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云不甘心地问:“何大将军多大年纪了?”
“今年五十八岁。”
五十八,在古代确实年纪很大了,但大将军的主要作用是指挥战局,并不是上战场杀敌。
况且五十八岁也不是就一定不能上战场了,廉颇七十岁还能吃一斗米、十斤肉,并且能披甲上马,何大将军比那时的廉颇还小十几岁呢。
说不定何大将军和廉颇一样身体好呢?
俞县丞看出她的想法,叹了一口气:“十八年前,何大将军正是声名最盛的时候,突然卸下大将军职位,举家搬迁到京城。”
他又朝裴言看了一眼,顿了顿,接着道:“在这之前,何妃娘娘刚刚诞下六皇子。”
“何大将军在京城居住十八年,无灾无病,合家安然。云大将军比何大将军小一岁,在何大将军卸职后,他还一直镇守徐州,最后却惨死战场,只留下一个孤女。”
这、这、这……什么意思?
谢亦云张大眼,这一刻,她的思维和刚才的夏主簿同步了,满是疑惑。
俞县丞下结论:“皇上不会派何大将军来。”
不只是因为何大将军的年纪。
“何大将军的大儿子,十八年前就有善战的名声,是接任徐州大将军位子的最合适的人选。”俞县丞摇头,“但皇上也不会派他来。”
谢亦云:“……”
合着有本事的皇帝都不会派来。
“就我知道的,除开他们两个,其他人来了都不顶用。”俞县丞最后道。
谢亦云歇了心思,看来元正三十一年徐州的一场兵乱避免不了,她颇有些泄气:“那皇帝会派谁来呢?”
俞县丞:“朝中派系众多,利益纠缠,几个皇子也都长成了,最后是谁来徐州做大将军,要看在各方博弈后,哪一方胜出。九年前,是太子获胜,但如今……”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谢亦云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如今,因为苏太守弹劾易大将军的折子,皇帝可能对太子起了猜忌,太子的战斗力大减,不一定能再度获胜。
徐州大将军的人选涉及到朝廷各方的势力分布,而这些方面,俞县丞和谢亦云都不是很了解。
俞县丞虽然对朝局关心,一向注重收集朝廷的消息,但隔着京城远,消息的及时性、全面性和真实性都要打折扣,而至于谢亦云,原身以前一心要考进士,全部心神都放在读书上,对这些知之甚少。
谢亦云这时十分想念她的家族。
谢家是世家,对朝上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家族里有很多精通这些的人才。
要是她的大、二、三堂兄在此,一定能分析出可能会被派来担任徐州大将军的那些人,并把那些人的身家背景、背后纠葛都说得明明白白。
嗯,大堂兄在台州做官,不可能到她这儿来,二堂兄和三堂兄,她是不是能拐一个来呢?
还有四到六堂兄,和一般人相比,那也是很有能力的,能来一两个,她也很高兴啊。
既然猜不出谁会来接任大将军,干脆就不浪费时间了。
谢亦云道:“我们静观其变吧。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提高自己的实力,以不变应万变。”
俞县丞深以为然,只是心中担忧:“朝廷得到易大将军死去的消息,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朝局会更加混乱了。”
天下已经到处是乱相,朝局再一混乱,天下将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受苦的是百姓。
但这些他管不了,想也是枉然。
俞县丞收拢心思,和谢亦云一起商议,若是易大将军身死,如何应对皇帝的质疑。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徐州边界,易大将军的帐篷里,几个大夫面色如土,围着躺在床上的易大将军,给他处理着胸口的剑伤。
血流出来,染红了他们的手。
在几个大夫的努力之下,血流虽然小了些,但还是没止住。
一个大胡子满脸凶神恶煞地在一旁威胁:“你们要是治不好大将军,我杀了你们全家。”
大夫们颤巍巍地解释:“大将军的伤在致命之处……”
“我们都尽力了。”
大胡子不等他们说完,厉声道:“我不管这些,大将军要是死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一起陪葬。”顾忌着床上的易大将军,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严厉,却压得很低。
正在忙乱的时候,外面有军士通报:“龙院使来了!”接着走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
大胡子迎着他,语气客气:“龙院使,您快给大将军看看。”
龙院使一边往床边走,一边问:“伤在哪里?”
他被军士急急忙忙喊来,根本来不及询问具体情况。
“在胸口。”大胡子答道。
大夫们连忙在一旁补充:“龙院使,是正在心脏的位置。”
龙院使皱眉,直言道;“那没救了。”
几个大夫听到这句话,齐齐松了口气。
龙院使以前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医师,他都说没救了,那么就是神仙大罗来也救不活,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大胡子面色一变。
他也知道大将军的伤十分凶险,但心里总存着一丝指望,这时候听了龙院使的话,仍然没有死心,哀求道:“龙院使,您好好地给大将军看看。”
龙院使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来到床边,看了一眼易大将军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忽然口中惊道:“咦?”
第75章
谢亦云和俞县丞商议定后, 又派人去平长县告诉容知县和司空烈,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等易大将军那边发难的时候好及时应对。
接下来, 谢亦云一边做事,一边等着易大将军的死讯。
夏主簿中午告诉谢亦云易大将军被刺杀的消息,傍晚时分又来报告说:“据我们探得的消息, 易大将军伤在胸口, 大夫们正在给他救治。”
居然还没死?
谢亦云有些意外, 心脏被刺中, 就是在现代, 也大多等不及赶到医院就没命了,易大将军居然挺过了这么长时间, 不科学啊。
当时谢亦云正在学堂里, 和先生们说着二月初八开学的事, 燕神医和齐大夫作为先生也在场, 他们同样觉得奇怪。
齐大夫问夏主簿:“给易大将军治伤的是哪些大夫?”
他怎么不知道,世上还有医术这样高明的大夫?
夏主簿说了几个名字, 然后道:“领头的那个, 别人都叫他龙院使。”
燕神医恍然:“原来是他。”
转头向谢亦云解释:“此人原先是太医院的院使, 我当初在京城的时候, 还和他一起探讨过医术,他擅长治外伤, 嗯……只比我差一点点。”
“后来我离开京城,在平阳县定居,有一次一个京城来的商旅经过我们村子, 正好生病了,我给他治病的时候, 说起京城的人事,无意之间得知,在我离开京城三年之后,龙院使辞了太医院的差事,也离开了京城。”
“原来他也到了徐州。”
谢亦云问:“他能治好胸口的伤?”
“不可能。”燕神医先是断然否定,接着又有些犹豫,“莫非是……刺得不深?”
谢亦云想起前一会儿,裴言笃定地说“死了”,觉得这个猜测肯定不对。裴言是当世的使剑高手,剑刺入多深,他肯定心里有数。
第二天,夏主簿又来报告:“据探得的消息,龙院使和大夫们正在给易大将军救治。”
谢亦云:“……”
第三天,夏主簿再来报告:“据探得的消息,龙院使和大夫们还在给易大将军救治。”
谢亦云:“……”
第四天、第五天,易大将军仍然在接受治疗。
事情明显不对劲了。
第五天下午,谢亦云叫上俞县丞、齐大夫、裴言三个一起到县衙里,先让裴言仔细地回忆一遍,他的剑是怎样刺入易大将军的心口的,刺入的深度和角度,以及具体是刺在心口的哪个位置。
裴言对着齐大夫比划了一通,又说:“他当时掉下了马,但我确定已经刺到心脏,就没追着补剑。”
说着不由得懊悔,那时应该补一剑,刺他个对穿的。
齐大夫皱眉思索。
自从他得了谢亦云给的人体结构图,又解剖了几具谢亦云提供的尸体,现在他对人体内各器官的位置和作用非常了解,如果裴言指点的部位和深度没错,易大将军绝无存活的可能。
“怎么会呢?”齐大夫喃喃道,“怎么可能不死呢?这刺进去就是心脏啊。就是没有把心脏完全刺穿,那也刺到了啊,怎么可能不死呢?”
刺进去就是心脏啊。
听到这句话,电光火石之间,谢亦云突然想起,上辈子她看到过报道,有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胸口的,但十分罕见。
难道易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谢亦云把这个罕见的情况说给几人听,齐大夫道:“应该就是如此了。易大将军掉下马,所以剑没有刺入很深,本来应该是刚好刺破心脏,谁知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所以躲过一劫。”
又道,“但这样的伤也是很重的,龙院使能让易大将军坚持到今天,医术当真不错。今天就五天了,最危险的时期已经度过,易大将军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俞县丞叹了口气:“真是命大。”
他是盼着易大将军死了,换个大将军镇守徐州的。
虽然换个人也不见得能守住徐州的防线,避免日后的兵祸,但总是有一丝新的希望在。
“苦肉计!”谢亦云猛地一拍掌:“易大将军这是行的苦肉计!”
众人都茫然望着她。
谢亦云一脸愤慨:“易大将军要害我们不成,反而引起了皇上的怀疑,于是就演了这一出苦肉计,安排剑客刺伤自己,过后肯定会栽赃给我们,说是我们派去的刺客。”
俞县丞瞬间意会过来:“是啊,不然怎会刺的伤口严重但又不致命,明显就是事先排练好的。”
齐大夫、裴言:“……”
要不是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会信了这俩人的话。
谢亦云和俞县丞达成共识,又商量到时候怎么措辞,选择什么时机反击等等。
齐大夫等他们商量完后,告诉他们:“易大将军的命就是能救回来,今后也很难上战场了。裴公子的剑刺下去,必定会伤着他的肺部,以后需要长期调养。”
俞县丞反应很快:“那皇上可能会考虑换下易大将军,但太子必定不愿意,会力保他。”
谢亦云颇有些幸灾乐祸。
皇帝已经对太子生了嫌隙,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肯定心中恐惧,更要抓紧军权,而他对军权不放手,皇帝就一定对他更加疑心,于是太子就更加恐惧……
这样循环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父子终于反目?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打起来,谢亦云是乐于看到的。
准备走的时候,谢亦云忽然想起来,交代裴言:“你可不要再跑去杀易大将军了。”
据裴言说,他上次杀易大将军之前,潜伏了好几天,终于那天易大将军身边只有百来个人,他才动手。
有过一次被刺杀的经历后,那边必然会加强防守,虽然裴言武功高强,但那边有千军万马,若是裴言一头撞上去,中了埋伏就麻烦了。
裴言答应。
第八天,传来消息,易大将军往外传言,容谢两知县诬陷他不成,派出刺客来杀他,若不是龙院使全力救治,自己又命大,两个知县就得逞了。
当天,平阳县和平长县都反击说,所谓的刺客刺杀,本就是易大将军演的一场戏,不然哪有剑刺入胸口都不死的。
第九天,易大将军对外说,要是演戏,就不会对着胸口刺,那是九死一生,真要是演戏,就会选择一个能造成重伤又不致死的地方。
当天,谢亦云反驳说,要是易大将军找一个人来,让她对着这人的胸口刺一剑,这人不死,她就相信易大将军是真的被刺客刺杀,而不是演戏了。
第十天、第十一天……
就在两边往复拉扯,打着嘴仗,同时各自向皇帝上折子控告对方的一天天里,学堂开学的日子到了。
二月初八,平阳学堂正式开学。
这天,所有的学生到学堂报到,分配到班级,在宿舍里安置好床铺,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他们聚集到学堂的一块大空地上。
空地的前方搭了一座高台,谢亦云、和玉、以及所有的先生都站在上面。
和玉先给学生们讲话,欢迎他们到学堂来,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又宣读了学堂的一些规章制度。
她在台上侃侃而谈,不慌不忙,有条有理,谢亦云看得暗自点头。
和玉在谢家时就有管理的经验,而且学问也很好,她自幼和原身一起读书,原身读什么,她也读什么,学问比原身也差不了多少,另外她是女子,自然而然会为女子多想一点,在教育上也就不会歧视女子。
有这许多优势,和玉本就最适合担任平阳学堂的校长。
只是她先前没干过这样大的事,不免有些胆怯,但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她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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