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喝就是三天三夜,学校知道后直接把他辞退了。
张卿云懒得照顾沈止月这个拖油瓶就会骗着她,把她丢在孤儿院门口,然后自己盛装打扮出门钓男人。
所以从记事以来,沈止月就一直有个愿望——有个自己的家。
不会被随意赶走的家。
陆厌呼出一口烟,沉默了一会儿,张口欲言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少女低声一笑。
“算了。”她说,“这个愿望都许了十年了都没实现,这次也不见会实现。”
陆厌起身走出去,夜景中,他的视线沉静又坚定,“雪太小了,冬至那天你再许一次吧。”
会实现的,今年,十八岁的陆厌会替十六岁的沈知月许愿。
在每个能许愿的场合。
……
“沈知月。”
对面黑暗里走过来的人喊了她一声,片刻后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里打着一把与雪同色的伞,现在偏向她。
宋泊简递给她一杯热奶茶,“刚买的,拿着暖暖手。”
原来是他。
沈知月挂断电话,接过他的好意。
“谢谢。”
他视线落在铺满雪花的行李箱上,“你这是要去哪?”
“流浪。”
宋泊简父母在外出差,这几天奶奶从老家上来陪他,就住在云港巷里,走过两栋就是了。
他指着远处,对她说:“要不你先住我那?”
“你放心,家里面还有我奶奶在,她在南荣见过你,回来之后在我面前提起你好几次。”他温柔一笑,拖着她的行李,暗暗地迫使她跟自己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想,她一会儿看到你一定会非常开心。”
沈知月一愣,无处可去的她勉强跟上,“赵奶奶口中不省心的孙子就是你啊。”
“嗯。”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许风上完厕所,想下楼接点水喝,楼梯角的黑暗里,有一抹火星忽明忽灭,火星忽的放低,被两只修长的手指搓灭。
许风困意满满地走下去,差点被某人绊倒,直接跳下三阶梯子,转过身“啧”了声,“你大半夜不睡觉,坐这干嘛?”
“想玩青春疼痛文学啊?”
陆厌低着头,背脊微弯,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又让人感到了他深藏的无力感。
片刻后,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哥,我想赚钱。”
许风疑惑地皱眉,“什么?”
陆厌抬头,金灿灿的一滴热意从眼睫下掉落,他用低哑地声音说道:“以后的比赛,只要有钱,我都参加。”
许风愣了好久,抓了抓头发,“你要钱干什么?”
“买房。”
许风:“想成家了?”
空气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沉默。
片刻后,陆厌一字一句说得坚定,“嗯。”
闻言,他终于知道,那个众人眼中铁石心肠的少年为什么会流泪了。
许风:“你外公这些年给你的钱呢?”
自从和林墨涵吵了一架后,他在酒店住了将近两个月,每天花个几百块钱,参加训练之后就一直住在拳馆里,就算他整天花天酒地,也不至于把陆侑之这几年给他的生活费用完。
陆厌:“买了两颗星星”
沈知月买了一颗,他买了一颗。
第四十一章
张卿找到学校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甚至还流传着沈知月勾引继父的亲儿子的不伦之事,学校怕被这事败了名声,也在商量着她的去留问题。
田温杲和丁瑜多次找贺云珩聊天, 只为争取到让她的学籍继续挂在学校,顺利参加高考的机会。
最终学校看在她平时表现好的份上留了她的学籍。
沈知月收拾好书包,石琳琳和宫鸣珂就连一班的谢苗苗和六班的陆楠都来送她。
几人行本该热热闹闹,今天却异常的沉默, 到校门口之后沈知月站在几人面前鞠了一躬,接过宫鸣珂手里的书包后, 平静道:“谢谢你们来送我。”
“我这个人也不会说什么好说, 就祝各位一帆风顺, 考上理想的大学吧。”
在说话间,她看见五米远处的梁何君, 环着手臂得意得阴笑。
——你输了。
沈知月读懂了她的唇语。
今天的街道无比的静瑟,天上的鸟,巷子里的猫以及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排斥她, 沿着柳树走,许久都没打到一辆空车。
“沈知月。”
陆厌迎面跑来, 见她落寞的样子心口说不上来的酸楚,他卸过她肩上的沉重的书包, 揉乱她的头发,“走,回家。”
沈知月愣住, 这几天张卿云没来找她, 李岱州倒是找了她好几次, 后来都没声了,应该是知道了她的内心地黑暗。
要不是宋泊简, 她都不知道流浪去哪儿。
“陆厌,我不住那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陆厌换一边手提书包,用空的那只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一步一步向阳而走,“放心,我们有地方去。”
“只要有彼此,哪里都可以是家。”
*
陆厌带她去的地方与原先的公寓方向相反,这一路,沈知月多次想问还是忍了下来,害怕之中又担心提到他的伤心事。
进屋之后,陆厌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拖鞋,自己踩大的那双,换好之后示意沈知月换鞋。
“这是我租的房子,你不用那么紧张。”他早就看出她的不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卖了你也不值几个钱。”
沈知月一顿,换好鞋后四处张望。
三室一厅,装修偏于温馨,但男生的审美还是有些简单,桌子、柜子都是棕色的,窗帘算是这个屋里别一的颜色,白粉色。
和她先前屋里的有些相似。
她收回视线,看向陆厌,“你为什么不回家住?”
“因为我想和我的女朋友一起住。”
“……”
她听到他话里的笑意,一瞬间,感觉这热度已经扩散到脸颊,蔓延至耳根。
陆厌就乐于见她这样,他嗤笑了声,将她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你先自己在这看会儿书。”
话音一落,他又走到沈知月的身边,身后拂过她的脸,迈着步子走进厨房,这个房子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什么都没找到,锅碗瓢盆倒是有,但是没有一点食材,翻腾了好久,尔后丧着气走出来。
“家里没有米,要不点外卖?”他淡声。
沈知月蹲在茶几旁边,看不下去书就一直转着笔,听到陆厌的话立马抬头,“我们去吃面吧。”
……
夜晚,在点点灯光的衬托下,街道犹如一天蜿蜒的黑色丝带,横卧在城市中心。
明道街的老店铺开始为不久后的元旦节翻新引旧,新店铺则是有样学样,为这条老街舔上了不少热闹。
沈知月已经很久没有来这家吃面了,这次她点了一碗汤圆,和来到明市的第一天一样。
陆厌吃的面。
老板娘把面和汤圆端上来的时候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回到后厨准备其他的。
沈知月舀了一颗最大的汤圆放进陆厌的碗里,对上少年疑惑地表情后,连忙解释道:“多吃一点,你最近都瘦了。”
陆厌挽起袖子,没注意到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多处淤青,夹起汤圆就往嘴里送。
沈知月放下勺子,条件反射地抓起他的手,皱着眉头,“怎么这么多淤青。”
闻言,少年神情微闪,拉下袖子后继续低头吃面,没想过要解释。
“你这几天都去哪了?”
“……”
陆厌依旧没有说话。
沈知月愣了三秒,掏出手机就要给许风打电话,他们总在一起,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陆厌瞥见手机中‘许风’两字,“啧”了声,抢过手机然后反扣在桌子上,响声引来周围其他桌客人的目光,发现是小情侣在闹情绪之后又扭过去。
身边不在传来质问,但陆厌任然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手臂看,隔着衣服。
片刻后。
他勾着嘴唇,看向她时眼神分外平静,“摔的。”
言毕,眼神突然变得漠然又不可思议。
他居然撒了谎,讨厌欺骗的人学会了撒谎,这件事比天塌了还要严重。
可陆厌只是在心中默默一笑而过。
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有比赛,高频度的比赛已经极度让他疲惫不已,即便这样他还是接下今天早上那场,对方看出他的力不从心,每一拳都下狠手,虽然最后他还是赢了比赛,但是弄了一身伤。
沈知月长叹一口气,“我去给你买点药。”说完就起身,陆厌拦都拦不住。
他只好去付钱,再跟着出去。
万丈苍穹之上,星光暗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着城市。
陆厌出门,却不见沈知月的踪影。
*
桌子上是香气萦绕的各种草香,两旁还有两棵迎客松,被打理得很精神,墙上是一副高山流水的水墨画,还未落灰,应该是刚挂上去的。
沈知月安静地站着,视线落在桌子后面的陆侑之。
难怪上次匆匆一见总觉得有点熟悉,原来陆侑之就是让她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的制香坊的陆老板。
“我们也算是第三次见面了吧。”他笑着说道:“跟陆厌来吃饭?”
听到陆厌的名字,沈知月侧了下头。
陆侑之起身,领着她进到里屋,还亲自为她到了杯水。
沈知月微微道谢,坐在了对面。
如果没有这场闹剧,陆侑之还真想让沈知月带着陆厌学习,也少惹点事,可事实没有如果,这事牵扯到了陆厌,甚至有些更大的事正在密谋着等待发生。
他不希望自己好外孙的人生有污点。
“陆厌小时候是个很好的孩子,还很开朗,又很聪明,学东西一学就会,周围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可惜……”
陆侑叹了口气,“可惜在他刚满九岁那年,在同一时间里失去得太多,他的爸爸死在了他面前,妈妈也抛弃了他,所以他才会变的敏感,害怕被欺骗但又在得到一点点情绪回报后,就上赶着付出自己的全部。”
沈知月无声地攥住手心,忽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像漏了气的皮球。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陆侑之的语调实在是温柔,像是大人和小朋友之间的闲聊一样,沈知月实在想不明白,久闭门为什么会突然敞开,他又为何要见自己。
“可是这份喜欢会毁了他。”陆侑之静静地看着沈知月,“他为了给你一个家不惜去打假拳,每天弄得一身伤,学校也不去,家也不回,整天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外面浪。他的膝盖本来就脆,再这样下去就真成一个蹶子了。”
打假拳?
沈知月愣住,三秒后垂下眼眸,眼泪瞬间落在装有药膏的塑料袋上。
陆侑之扫了一眼,又接着说:“他终究和你不是一路人,他姓陆,是我的外孙,将来整个陆氏集团也要由他来打理,我不希望他惹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再闹出什么好歹来。”
“你身上的一些事,我不多说,但是如果以后人知道阿厌有个这样的女朋友,还会有人相信他的选拔人才的眼光,承认他的能力吗?”
这样的女朋友……
怎么样的女朋友,恶心,变态,不伦,恶霸,混混……
这么想,她确实会成为陆厌人生的污点。
沈知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鞭策,一阵阵的抽疼。
“我会从陆厌的世界消失的,但在那之前我想求陆总一件事。”沈知月闭上眼睛,手指已经被自己摩纱到发红,她尽量稳住呼吸,“我想借陆总的手,给梁家摆一道,还我朋友清白。”
陆厌以为沈知月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
梁家是整个投资界里唯一一个敢和陆氏抢投资项目的,可梁千威这个人,头脑简单,又总喜欢搞小动作,陆侑之很早就看不惯他这种为人,但也没有到要搞垮人家的地步。
如今既然被作为条件,他也只好答应。
“改天我会把我所拿到的证据交给陆总,到时候还请您帮个忙。”沈知月起身,微微鞠躬,转身就要离开。
“你多久离开。”陆侑之叫住她。
“最晚是来年开春,陆总越快,我就越早。”沈知月扭过身,又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
……
一定要熬过冬天,一定要一同去看南荣的海棠花。
沈知月拉低围巾,让风肆意地灌进来带走内心的烦躁,等情绪恢复到正常,才起步走回面馆。
陆厌还站在原地,昏黄的无屋檐灯在他的身上透射下碎碎散散的光圈,没什么表情,淡漠又疏离。
他身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一面是桀骜不驯,铁石心肠,另一面是敏感缺爱,细致温柔。
他生人勿近,但又会不辞万里跑去孤儿院带小朋友们做游戏。
陆厌听到脚步,缓缓抬头。
下一秒就被少女捆住腰间,清淡的香气和冬日里的暖气开始一点点地包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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