两个婆子吓得扑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裴沐珩不喜长舌之妇,对着二人皱了皱眉,“自己去领罚。”随后目不斜视离开。
行至清晖园侧门,径直便进去了,清晖园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一路安安静静,循着甬道踏上正屋廊庑,隔着透明的五彩琉璃窗瞥见屋内坐着一人。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旧衫神色容静坐在长几后,雪肤乌发,杏眼盈盈,大约是想到什么,她托腮笑了笑,被灯火衬着,颇有几分顾盼生辉的美。
如若当初有孩子,她就不会轻易提和离,有了孩子,她便落地生根,不会再想着和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裴沐珩对孩子的祈盼是毋庸置疑的。
收整心情,他如常踏入东次间,陈嬷嬷亲自替他接过氅衣挂在屏风处,又给他斟了茶。
“回来啦。”徐云栖听到动静,朝他露出笑容。
裴沐珩净了手喝了茶,来到她对面坐下。
徐云栖这两日忙着整理他从苗疆捎回来的药材,其中有一盒铁皮石斛,徐云栖擒起一颗往嘴里嚼着,依照大小不一分放在不同的格子里,她做的细致认真,裴沐珩一时也不好打搅,
“你先忙,我去书房,等会儿再回来。”
徐云栖微愣,连忙抬眸问,“三爷有事吗?”
裴沐珩这会儿面上生了几分不自在,他起身抬脚勾来鼓凳,坐在她长几对面,将手臂伸出,露出一截瘦劲的手腕,
“云栖,你给我把把脉。”
徐云栖喉咙一哽,面色立即凝重几分,“你哪儿不舒服吗?”
裴沐珩侧眸朝侍奉的陈嬷嬷看了一眼,陈嬷嬷赶忙屈膝退了出去,又将廊下伺候的人都使开了。
裴沐珩等她们脚步声走远,方正色看着徐云栖,“我们成婚这么久,夫妻敦伦也算频繁,却一直不见喜讯,你看看,我是否于子嗣有碍。”
徐云栖是大夫,也很会照顾自己,若是有问题只能出自他身上。
徐云栖听了这话,手中的毛笔骤然滑落,心口微微紧了紧,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她将嗓音放得很轻,
“你为什么这么想?”
裴沐珩见她面露紧张,神色微缓,眼底缀着细碎的光芒,“未雨绸缪,事先排查,总无碍的。”
徐云栖脑筋转动片刻,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今日午膳时,二嫂李萱妍捂着嘴吐了一轮,她当场把出喜脉,熙王妃当时脸色就僵了。
再联系裴沐珩这番举动,便很好理解。
裴沐珩到底急到什么地步,能让他怀疑自己身子有问题。
徐云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沉默片刻,她起身去浴室净手,折回来搭在他手腕,闭目听脉。
徐云栖只搭脉片刻便松开他。
这男人脉象稳健,节律均匀,根本不可能有碍,再看他气色观他手相,对应穴位处均无任何异样。
裴沐珩身子好不好,徐云栖当然比谁都清楚。
过去没怀孕,该是缘分没到,如今嘛……徐云栖心里有些硌得难受,面上还是露出笑容,
“三爷身子好的很。”
说完这话,她垂下眸。
徐云栖面色微有些绯红,裴沐珩只当她不好意思,抿唇一笑,将手臂一翻握住了她柔荑,细细摩挲片刻,“好,书房有事,我等会回来。”
裴沐珩起身,来到屏风处取下披衫,重新系上离开。
徐云栖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等到他彻底消失在月洞门,眼底的光色暗下来。
如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她自信还能瞒下去。
可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期待,徐云栖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短时日内不能怀孕的事必须据实已告。
裴沐珩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将外祖父的事告诉他,夫妻二人坐下来冷静分析,权衡利弊,是好聚好散,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徐云栖都能接受。
打定主意,徐云栖也不迟疑,起身入内换了一身厚褙子,带上陈嬷嬷前往前院书房。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雾,纷纷扰扰,院子里的寒风更烈了。
陈嬷嬷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她,“少奶奶,奴婢给您取一件披风来?”
雨雾粘在她眉梢似有清霜,徐云栖立在廊庑点点头。
片刻,陈嬷嬷取了一件银鼠皮的披风匆匆赶过来,双臂往她身后一环,将她裹紧。
这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很少有人将她照顾得这么细致,徐云栖回眸朝陈嬷嬷笑,
“天冷,您就在厢房等着,我一人去便可。”
她习惯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即便那是个下人。
下人也是人。
不等陈嬷嬷反应,她已翩然出了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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