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蒙德回酒庄的方向,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红色高马尾,利落的制服。
——是小迪。
“我就知道……”喃喃散在风里。
我沉默地看着弟弟一步步走来,他非常疲惫,那双与我相似的红眸已经黯淡下去。
这种情况我看多了。
每个理想、梦想破灭或幻灭的小可怜,都是这般模样。
所以我说……
“现在的西风骑士团根本配不上小迪。”
我压住裙角,几个借力跳下屋顶。
女仆长见此,张张嘴,面露无奈,但到底不能说什么。
我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沉默的弟弟。
良久,我打开门,拍拍他的肩,语气平静:“好了,晚饭时间到了,吃饭吧,凯亚小甜心已经被我绑椅子上了。”
温迪给这两位臭弟弟带话后,凯亚小甜心不知道为什么,他逃得更远了。
但是,这都难不住一位神通广大的姐姐。
只要仔细聆听风的声音、观察老爹留下的无形印记,我就能抓住藏东藏西的凯亚小甜心——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吃晚饭呢?
一进门,我就看到小迪愣了一下。
我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的凯亚小甜心,又看看怔愣的小迪,好心道:“小迪乖乖吃晚饭就不会被绑了哦。”
迪卢克:“……”
他看向双手反剪、被绑成蚕蛹、嘴里还塞着火鸟一号制服、一脸看破红尘的义弟……
他默默端起了自己的晚饭。
……
经过姐姐的打岔,迪卢克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开口陈述着西风骑士团的处理方案。
——为了维持西风骑士团的颜面,战胜魔兽的莱艮芬德老爷会被隐去,而西风骑士团则会认下这份功绩。
“咔嚓。”
我面无表情地掰折了刀叉:“F**k。”
意料之中,但还是会被恶心到。
女仆长检查过后,确认我的手没受伤,这才给我上了新餐具。
我拿起刀叉,冷漠地插到肉排上,一点一点地切割,将其剁成肉泥。
“小迪的想法呢?”
“……我对它很失望,希耶娜。”
“那就不干,”我站起来,取下凯亚小甜心口中的火鸟一号制服,用勺子挖出肉泥,塞进凯亚小甜心的嘴里,“你哪怕当个紧身衣怪人都比进这西风骑士团有前途。”
凯亚:“希……唔。”
我继续喂他,并给弟弟一号出意见——该死的,我什么时候这么上心过!?
“小迪,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嗯。”
“等等、希……唔!”
我怜爱地摸摸凯亚小甜心的脑袋:可怜见的。
“没事哦,有姐姐在啦。”
“姐姐是个成熟的莱艮芬德啦!”
“弟弟们可以更依靠姐姐哦。”
“啪嗒。”餐桌上,我面前,凭空掉下一颗含着雪花纹路的石头。
我淡定地拿起它,别在自己手腕上。
很好,我也是有敲坚果工具的人了。
第8章 第八只希耶娜
蒙德城。
绒绒的蒲公英正与微风玩耍,雪白的鸽子飞舞着停在桥面上,偶尔有人路过,会笑着为它们撒下一些面包屑。
“嗒。”靴子慢悠悠地踏上桥面。
好奇的人们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栗色高马尾、鲜艳红发带、蓝黑骑装、腰间挂着冰蓝色的神之眼、黑色的高靴包裹小腿。
她面色平静,走向蒙德城。
“是莱艮芬德小姐吗?”
熟悉晨曦酒庄的人们轻声谈论:莱艮芬德小姐来蒙德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弟弟似乎在西风骑士团工作……”
他们看着栗发女孩向西风骑士团走去。人群里,有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莱艮芬德老爷……可惜了。”
其他人听此,沉默不语。
“以后,我们多关照一下吧。”
失去父亲的孩子们,也不过刚成年。
……
一路走过来,得益于我优秀的听力,我把好心人们的讨论听得清清楚楚。
我愉悦地勾了勾腰间的神之眼:嗯,谢谢各位好心朋友,我已经记下你们的脸了。
以后你们凭脸入晨曦酒庄,我们给你们打八折。
真是难以置信,但凡再来个哥谭人,都会对这一幕感到震惊吧:某位情报贩子记住一些人的脸不是为了记仇,也不是为了搜集情报,只是为了给他们打折?!
想了想我的老伙计们可能会出现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都是打折啦。
区别在于,打的是价格的折,还是骨头的。
而现在……我选择哪一个呢?
我缓缓放下神之眼,妥帖地将它挂在腰间,微笑地看向一旁的骑士——他守着西风骑士团的门。
我的声音很温和,甚至不像一个“遭遇了父亲功绩被抹去”的哥谭人。
“我想申请加入西风骑士团,请问要到哪里报名?”
……
我当然可以把那个提议“抹去商人功绩”的混账揪出来,然后用尽我所学的刑讯手段,将他折磨成一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我当然可以,我也能做到。
一个哥谭的情报贩子,绝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文职人员。
可是……
我也是一个莱艮芬德啊。
人类总是乐意下定义的,他们喜欢将一个家族的人们归为一类:毕竟同姓氏的人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自然有相似点。
——那我能将“疯子”的名头按到我的莱艮芬德头上吗?
我不能。
名声如何,我家老爹和弟弟们不会在意。
可我在意。
我不允许任何不友好的言论与莱艮芬德产生联系……老爹说起莱艮芬德的历史时,他的眼睛是那样亮。
老爹得知小迪当上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时,他是那样骄傲……
我又怎能去随心所欲当个疯子呢?
哥谭的情报贩子随便疯也没关系,但蒙德的、莱艮芬德的希耶娜不行。
哥谭有哥谭的办法,莱艮芬德有莱艮芬德的坚持。
我重复了一遍:“请问,报名点在哪里?”
小迪进入西风骑士团是为了守护。
而我这个姐姐则逊色很多——我进西风骑士团,是为了让那个提出所谓“抹除功绩”的狗娘养的东西……付出代价。
不是喜欢抹除功绩吗?
那我就把你这自大的混账排挤到边缘,尝尝当透明人的滋味吧。
甚至,我会以最正当的方式将你处决。
我垂眸,在报名表上写下我的名字。
负责报名的骑士笑着赞道:“希耶娜·莱艮芬德,很好的名字啊。”
我抬头,朝他笑了笑。
……
莱艮芬德不亏是莱艮芬德。
半个月后,这句话传遍了蒙德。
已经去世的莱艮芬德老爷是个大善人,资助了不知道多少人;大儿子迪卢克·莱艮芬德更不用说,他是史上最年轻的骑兵队长,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上交了辞呈;小儿子行事低调,但有知情人说,他为西风骑士团工作,且负责的部分还挺重要。
现在,莱艮芬德家的女孩——希耶娜·莱艮芬德,完全不输前面的几个人。
从见习骑士到成功转正,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她还那样年轻,未来一定能走得更高。
蒙德人们欣喜地笑着:这孩子是这样坚强,这真是太好了。
多少人会因为沉重的打击、过度的悲伤而自暴自弃?
他们不希望莱艮芬德家的孩子们落入那般境地。
……
摘星崖,我沉默地坐在悬崖边上,思考人生。
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不满意的。
老爹身体是火化了,但他的灵魂还在陪着我——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我的眼睛似乎也有了某种变化,它逐渐能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嗯,现在,老爹在我眼里,已经是一团红色的马赛克了——我相信,在未来,能看到的灵魂会越来越清晰。
这是件好事。
我想:哪天家里破产了、活不下去,还能靠这技能去隔壁的往生堂求职。
不光是眼睛,耳朵也能听见一些东西了。
就比如现在。
老爹:“希……耶娜……迪、卢……他……”
宛如雪花屏的老旧电视机,声音卡得让人着急。
我:“……”
委婉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放一杯蒲公英酒,然后钓一只会翻译的吟游诗人?”
老爹:“……”
他并不是很想劳烦巴巴托斯大人。
他放慢速度,努力说道:“迪、卢、克。”
我接受到了老爹想说的信息:有关小迪的。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随手摘了一朵甜甜花塞嘴里,声音略有些含糊:“好吧,去看看可爱的弟弟。”
我是姐姐,总要给弟弟们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而很不巧,我的两位弟弟都不是会主动诉说的性子。有的时候,我知道的真的很少。
“巴巴托斯在上。”我莫名地感叹一声。
曾经在哥谭立足的情报贩子,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信息……说出来可能都没人相信吧。
……
然后我就再次直面了男孩的固执。
——小迪放着阔佬不当,只想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去调查老爹的死因。
很好,我的错。
能勉强看见老爹的我当然不着急这个,但我忽略了我家弟弟的感受……当然了,调查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不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家长——我顶多放个定位器——我不会把小迪硬留在家里。
但是……
“这不是你不拿神之眼,反而去拿那块鬼石头的原因吧,”我简直震惊了,“我们还不明白那种石头到底是什么,也不了解它运用元素力的机制!”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这种举动都过于莽撞了。
我的弟弟沉默着。
我知道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了——每个罗宾离家出走或下定决心干什么的时候,对着蝙蝠侠都是这种表情。
我闭了闭眼,哀叹一声孩子长大了。顺势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球:“把这个带上吧小迪。”
面容真诚,语气诚恳,我坚信诚实能获得一切:
“这是姐姐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检测器……”
这几年我也不是光做个大小姐的——感谢凯亚小甜心前期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为了搞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在私底下研究了一些小玩意儿。
有些东西我做不出来,因为提瓦特没有卫星也没有信号,有些特殊材料我找不到。所以我才会半夜不睡觉去跟踪凯亚小甜心。
老爹和凯亚小甜心谈话后,我就没再跟踪了……但做些小东西也不失为一个可爱的爱好。
这几年,我因地制宜,耗费了大半脑细胞,做出个元素检测器:当空气中的元素力达到一定浓度时,检测器便会发出警告。
远程警告。
也就是说,小迪如果过度使用元素力,检测器就会给我提醒。
我轻描淡写道:“假如它一个月响了三次以上,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
未知的力量还是少用为妙。
……
小迪即将离开晨曦酒庄时,哭得最惨的不是我这个姐姐,也不是凯亚小甜心这个弟弟,更不是准备跟上去的老爹。
而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女仆长。
她呜咽着,抹着眼泪。
我扶着她的肩,温声安慰。
微风带来葡萄的香气,红色高马尾的少年站在栅栏旁,红眸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准备离开。
我走上前,温柔微笑:“去吧……我这个姐姐会守着酒庄的。”
小迪抿抿唇,似乎不知如何回复我,只是把他的神之眼放进了我的手心里。。
我接过。
我微笑。
继续微笑。
笑容逐渐狰狞。
忍不住了,F**k!
我一个起跳,手肘狠狠一勾,给小迪来个了锁喉——天知道为什么我身为姐姐还要起跳才能够得着弟弟!
我觉得有两个可能的原因:第一,小迪和我待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吸收了大半营养;第二,小时候半夜跟踪凯亚小甜心,晚上没睡好,所以长不高。
……好吧,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言归正传——
“你以为我会这么通情达理吗混账弟弟?!”
我晃着他脖子,咬牙切齿:“玩够了就早点回来继承家业,你难道想让渴望养老生活、希望能躺着当阔佬的姐姐我去看账本吗?!”
其他人:“……”
……
“啪嗒。”两颗神之眼相撞的声音很清脆,惊走了岸边的几条鱼。
夜空澄澈,星光灿烂。清澈的湖水映出银河,黑背鲈鱼在暗色的湖水中隐身,只有时不时荡开的水纹才能证明它们在那儿。
我遗憾地放下小迪的神之眼和我的神之眼,嘀嘀咕咕:“哎,这火红的神眼珠子真是固执……”
我试图用竞争的方式给火红眼珠子以压力——嘿,你看,冰系的那颗已经帮我冰酒了,你难道不给我烤几条鱼吗?
啧,真是难搞。
拿过两瓶酒,两只手各拿着一瓶蒲公英酒,右手的给自己喝,左手的给风神大人。
“巴巴托斯在上,你虔诚的信徒……”
我顿了顿,忘了接下来该怎么说。
轻叹一声,有些苦恼:祷告真的好麻烦呐。
“算了……”想必风神大人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情的。
我单手拧开瓶盖,哗啦一声往神像旁边的草地上倒了一半的酒:请看在酒的份上,保佑我家小朋友的安全。
“这样倒,风神喝不到的吧?”
清澈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
我懒洋洋地睨他一眼:吟游诗人今天依旧穿着小披风啊。
“吟游诗人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吗?”我问他。
星落湖在野外,倒不常有人来,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吟游诗人“诶嘿”一声,语调轻快:“吟游诗人是随风而行的哦……风里有可以传唱的故事,也有……”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我左手的酒瓶——里面还剩一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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