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小石头梗着脖子,不愿退让。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直到时奕出来打圆场:“我想许医生的意思是,你要规划好自己的未来方向。你了解于老师擅长什么舞种吗?林城有哪些剧团,可供你平时去参观学习?”
时奕语调平静,以询问为主,并没有质疑,因此小石头也不带情绪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看得出他确实经过了一番理智思考,并非头脑一热,匆匆做下的决定。
按理说时奕给了许远汀台阶下,她应该顺势附和,然后换种少年人能接受的劝说方式,委婉一点。
但她今天不知怎的,心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铁了心地继续唱白脸:“不行,我还是不赞成。”
一贯带笑的她沉下了面色,尽管知道这是在录制节目,她这样做很像那种死板的、听不进不同意见的讨厌长辈。
时奕错愕地抬眼望过来,紧紧凝视了许远汀一瞬,半晌,评价道:“你今天不够冷静。”
“是你们感情用事,当年……”她下意识回答,不服输般地和时奕对视,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探究,连忙改口,“我给你们讲个实际的例子,当年我弟弟的事情。”
许远汀垂眸,刚刚对视的那一秒,她差点脱口而出,“控诉”时奕当年为她打架的事情。
人怎么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呢?她不值得。明明当时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的,比如拖住李行,迅速报警。没必要争个鱼死网破,赔上对于舞者来说最重要的身体。
因为要讲的例子是私事,许远汀叫停了拍摄,确保不会被镜头记录后,才缓缓开口:“我就是林城人,我弟弟当年中考的时候,本来有机会保送省城最好的高中,但他放弃了。”
“他放弃的理由是他更想去林城当地的一所公立中学,一所从生源、升学率、知名度都远不及省城高中的学校。”
“他和你情况差不多,那会儿也正在谈恋爱,我想他应该是为了那个女孩才放弃的保送名额吧。”
“我弟弟学习很好,当时被认为是考北城大学、棠城大学的种子选手,他自己也立志考棠大。可是最后,”说到这里,许远汀顿了下,“尽管他已经是学校的前几名了,还是离棠大的分数线差了十分。”
“林城是个小地方,教育资源也就那样。你要是真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还是要去大城市好学校,师资力量、教学软硬件设施都是天壤之别,四年下来,差距无形就拉开了。”许远汀最后再次点题,重申了她的观点。
这次她娓娓道来,摒弃了一部分主观情绪,在说话的同时观察着小石头的表情,确定他听进去了。
可他点点头,开口却道:“许医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依然觉得,环境只是影响因素之一,个体的主观能动性才是决定条件,这是我和小柔认真商量后的结果。退一万步讲,假如我们异地,我每周都要飞去看她,反而会削减练功时间。”
“可是,”许远汀皱眉,“如果你们真心相爱,异地不应该成为问题,你没必要每周都去见她。”
小石头的嘴巴张成O型:“姐,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也太事业狂了吧。”
“爱情是需要精心呵护的,不过,”他拍拍胸脯,“我有信心做到事业爱情两把抓。”
十七八岁的孩子,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许远汀失笑:“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两全很难的,总要排个先后顺序。”
气氛松弛下来,小石头见许远汀不同意自己的观点,便把目光投向时奕,打算拉他做盟友:“时老师,你觉得呢?”
“嗯?我吗,”时奕笑了下,“我尊重你的想法,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很难,但不是不可能。”
是吗?许远汀看了他一眼,你找到平衡了,不还是分手了,还病急乱投医,向她这个毫无感情经历的人求教怎么追女孩子……
可见他这是自以为是!她忍不住腹诽。
另一边,小石头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好奇问道:“时老师,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目前没有。”
“许医生,你呢?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他在许远汀和时奕之间逡巡两眼,越看越觉得两人从外貌到谈吐都很登对,“你俩要不试试?”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回答。
“乱点鸳鸯谱。”
“八字没一撇呢。”
许远汀莫名心虚,不敢看时奕,只能虚张声势从口头上教训小石头:“你现在还是把心思放在备考上,北城棠城的学校你先报着名,拿到合格证再说,距高考还有好几个月呢,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化。”
“至于我俩,根本就不合适。一则你们时老师有喜欢的人,二则我们爱情观完全不同,你刚刚也问过了。”
他愿意为了爱人飞蛾扑火,她……至少目前做不到,也理解不了。
“许医生说得对,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化,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是今天这场不算愉快的谈话中,时奕头一次赞同了她的观点。
尽管过程曲折,结果终究是好的,三人达成共识,小石头继续开开心心地练功去了。
年轻就是好,所有的烦恼睡一觉都会忘掉。可惜,许远汀自认已不属于那一阶段了。
最后一次录制结束后,她和时奕彻底断了联系,没有了每周见面的契机。
她本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他,回归没有他的平静生活,就像六年前那次一样。
可,她时常想起两周前的最后一面,时奕被学员们围着问问题,隔着人群远远冲她颔首致意。
她冲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想牵动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一个急促的、不算正式的道别。
依然算不得善始善终,没能实现她跨年那晚许下的愿望。
许远汀将这种心情归因于,最后一次录制时小石头的事情使她回忆过去,想起了时奕和许以南当年的经历。
尽管两人最后都重回正轨,时奕成为了院团首席,弟弟研究生到了棠大。
也许……她才是那个囿于过往,被遗憾绊住的人吧。
她烦躁地绕着头发,想到一会儿要和沈寒洲见面,心情更加不爽。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本是小年,许远汀开车路过棠大,打算接许以南回家一起过。
结果,这小子竟然说自己不在学校,还说他今晚有事,让她不要管他。
她挂断电话,正要驱车离开,校门口出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其中有个不那么大腹便便的,径直向她走来。
“许远汀,好巧,又见面了。”沈寒洲说。
巧你个锤子,许远汀腹诽,又在心里把臭弟弟骂了一万遍。
“哈哈,”她干笑两声,“你这是参加活动回来?”
“开会回来,”沈寒洲弯腰,把脸凑近车窗,“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自从上次同学聚会不欢而散后,他单独约过许远汀好几回,都被她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了。今天正面撞上,虽然知道再拒绝不好,许远汀还是回答:“不好意思,不太有空,晚上家里聚餐。”
“那现在去喝个星巴克呢?总有空的吧。就对面那个。”沈寒洲不依不饶。
许远汀上半身微微后靠,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冲动之下关闭车窗:“好吧。”
“那你等我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他终于直起身子,声音幽幽从上方传来。
“嗯。”许远汀敷衍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直接关窗。
真怪,感觉车内空气都新鲜了。
咖啡店里,沈寒洲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刚刚谈的项目,什么甲方很看好啦,能推动人工智能大发展啦,如此之类。
仿佛他明天就能改变世界。
而且他说完一段话还总要停顿一下,许远汀不禁产生一个离奇的想法。
他,不会是,想让她鼓掌吧?
她又不是完全不懂技术的外行人,他这套说辞顶多也就骗骗小白。
许远汀闷头喝咖啡,一点也不想抬头,以免被他的唾沫星子喷满脸:“你们这个是学院的项目?刚看到几个老师。”
“嗯,但他们啥也不懂,只会瞎指挥,活都是我干。”
接下来十分钟,沈寒洲终于不再陈述他的“丰功伟绩”,转而吐槽起学校的领导和老师。
许远汀默默地想,刚刚对着那些领导,你可是点头哈腰像孙子一样,他们知道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
她想,原来自己也是双标的,面对对面这个人,她突然一点也不想回忆过去了。
“许远汀,你在听吗?”
“啊?”
“我刚才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做这个项目,思来想去,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最靠谱的人。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赚钱……”
他又开始畅想美好未来,许远汀却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打断道:“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我确实很忙,没空做副业。”
沈寒洲皱眉,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仿佛在嘲笑她不识抬举,片刻后,突然冷笑一声,问:“这就是你不再更新‘小洲’那个视频号的原因?”
“你起名叫小洲,”他啧了一声,“许远汀,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第42章 姐姐
要不是沈寒洲问,许远汀都忘了自己有一个几十万粉丝的自媒体账号。
这么关注她发没发东西,到底谁喜欢谁?
但她肯定不会这么反问他,她可没那么自恋。
许远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变化真大。”
变得市侩、油腻、普信,她从前怎么会鬼迷心窍,觉得他与众不同呢?
“你放弃了今天这个机会,以后可别后悔。”沈寒洲也不傻,听出她的潜台词,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他自己是会对号入座的,她可什么都没说,许远汀微耸肩,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小洲这个事儿,真是你想多了。汀的本义就是洲,当时小汀被占用了,我就改成了小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必要假惺惺地粉饰太平了,许远汀干脆起身,借口上卫生间的工夫,直接结账走人。
沈寒洲久等她不来,来到前台询问,被告知许远汀已经付款并离开,他打开微信,编辑了一句“你什么意思”,点击发送。
屏幕上显示一个红色感叹号——对不起,您和对方不是朋友。
他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摔,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
沈寒洲丰富的内心戏,许远汀完全没兴趣知道。
驱车到家后,她自己煮了饺子,吃完饭后打开电视看综艺。
约莫晚上十点钟时,许远汀打开微信,发现有许多人给她发送了小年祝福,她一一回复后,点开联系人界面随便划动了几下,好巧不巧地停在了S开头的位置。
时奕的名字映入眼帘。
她心中一顿,点进了两人的聊天框。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发条消息?
最后一次见面终究因为爱情观的分歧,没忍住挂了脸,虽然不是针对他,但总觉得不够愉快。
现在发条消息过去,也算是个和好的契机吧?大概就昭示着,两人又恢复了普通朋友关系,比躺列稍好一点的那种。
许远汀盯着聊天界面,思绪转了十几个弯,纠结了两分钟左右,又突然不想发了。
这种事情,往往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过了那一瞬间的冲动,权衡利弊时终于意识到,她的心思是不该被助长的,理应一有苗头就掐灭。
许远汀苦笑了声,只觉得今日心情格外跌宕起伏,这会儿时候不早,也该睡了。
她正准备按灭屏幕,聊天界面却猝然发生变化,上方跳出提示“对方邀请您视频通话”,伴随着一阵铃声。
啊?时奕邀请她视频通话?许远汀揉了下眼睛,没错,确实是时奕。
难道他不小心按到了?她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由静静等待,等这个“错误”的提示音自己结束。
然而没有,将近二十秒过去了,对面依然没有挂断。
她控制了下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等到提示音接近尾声时,才按下接听,然后迅速将摄像头调转了方向。
屏幕对面出现一张熟悉的、却意想不到的脸。许以南扯着嗓子冲她喊:“姐,小年快乐。”
他问:“我怎么看不到你?”
许远汀此刻只庆幸自己没有入镜,她注视着电视屏幕上映出的那张微赧面容,平静扯谎:“摄像头坏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她问许以南,没直接提时奕的名字。
“哈,我们喝酒……碰到了。”其实他语气很心虚,但许远汀自己心里也不坦荡,因此没太在意这些细节。
答完这话,许以南调整了下手机角度,让时奕也出现在镜头中。
相比之下,时奕的状态能明显看出醉意——他上半身趴在桌上,针织衫外露出的半截脖子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
许远汀蹙眉,感冒才刚好两个星期不到,就把自己喝醉成这样?
听到动静,时奕抬了下头,看到屏幕对面黑乎乎一片,又重新趴回了桌上。
许以南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啥,姐,我俩都喝多了,能麻烦你来接一下我们不?”
许远汀自然没法放任亲弟弟不管,于是只能认命,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离开被窝,穿好外套,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大抵因今日是小年的缘故,烧烤店都格外冷清。
许远汀到时,老板正坐在外面嗑瓜子,看到人影停驻,头也没抬就说:“不好意思,本店还有十分钟打烊。”
她解释:“我来找人。”
店里出乎意料的安静,服务员们围坐在一桌吃晚饭,不时传来咀嚼的声音,间或两声扫把划在地面的响动。
许远汀穿过门口的几桌,拐了个弯,才看到角落中的许以南和时奕。
两人像是都睡着了,无声无息,连她来了都没察觉。
走近一看,桌面上好多空酒瓶,许远汀粗略查了下,有七个,不禁蹙眉。
想到老板说即将打烊,她轻拍了下许以南的背:“醒醒?”
幸好弟弟睡得不沉,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抱怨似地开口:“姐姐,你终于来了。”好像嘲笑她慢一样。
对面时奕微耸了下肩,却仍保持趴着的姿势,看来还未酒醒。
许远汀索性坐在弟弟旁边,跟他小声掰扯:“行啊你,长本事了,这么能喝,爸妈估计都不知道吧。”
许以南缩了下脖子,弱弱辩解:“其实……那里面五瓶是我喝的。”
“你还挺骄傲?!”许远汀忍不住拔高声音。
“别别别,我错了,姐,就这一次,别跟爸妈说,就这一次……”他讪讪开口,突然瞥到对面的人睁眼,立马像见了救星一般,“时奕,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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