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说话算话。”
陆厌没再回话,站在身后,看着因为扫了三次码都没扫上而紧张到手抖的沈知月,默默地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沈知月付好钱,一个转身刚好现场抓获少年在低眉轻笑,以为是看错了就凑近了些。
距离的突然拉进把屋外的雨水荡漾进少女的心里,不同平常的情愫慢慢生长。
陆厌刚抬头,沈知月就害羞地别开视线,他轻挑眉尾,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移步去屋檐下。
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有人送来两把雨伞,陆厌道了声谢,转身把其中一把递给沈知月。
沈知月看着重新踏进雨中的外卖员,一时想不起陆厌是什么时候购买了雨伞。
“谢谢你,上上次,上次,还有这一次的雨伞。”
她亏欠的越来越多了。
陆厌:“嗯。”
听到言简意赅的回答,沈知月收回视线,把手上的外套又塞回书包里,“衣服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陆厌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的纯黑的长袖,眼波频动,“我的衣服只能单独洗。”
*
到家时已经很晚。
自上次弄丢钥匙之后,李盛岳直接换了密码锁,好在没有刻意隐瞒她这个外人。
推开门,原本该迎接她的是无尽的黑暗,可今天不知怎的会有微弱的灯光照亮整栋别墅,思绪在周围飘着,沈知月借着朦胧的灯光走到楼梯下,才发现只有世界名画的墙壁多了一串小灯泡。
只有拇指大的灯泡一个连着一个,一直蔓延到二楼她的房间前,那飘摇的灯光好似一只画笔在沈知月心口的寒冰之地画着温暖的画。
洗完澡出来,沈知月用毛巾包着头发就坐在书桌前,她是个心急的人,想知道的事不可能等到第二天,所以今晚她就要把试卷批改出来。
拿出卷子和红笔就一一对起答案,改完第一面的时候粗略地看了一眼,一共错了两个选择题和两个填空题,十道题错了四道给她带来了挫败感,她把红笔一扔,不想再继续往下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清风裹挟着雨水,滴答落在玻璃窗上再滑进窗缝隙,沈知月的视线随着雨滴移动,良久重新拾起信心,想再学一遍知识点,翻开书包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
——“我的衣服只能单独洗。”
沈知月眸光微闪,拿起衣服就往浴室走,像陆厌说的那样,她真的单独洗了这件衣服,满盆的洗衣液需要清三四遍才没有泡沫。
外面下着雨,她也不知道家里的保姆平常会把衣服晒在哪里,就从客厅拿来一张椅子,将衣服拧到几乎没有水滴下才拿衣架将起挂在椅子上。
她很满意自己的小智慧,拿起手机狂拍好几张,最后挑了一张光线角度都比较好看的发给陆厌。
[沈:我手洗的,如果你嫌弃的话拿回去之后可以再洗一次。]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沈知月也没有执着,改完剩下的卷子就上床睡觉。
于此同时。
陆厌刚家楼下。
带着一身的酒味走进电梯,立马替换了里面的干净空气。
一对老夫妻一直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电梯门一开,少年稍有停顿然后推着不便的左腿不疾不徐地走出去。
瞬间,那对夫妻的表情从嫌弃到抱歉。
他一定是因为自卑才会颓废。他们想。
陆厌起先也不喜欢喝酒,自那年起,每每大雨滂沱夜,他的膝盖又冰冷又疼痛难忍,有一次,偷偷买了一瓶白酒,灌进肚子之后全身都热乎起来,旧疾也因为酒精的麻痹忘了疼痛。
自此他就依赖上了喝酒。
陆厌站在门前,余光瞧见了从门底缝透出的几寸光,咽了咽口水才打开门。
“回来了?”傅归远刚煮好面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我随便煮了点面,要不要吃点?”
宫鸣珂也听到了声音,暂停游戏后放下游戏柄,看向门口,“草药已经帮你泡好了,快过来泡脚,不然你今晚又得疼得睡不着。”
陆厌将湿哒哒的雨伞扔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后踩着那两双不属于他的球鞋走过去,眉头紧锁,“谁让你们过来的。”
“看到下雨,我们就过来了。”凑近了之后宫鸣珂就闻到了陆厌身上的酒味,想多说他几句又停住了。
如果医院是陆厌害怕的地点,那么下雨天就是发酵他内心自责与后悔的时间节点。
陆厌将双腿泡进药桶里,阖眼假寐,宫鸣珂也没有继续打游戏而是进厨房帮傅归远的忙。
“为什么面里连根白菜都没有啊。”
“家里啥也没有,面都是我现买的,你爱吃吃不吃拉倒。”
……
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反倒是衬托了雨声的大,直接把他带到了九年前那一夜。
陆景华无情的转身、雨滴捶打着屋檐、破损的膝盖等等,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枪声和躺着血泊里的陆景华成为一根细小的钢丝,这几年的自责汇聚成一股力量,正用无形的钢丝勒着他的脖子。
他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反抗。
就在雨水和血泊要一同将他淹没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宫鸣珂扭过脸,发现陆厌满头大汗,眼底横行着血丝,好似刚从地狱逃出来般。
“怎么了,是水太烫了吗?”
“没事。”陆厌弓起身,拿起刚息屏的手机。
是沈知月发的信息。
他怕身边人发现自己软弱的一面,没有用颤抖地手打字,而是低头回了一句语音。
“嗯。”
宫鸣珂目光一瞥,下一秒像知道什么绝世大秘密般用双手捂住嘴并瞪大了双眼。
陆厌在和哪个女生聊天,还有他什么时候重新申请的微信号?
“什么情况!”宫鸣珂惊讶道。
话音一落,傅归远也快速关掉火,走到客厅,“什么什么情况?”
陆厌愕然抬眸,歪着头看着宫鸣珂,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浓浓的幽光。
宫鸣珂一愣,结结巴巴地说:“某人……背着我们偷偷……偷偷申请微信号,还不加我们。”
闻言,陆厌收回锐利的眼神,掏出手机让两人赶紧扫码,然后毫不留情地逐客。
砰——
宫鸣珂和傅归远赤着脚站在门外,身后还有飘飘稀稀的雨滴,冷得直哆嗦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里面那家伙这么无情。
陆厌忽略掉两人抱怨的声音,关掉客厅的灯就回卧室。
他懒得开灯,就湿着脚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瞪着天花板看,等思绪回来,看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播放一首活跃的音乐后打开微信。
恍惚间,指尖自先点开聊天框里的那张照片。
粉白色为主调的房间,从梳妆台上位置和周围的布置来看他就已经认定沈知月就是[假面狐狸]。
确定她撒谎过后,陆厌的心口烦躁到好似有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在烧,他寒目灼灼,定在那件被粗鲁的挂在椅子上的几千块钱的外套。
等等……
这是什么?
陆厌惊愕地拧眉细看,指尖一点点放大照片,紫色的衣架上除了挂有他的外套外还有一样东西——黑绳白玉项链。
项链怎么在她那。
第二十二章
日子不停翻篇, 这段时间,陆厌的出勤率出奇的高,沈知月总能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看到他的身影, 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混在人堆里。
这让梁家兄妹无法对她做什么,好几次梁何君把她堵在厕所还没做什么就被男厕门口的陆厌喊出去。
作为回报,她的下午时光是属于他的。
在上班之前,她会陪他去游戏厅打游戏, 或者会跟着他去吃明市最火的美食。
在运动会开幕式前两天,高二一班二班突然兴起拉拉队热潮, 这股热很快就影响到三班来, 石琳琳说这些都是那些女生想来吸引篮球队的注意力的, 尤其是陆厌。
沈知月微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低声细语地问:“陆厌喜欢吗?”
“不喜欢, 去年梁何君那个班的拉拉队直接跑到我们班在的那个区舞去了,可是人家陆厌眼皮都没抬一下。”石琳琳把漫画书塞回书包里,侧脸, “但是你可以试试。”
“我?”沈知月显得慌乱而不知所措,“我又没有那种想法。”
“你对人家没想法, 那你上课的时候干嘛一直往后面瞟,难不成你是在看宫鸣珂?”
“我都没有。”
就在这时, 班长的到来中断了两人的聊天,姜莱拿着报名表站在沈知月面前,“我们班也要组一个拉拉队, 还要安排志愿者, 拉拉队就是去给篮球队加油的, 志愿者需要给参加比赛的同学们倒水,还要通知下一个比赛的同学。”
她扫了两人一眼接着说, “你们想要当哪个?”
“我当志愿者,她去参加啦啦队。”石琳琳率先开口。
沈知月一愣,抓着姜莱的手,“我也去当志愿者。”
“我四肢不协调,真的不能给你们丢脸。”沈知月说的很真挚。
这种东西就不存在强迫,姜莱看了眼旁边,石琳琳耸耸肩,她也就按照沈知月的意思在报名表上填了信息。
人走后,石琳琳仔细地打量沈知月,还让她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你真的四肢不协调?”
“不仅如此,我还五音不全。”
话音一落,陆厌就和篮球队队员成群结队地从走廊上走过,其他人都是走前门,宫鸣珂去了厕所,所以走到后门时就只剩下陆厌一个人。
沈知月下意识抬头,目光撞上那双毫不躲闪的眼睛,阳光透过叆叇穿过门框照在桌面上,少年倚着门沿,刘海被往后撩,他身姿挺拔瘦削,轮框精雕细琢,球服更突显得他身上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恣意少年感。
许久,陆厌移开双眸,双手往上一抛,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过,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最后落在另一个男生手里。
恰在这时,上课铃声响起,黄沅芷踩着高跟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沓批阅过试卷。
沈知月收回视线,转身坐好,陆厌拉开凳子刚坐下宫鸣珂就踩着最后一秒铃声进教室。
“快坐好,也不看看你们这次考的啥样,还知道玩。”黄沅芷试卷一甩,一顿输出,说的都是马上就要进行一轮复习了,高考迫在眉睫就不要一直执着于运动会。
“其他科我不管,但是我的英语,你们必须给我上心,有些人啊答个题都让我成了办公室里的笑话。”
黄沅芷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第一大组的后四桌。
全班英语最差的都在一窝了。
她无奈地捏了捏眉间,抽出最底下的四张试卷,“来吧四大天王,上来拿你们的卷子。”
“石琳琳80分,差十分及格,再接再厉。”
“沈知月75分,阅读对的挺多,就听力分太少了,课下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听听多练练。”
石琳琳拿过沈知月的卷子,还想等着其他两人的,黄沅芷摆摆手,“你下去,让那两个大神自己上来拿。”
“好吧。”石琳琳全程憋着笑,把沈知月的那份试卷放在桌上后,回头那一秒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自求多福吧,两位大神。”
傅归远说过陆厌是靠自己考上明中的,沈知月微微侧头,眼底泛起难以察觉的探究之色,也不知道他的实力怎么样。
陆厌极速地斜瞥了一眼,下一秒就听到宫鸣珂的名字。
宫鸣珂上去时还吊儿郎当的,现在却唯唯诺诺的站在讲台旁,一言不发地盯着被黄沅芷的手压着地试卷。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你连尾巴都考不到,背单词有那么难吗,背语法有那么难吗?你看看这题,介词加动词ing,该不该错?”黄沅芷一直挥着手里的教鞭,好几次差点打到宫鸣珂的手上,“该不该错。”
“不该……”他陡然降低声音。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才考了三十,作文居然只拿了一分。”黄沅芷已经没脸再看,把卷子塞给宫鸣珂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厌早已坐立难安,目视着宫鸣珂重新回到桌位后心跳突然加速。
总不能考得比宫鸣珂还少吧。他默默地想。
“陆厌。”
话音一落,班里十几二十双眼睛纷纷往这边看来,有看笑话的自然也有借此机会正大光明地目睹传说中的绝世容颜的。
陆厌不喜欢太多目光停住在他身上,他“啧”了一声,起身走向讲台。
“全校的校草,学生会的副会长,英语才考了二十九分,你好意思吗?”她说,“居然考得比宫鸣珂还差。”
一言出,惹得哄堂大笑。
陆厌在笑声中借过黄沅芷手中的试卷,揉成一团再塞进口袋里,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走回去时依旧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在意这次成绩。
宫鸣珂抓准机会在陆厌侧身坐下的时候抽出他口袋里被揉皱还微微沾有汗水的试卷。
“宫鸣珂,你想死啊。”陆厌低声恐吓道。
宫鸣珂躲闪着站起来,侧身站在沈知月桌子旁,陆厌眸底倏然闪射出一抹寒冷的幽光,猛地起身刚要上手抢就听到宫鸣珂嘲笑着说道:“厌哥,你的作文居然是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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