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汀神色一松,默默松开了才刚在背后紧攥的拳头。
许以南做事直接,他上下打量一眼林征,发出极轻的一声“嘁”。
林征知道自己今天彻底输了,索性破罐破摔:“你又是谁?”
“看不出来吗?”许以南用一种看盲人的同情目光盯着他,吊儿郎当地回,“我是她的追求者。”
他若有似无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最近练的肌肉:“只要她不同你一般瞎,就该知道咱们俩之间要选谁。”
本是十足挑衅的话,但因两人之间外型差距太过明显,在不需要比内在的情况下,林征已经完败。
这会儿小区里不时有人进出,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因此只撂下一句“行”,就灰溜溜地逃了。
许远汀松了口气,拍了下许以南的肩:“你小子行啊。”
她为许以南和李一汀互相引见,随后亲自送李一汀上楼回家。
李一汀提出请客答谢,被她几口回绝,只在楼上喝了杯水便下来了。
楼下,许以南仍等在原地,只是不知何时发现了时奕,正和他聊天。
按说两人才第二次见面,表现得却如同多年密友一般。
“原来你是专业的,”许以南羡慕地望着时奕,“怪不得肌肉练得这么好。”
许远汀轻咳两声,他又惊喜地看过来,像是邀功请赏的小狗:“姐!”
许远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时奕,见他手中确实拿着一个文件袋,想来就是在这边取到的东西,这才彻底放下心,走上前去问许以南:“跟我一起回家?”
许以南点头:“把时奕也捎着吧,正好顺路。”
她将目光移向他,他也不推辞,大方道:“我要回苏城,把我在高铁站放下就行,多谢。”
许远汀盯着他看了两秒:“行,我的车还停在学校里面,一起过去吧。”
往常许以南都是坐副驾驶,今日多了时奕,他想了想,拉开后座车门,和时奕一起坐在了后排。
他嘴上也不消停,笑道:“把我姐当司机就成,咱俩在后面唠嗑。”
许以南果然说到做到,一路上喋喋不休。
许远汀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时奕虽句句有回应,但眼眶下一圈青黑若隐若现。
刚才光线不好,即使两人离得近,她也没敢细看。
这会儿夕阳西下,时奕整个人被笼罩在光影中,因皮肤白皙,那团青黑便再也藏不住。
就像水墨画上晕染的一笔,云山雾罩,仙气朦胧。
许远汀在上车后首次出声:“许以南,帮我查查麻辣鸭舌怎么做。”
许以南下意识顶嘴:“你不是……”
然而,姐弟之间到底有些默契,顺着长姐的视线,他转头,发现时奕双眸微阖,显然是累极困极。于是乖乖应声好,之后便再不说话了。
许远汀收回目光,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不一会儿,后座传来均匀的呼吸。
从时奕睡着时算起,到抵达高铁站,一共不到十分钟。
车子甫一熄火,他双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如同所有刚睡醒的人一般懵懂,他打量了下周遭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许远汀见状,指指窗外,提醒他:“到了。”
时奕沉默两秒,再次道谢,与许远汀和许以南告别:“再见。”
他下车后,许远汀又将温度调低。
许以南目送时奕进站,冷不丁出声:“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哪方面怎么样?许远汀微愣,平静道:“我和他不熟。”
片刻后,她又似好奇,漫不经心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以南仍旧看向窗外,“我问他为什么在那儿,他说来取东西。他还说,你最近录的那档节目他也是嘉宾。”
说到这儿,他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我这才知道他是个舞蹈演员,之前还以为他也是棠大学生呢。哎,困真的是会传染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平时特别累,刚才那么快就睡着了。”
许远汀故意说:“他刚才在那儿,也不出来帮忙,可见不怎么靠谱。”
“才不是呢姐!”许以南辩解,“你看,你非得让我扮男朋友或者弟弟。这两个身份给他显然都不合适,他没出面,恰恰说明他很有边界感。而且,你明明一个人就把渣男搞定了……”
许以南一顿,八卦兮兮地问:“对了,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
“你确定你和他不熟?答这么快。”许以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探头朝向前座,“姐,这么了解他,考不考虑让他做我的姐夫备选啊。”
“闭嘴吧你,”许远汀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人家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用情至深着呢,可没我什么事儿。”
“哦……”许以南扁嘴,将脑袋缩了回来。
车子驶向回家的路,窗外的景象不断后退、后退。
许以南也开始睡觉,在这份难得的安静中,许远汀心想,幸好自己从未把和时奕的过往讲给别人听,有些经历长埋心底、当作一份美好的回忆就够了。
今后面对他时态度要更自然,尽到咨询师的义务,帮他出谋划策,追回前女友。
之后……
许远汀眨了眨眼,两人估计便不会有联系了吧,毕竟总要避嫌的。
这样想着,她倒是有了些“反向期待”,希望后面几次录制尽快到来。
第31章 偏见
“搬前腿,三十秒。”
“四位转,二十个。”
今天是技术技巧课,面对时奕的高标准严要求,选手们个个面露菜色。
然而他又确确实实将动作要领掰开揉碎了讲给你听,且以身作则亲自示范,因此大家虽然心里不情愿,起初也都乖乖听话,认真练习。
学员个数少,时奕会挨个指导。
他手中拿着一把戒尺——看起来很像是旧时私塾先生用的那种——在一个男生身边停下,敲了敲他的后背:“挺直。”
肉眼看不出他用了多大的劲,但男生皱了下眉,脚下开始不稳。
时奕用戒尺抵住他的膝盖:“别动。”
许远汀暗自摇头,心想,这两个动作固然基础,学员们却普遍有些显而易见的瑕疵,远不如时奕干净利落。
可见成为首席自有其中道理。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男生突然冷哼一声,紧接着双手一松,右腿落地。
十七八岁的男生尚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他嘴角向下,头朝后一扭:“我不练了。”
许远汀目不转睛地留意那边的动静。
果然不出片刻,时奕紧急安抚住其他学员,让他们原地休息或自行练习,与许远汀一起带他去节目组安排的排解室。
男生名叫汪辰,身量高、四肢修长、头围小、五官也很优秀,符合大多数人对艺术生的认知。
许远汀对他有印象,因上次录制结束后他换回私服,穿的都是四五位数的牌子,看得出家境优渥。不过倒也正常,学舞蹈的这一路,恐怕家里出钱不少。
他一进了屋便气鼓鼓坐下,一言不发。
许远汀主动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说给哥哥姐姐听?”
汪辰低头:“就是不想练了。”
他咕哝了两声,赌气道:“我一点都不喜欢跳舞。”
摄影师嗅见话题度,想上前怼脸拍,被许远汀和时奕同时伸手制止。
许远汀说:“等会儿再拍,先让他冷静下,我们和他聊一聊。”
她惊讶地问:“为什么?你条件这么好。”
汪辰瞥了眼时奕,说:“跳舞太娘了。大家本来就对学舞蹈的人有偏见,对男舞者就更是了。”
许远汀心里明白,这偏见无非两种。
其一,觉得舞蹈生低文化生一等,就算以后去做舞蹈老师,听起来也不如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那般体面;
其二,觉得学舞蹈是为了取悦他人,就业渠道太窄,甚至归宿是成为上位者的玩物。
而男舞者更是少数,去兴趣班里随便一抓,学舞蹈的里十个有八个是女生。可想而知,在口无遮拦的孩童时期,男生们听过多少不怀好意的嘲笑。
许远汀默然,扶了下汪辰的肩膀:“可是,我们要打破偏见不是吗?顶尖的男舞者并不比女舞者少,你看时奕……”
汪辰打断道:“我和他没法比,他可是当年的‘艺考之神’,三校通通前几名。”
艺考之神?她在生活中听到这个词的频率并不高。
许远汀记忆力好,很快就想起,上一次听到还是六七年前,她第一次去看时奕演出的时候。
那会儿,几个学舞蹈的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表示自己是来拜艺考之神的,并在女主演出场时爆发了尖叫。
而且,她们完全不认识时奕,以为他是送她来看演出的男朋友。
时奕参加艺考已是十年以前,那时网络并不发达,还是纸媒盛行的年代,有些事情的传播全靠圈内人口口相传。
三年前,他在舞团跳到主演,有时可以出演首席的B角,这才渐渐为观众熟知。
再后来就是《雁引月来》的现象级爆火,舞剧这种小众艺术形式首次出圈,吸引了更多观众走进剧场。
时奕成为当之无愧的首席,一时之间,热度不输明星。有人扒出了他的过往成长经历,才发现他当年的艺考成绩便十分优秀。
正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若不是他闯出了名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的卓然。
想到这里,许远汀有了主意。这个年纪的男生羡慕英雄,自然也想成为英雄。
她问:“那你不想像他一样厉害吗?或者,你怎么就知道,你以后不会比他更厉害?”
汪辰反驳:“你不懂,舞蹈行业又卷又不赚钱,做到金字塔尖不知道要多少年,还不如进娱乐圈做明星。”
许远汀道:“也行啊,如果你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职业规划,我们也可以探讨探讨。”
她博士的研究方向就聚焦于个人心理成长和职业路径选择。
汪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道:“我还没想好。反正你是不会理解的,你又没经历过转行。”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许远汀笑了一下,“我本科是读计算机的。”
“啊,那你现在……”汪辰下意识追问。
“为什么没做程序员,对吧?”许远汀说,“因为我转行了啊。我在国内读研的时候就跨到了心理学,后来出国硕博连读,起初研究认知神经科学,后面才转到心理咨询方向。”
“所以,”许远汀总结,“我是不会劝你从一而终的,前提是你要想好。”
许远汀这番话有足够的诚意,也给了汪辰自由的选择空间,但他反倒望而却步:“我就是想靠颜值变现,可是……现在再去准备表演艺考,时间上恐怕来不及,而且我也不想完全放弃舞蹈。”
看来他始终摇摆不定。许远汀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去做演员,除了赚钱之外,你的原动力是什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运气好到一部戏爆红。”
汪辰说不出来,垂下头去。
许远汀也不催促,任他去想。自己的人生就该自己负责,没有人有权利替他做决定。
室内寂静无声,直到时奕突然说话:“我给你讲个自己的例子作参考吧。”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读的是普通初中,后面转学到了苏城舞蹈学院附属中学。”
“我小时候活泼好动,父母送我去少年宫学跳舞,后来上了初中我和奶奶一起生活,她依然支撑我完成了这项业余爱好的考级。”
“那次考级是在苏城,当时的苏城艺术协会会长、现在的舞蹈家协会副主席陈老师任主评委。”
“他人特别好,给我拟了优秀,还鼓励我要一直坚持跳舞。碰巧当时他待过的舞团在苏城巡演,他还送了我一张票,让我去现场观看。”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剧场,知道真正的舞蹈是什么。其实舞蹈很简单,它就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舞蹈演员通过表演让你共情了,他的演出就是成功的。”
“那一天我坐在剧场里,跟随演员的肢体表演或忍俊不禁、或流泪不止,我发现,我好像懂了一点艺术的魅力。”
“从剧场出来后,这种震撼的心情持续了一周,于是我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我想要将跳舞作为我一生的事业。”
“当然啦,”时奕咧嘴笑了下,“之后我也曾怀疑过,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否正确。每当我即将产生后悔这种情绪的时候,我就会试图回忆那种震撼的心情。幸好这么多年它作为我的初心,始终未变。”
“所以,”他突然看了一眼许远汀,“和许医生不同,我是个从一而终的人。”
听时奕讲故事时,许远汀频频点头,既是给予他正反馈,也表示自己赞成他的观点。
因此蓦地一下听他提到自己,她仍习惯性点头。
直至意识到不对,总感觉他在话里话外地说她不专一。
许远汀接过话头,对汪辰说:“所以你可以看到,我和时老师选择了两种不同的人生,在世俗意义上来说也都混得不太差。无论是择一事终一生,还是做个斜杠青年,只要你真的想好了,总会有出路。”
汪辰若有所思,保证道:“我知道了,还剩两个月,我还是先好好准备舞蹈艺考,考上大学之后再做打算。”
许远汀欣慰点头,她招呼摄影老师过来,对着镜头用专业语言又回答了一些与职业规划有关的问题。
之后对时奕道谢,如果不是他在旁边帮衬,她还要再多费口舌。
其实,时奕和汪辰的家庭背景不同。他父母离婚后由奶奶养大,既然选择跳舞,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退路。
能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依然保有纯粹的理想主义,也是心理足够强大。
时奕察觉到许远汀的目光,冲她微微颔首:“许医生言重,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不再看还愣在原地的她,径自与她擦肩而过。
录制结束后,韩子轩邀请工作人员们一起去团建。
最后成行的一共有八人。除韩子轩、许远汀、时奕、李一汀外,还有两名摄影老师,两位副制片人。
几人简单吃过饭后,一看为时尚早,韩子轩便提议一起去打麻将。
这么多年了,他的喜好真是一点没变,许远汀暗暗想。
八人先黑白配分了两组,恰好韩子轩、许远汀、时奕,以及李一汀一组。
韩子轩是个鬼点子多的,说:“先提前声明我们不赌钱哈。但是呢,为了提高游戏的趣味性,我们每局都要算输赢,赢的最多的可以问输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每十局统计一遍总输赢,前两名同那一桌的后两名换位,以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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