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用我的笔,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佩内洛瓦语气坚定。
她的眼眶红红的,她用手轻轻拭去眼泪,露出一个不算明媚的笑。
卡米莉亚轻轻覆住她的手,略带狡黠的说:“那我们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
在“复仇者们”忙不迭地投身于她们的计划时,伦敦的春天就已经来了。等到人们注意到街边的柳条发出了新芽,另一则消息开始悄无声息地传开。
伍德弗里尔先生父子收到了梅菲尔地区法院的传票,之前《伦敦月亮日报》还是掀起了些许风浪,在格蕾丝和卡米莉亚的有心控制下,以“贪婪父子反被实锤被告”的报道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分不清谁真谁假,只能看笑话一样的看待这桩家庭纠纷。而伍德弗里尔先生父子似乎也被彻底放弃了,他们灰溜溜地逃离了伦敦,等着他们的还有几百英镑的赔偿。
伦敦的新闻总是一茬接着一茬,更加吸引人眼球的八卦转眼间便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亲爱的读者们,随着春天的临近,万众瞩目的社交季即将降临,我也需要向你们宣告我的正式回归。今天没有钻石淑女和黄金单身汉的消息,倒是有一桩关于皇室的秘闻。辛肯顿大街的摄政王宅邸,在不久之后,或许会迎来一位新的女主人。
微声到夫人,1814年3月10日”
自微声到夫人的小报面世以来,玛丽亚·费兹赫伯特就是她最忠实的读者,她总是喜欢看着那些私下嘲讽着自己微贱出身的贵族男女因为各种各样的绯闻而笑料百出。
费兹赫伯特夫人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有成为绯闻主角的一天。
她颦着眉,高声喊道:“摄政王殿下去哪儿了!”
女仆战战兢兢地回答:“殿下由费茨男爵跟随出门了。”
女仆将头垂得很低,生怕露出自己年轻的面庞,她知晓这位看似温柔的女主人实则有着极强的嫉妒心。摄政王当初决定迎娶布伦瑞克的卡洛琳公主时,情绪激动的费兹赫伯特夫人甚至抓花了摄政王的脸。
费兹赫伯特夫人没功夫注意漂亮的女仆,只是摆摆手,让她退出了卧室。
费兹赫伯特夫人轻轻抚摸着脸部的肌肤,回转目光,看向梳妆镜中倒映的自己。
一张苍老的面容,大大小小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罗列在干枯的皮肤上,额头上的两三点灰斑,纵然有白粉遮掩,也依稀可见。
自己已经老了。
费兹赫伯特夫人默默想。
那么乔治的目光还会愿意在自己身上停留吗?要知道自己可比他还大上五岁。
摄政王也就是未来的乔治四世,以花心滥情和吃喝玩乐闻名于世,他看上去不像未来的国王,反倒如同一个纨绔子弟。所有人都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位王位继承人能够逐渐变得的成熟,并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跌掉所有眼睛的是,他在二十二岁那年爱上了费兹赫伯特夫人,一位两次丧夫、信仰天主教的平民寡妇。
费兹赫伯特夫人是世上最了解摄政王的人,他能因为高筑的债务抛弃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只要他的感情维系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永远不会失去保障。
摄政王可以一时上头,找来一个走投无路的牧师,公然违背王室和议会,同自己缔结了一份不被承认的婚约。难保他不会为其他女人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因此,她决不允许其他女性在摄政王的感情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费兹赫伯特夫人希冀于微声到夫人所言为假,可内心的担忧从未消失。
“咚咚——”
费兹赫伯特夫人立刻回神,撑起身子喊道:“谁?”
“夫人,前来为您定制成衣的德拉克洛瓦夫人来访!”谦卑恭谨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卧室的门开了,费兹赫伯特夫人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穿上紧身衣,扫视了一眼德拉克洛瓦夫人窈窕的身姿,再默默移到自己的腰部,心里痒痒的,酸涩难耐。
“费兹赫伯特夫人。”德拉克洛瓦夫人礼貌地向她问好。
费兹赫伯特夫人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对德拉克洛瓦夫人投注过多的视线,毕竟乔治对她从不感兴趣。
“你原本应该昨天来给我送衣服的。”费兹赫伯特夫人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突然发难。
德拉克洛瓦夫人连忙掀开盒子,露出一件深蓝色的丝绒裙子,费兹赫伯特夫人接过检查了一番,却一把将它扔到了一边。
“你也太不当心了,竟然少了一颗扣子。”
德拉克洛瓦夫人一拍额头,嘴巴比脑子跑得快,蓦地说出:“请您原谅,是店里最近忙疯了,我正要去向菲尔伯曼小姐要一件礼服,是费茨男爵还有摄……”
眼珠一转,意识到自己透露的太多,猛地捂住了嘴,眼神不自觉朝着别处瞟去。
“摄政王殿下。”费兹赫伯特夫人脑海里自动补足了未出口的话。
菲尔伯曼小姐在伦敦时尚圈的举足轻重,经营着整个欧洲的第一家时尚杂志,是各种沙龙的座上宾,她的爱好之一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女士礼裙,谁有资格让德拉克洛瓦夫人去叨扰她?
费兹赫伯特夫人忿忿地想,也只有摄政王殿下了。
不过,她不对那个倒霉的姑娘感到好奇了,“德拉克洛瓦夫人,今天我会额外再给你一百英镑,只要你告诉我摄政王殿下因为这个原因到访了你的店铺几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德拉克洛瓦夫人轻轻地勾起嘴唇,能够长伴于摄政王身侧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也足够敏锐。
“这……”她假装嚅嗫着嘴唇,不肯回答。
费兹赫伯特夫人耐心有限,被她再三催促后,德拉克洛瓦夫人终于鼓起勇气道:“哦,我希望您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是我说的。”
费兹赫伯特夫人还指望着德拉克洛瓦夫人为她量体裁衣,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她并不会做。
“费茨男爵向我介绍了一位小姐,让我务必能使她在舞会上光彩照人,言语间……提到了摄政王殿下。”德拉克洛瓦夫人和盘托出。
费兹赫伯特夫人衣袖下拳头紧握,咯咯作响,嗓音顿时变得异常尖利:“费茨男爵。”
她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要将他咬碎。
德拉克洛瓦夫人偷偷抬头,瞥见费兹赫伯特夫人咬牙切齿的表情,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费茨男爵将会成为费兹赫伯特夫人心中的敌人。
卡米莉亚正在梅菲尔的公园中,与安东尼说着话。
“或许您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布里奇顿子爵大人。”卡米莉亚慢慢在绿地小径里踱步,低声说。
听了卡米莉亚笃定的口气,安东尼对她说道:“你是说……你们能够搞定摄政王殿下。”
卡米莉亚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浅笑,“你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你们搞定事情有自己的方式,我们也同样,更何况费茨男爵以那种我们都不屑于的方式登上如今的位置。他的地位只会随时摇摇欲坠,他牺牲无辜的女性献媚,终将在这方面栽下致命的跟头。”
“还有斯巴达人,你们委托过马普尔先生,我就不信你们对此没有猜测。”
安东尼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凝,眉头不由蹙起成一团。安东尼的眼睛有些失神,但又没有完全失去焦点,他或许是被斜斜出现在眼前的枝条吸引了目光。
过了半晌,安东尼这样说道:“是他。可没有切实的证据,何难撼动他的位置,他们是一个圈,一旦有人暴露,其他人便会动手行刑,从来没有切实的证据、证人流露出来,剩下的只有猜测。”
卡米莉亚抿了抿唇,下意识走向方才那一缕树枝,然后仰头细数着上面冒出的嫩绿新芽。
“如果说我们有呢?有人逃出生天,至今还存活于世,并愿意站出来声讨他们,解开斯巴达人的神秘面纱呢?。”
卡米莉亚回过头,这一次,她向安东尼伸出了手。
她钴蓝色的眼眸之下,仿佛有火种的微微跳动,只等到唰地一下,绽放出耀眼的烟火。
安东尼觉得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了她的眼眸,缓缓握住了卡米莉亚的手,“如你所愿,我会与你同行,走过这段路途。”
卡米莉亚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弯着眼,“你好,同行人。”
新生的枝叶吐露真容,迎着灿烂的夕阳熠熠发光。
苏菲挥手告别远去的公共马车,敲响了米特福尔德的大门。
第97章 春日将至(6)
橘红色的光辉恰如一支利箭击破了初晨的雾霭,朝霞如细丝般散布,梅菲尔的法院人烟寥落,三五行人匆匆自门前经过。
法院内的实习书记法官西奥多正无所事事地在法庭内闲逛,从听审席的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处理完前些日子闹剧一般的父女纠纷,这里就没有了什么案子,每天都闲得无聊,或许要等到十点,才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堆积的卷宗不算多,或许处理完了它们,就能去希腊街的书店继续打打工,赚取些额外的收入。西奥多抿着唇,突然笑了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遇见那位咋咋呼呼的贵族小姐。
他捧着几份文件,才刚刚翻开第一页,法院的门铃响了。他眼珠一转,一边心里想着突入袭来的是什么案子,一边整理好法官袍,朝着门口走去。
苏菲。贝克特微微仰起头颅,望着梅菲尔法院栅栏上黑色的铭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出现在栏杆后的实习法官说道:“我是苏菲。贝克特,昨天晚上向你们提交了我的诉状。”
处理过对彼此不闻不问多年的亲父女的纠纷,现在又来了勉强算是继女和继母之间的虐待和财产侵占案件。西奥多扶额长叹,或许这就是梅菲尔法院的宿命吧,每天都是这种狗血又麻烦的案子。一个月前,甚至还有人直接在法庭上扭打起来,他甚至还挨上了一拳,被迫损失了五英镑去看医生。
阿曼达夫人被传唤至法庭时,这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好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鄙夷。卡米莉亚坐在听审席的中间地带,静静目睹着阿曼达夫人走到法庭中央,开始了她的控诉。
苏菲用她翡翠一般的眼眸望向阿曼达夫人,眼底的情绪比森林深处的湖水更加碧绿的深不见底。她会揭露有关于这位夫人的伪善和累累的罪行,就在今天,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见到自己实际意义上的继女,阿曼达夫人本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眼睛瞪得溜圆,视线紧紧锁定在苏菲自信的脸庞上,牙齿咬得下嘴唇微微发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怎么会……?”
阿曼达夫人的谨慎和擅于装模作样,早在十多年说一不二的养尊处优中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暴躁冲动的脾气。
“这完全是污蔑!苏菲。贝克特是冈宁沃斯的别宅擅自逃跑的女仆!她甚至还偷走了我的宅子里的一个鞋架!”她怒气冲冲,一旁奋笔疾书的西奥多甚至被喷了一脸口水,忍不住吐槽,别管是身份多么的尊贵,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泼妇而已。
“夫人,你的消息看来十分过时。我已经向法官证明了我的身份,我不是别宅的仆人,而是被你抹去的那栋宅子真正主人。”苏菲缓缓出声。
苏菲一直所隐瞒的过往,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公之于众。
已故的冈宁沃斯伯爵年少时深爱一位家世卑微的农家女孩,却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他们举行了不被承认的婚礼,并同居在一起,并指定了远房侄子作为爵位继承人,以示绝不放弃爱人的决心。可惜女孩死于难产,只留下了女儿苏菲,从此伯爵冷脸冷面。苏菲七岁时,为了女儿能有女性长辈的引导,他才迎娶了阿曼达夫人,没想到他死后的岁月,这位继妻竟然给女儿带来了沉重的苦难。
这个讨债的姑娘全部都知道了,阿曼达夫人心想,一股寒意自脚下缓缓钻进阿曼达夫人的身体。她想要辩驳,半张着唇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卡米莉亚偏头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巴特律师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苏菲和阿曼达夫人之间,“阿曼达夫人,我是卡特。巴特,负责贝克特小姐对您的指控和诉讼。请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当事人要进行相关的陈述了。”
“或许是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对于被上帝审判坠入地狱的恐惧,勉强唤醒了那位律师的良知,他向吉本斯夫人,也就是冈宁沃斯伯爵府曾经的管家透露了一个隐瞒已久的消息。”苏菲举起一页纸扉,请周围的人都看了个清楚,“因为这页纸,阿曼达夫人得以享受了十多年的优渥贵族生活,却忘记了这一切的条件,没有履行她的义务。”
半个月前,吉本斯夫人向宅子的主人辞行,突然来到了赫洛德。她告诉苏菲,前任冈宁沃斯伯爵也就是苏菲的身生父亲,在临终前,曾将阿曼达夫人唤到病床前,要求她必须照顾自己唯一的女儿。
冈宁沃斯伯爵在故去前,结算了资金,保证独女能够拥有受人尊敬的嫁妆,其中还包括了三万英镑的现金和一栋住宅。伯爵还在遗嘱中承诺,如果阿曼达夫人愿意潜心扶养苏菲,阿曼达夫人能够暂时使用苏菲嫁妆中的一栋别宅,直到她出嫁。阿曼达夫人本人和前夫的三个女儿也能各得到一万英镑的嫁妆。
“除非她同意照顾我的女儿苏菲。贝克特小姐,直到她年满二十岁。在这种情况下,阿曼达。冈宁沃斯的年金将由两千英镑增加到三倍多,其中一千五百英镑应当用于苏菲。贝克特的衣食住行和教育支出。”苏菲鼓起勇气,高声宣了遗嘱的真正内容。
卡米莉亚突然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忽地蔓延到了全场,以示支持一位小姐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谁都听得明白,这是恶毒继母霸占了继女的嫁妆,还一面对外宣称对方已经死亡,一面把人当做女仆奴役。
这不就是现实版灰姑娘的故事吗?
苏菲瞬间获得了大众的同情。
苏菲看了一眼人堆里的卡米莉亚,见她点点头,自己应该讲到更关键也更致命的东西了,也是她们真正想要揭开的东西。
巴特律师也会意地开口:“我的当事人请求向审判庭补充一条新的诉讼罪名。”
苏菲说:“我起诉阿曼达夫人及其团合谋他人企图谋杀。”
“天啦!”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更加好奇了起来。
苏菲拿出一块青铜碎片,交由西奥多转呈审判庭,“这是证据之一。”
这枚青铜片和米特福尔德信箱里找到的那一片,一看便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现任的冈宁沃斯伯爵似乎对我,并没有如阿曼达夫人宣称的那样死亡有所察觉。”苏菲说:“于是,阿曼达夫人决定一箭双雕地杀了我。一是我死了,就不会担心有一日我得到真正的遗嘱,二是她得以向权贵献媚,用我来满足他们那些残忍的嗜好。幸运女神眷顾了我,最终能够逃出生天,并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么,她自然要揭露那些豺狼的面目。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她被推搡到郊外的一个废弃的村庄,雨水是那么凉,和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几个女孩的身体是多么温热,最后又是多么冰冷。那是斯巴达人的猎杀场,她的眼前是红红的血,她假装死在了人堆里,被雨淋了不知道多久,才踉跄起身,磕磕跘跘地在夜色和树丛的掩护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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