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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灵城，那片香樟林。
在镇灵城，那些城卫来检查的时候。
她都忘记了。
但现在，她都想了起来。
这样的红光亮起，意味着……陆晴将无法再做自己的主人，她将失去自己的记忆。
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加残忍的事情里一定有一样是无法再做自己。
想想看，失去了记忆的她会做什么？
她会忘掉天光城，忘掉父亲和母亲。
她会和以前一样爱上苏白璟，她会恍然无知地朝着他甜甜的笑，她甚至可能会助纣为虐！
陆晴甚至在想，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苏白璟只是施展了三次狐咒吗？会不会其实还有更多，更多？只是她完全不记得了。
她对他的爱，是不是也是假的？是不是也是术法的效果？
陆晴的大脑乱成了一锅粥，她看向苏白璟的眸子染上不可言说的巨大恐惧，她浑身颤抖，像受了惊的麻雀。
这一瞬间，丹田里的痛都不值一提，陆晴想都不想，转身就往外跑。
苏白璟一甩尾巴，轻而易举将她捞了回来。
四目相对，她琉璃一样清澈的眸子里沾染的巨大恐惧像一柄利斧狠狠劈上他的心脏。
苏白璟动作顿住。
烦躁。
很烦。
心脏一抽一抽，带着他无法理解的钝痛。
痛苦烦躁和欲望就结成一团，让他难受得想要崩溃了。
想杀人，想毁灭，想要宣泄。
他总是轻易而举被这些情绪掌控，讨厌的，让他痛苦的情绪。
只有情欲，只有和陆晴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甜蜜的，轻松的，空气都流淌着快乐。
苏白璟牙齿颤颤，眸中红光剧烈闪烁，最终一点点，极为缓慢的恢复了一开始的琥珀色。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眸色暗沉又疯狂，手掌按向陆晴的小腹，妖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丹田，灌进大段大段的裂缝中。
他笑，依旧是和之前一样弧度上扬的唇角，却一点也不见了往日的温和清隽，满满的邪肆恶劣。
苏白璟扣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可以不用狐咒，也可以带你回天光城，但是——我要你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看着他笑。
和以前一样爱他。
这是苏白璟能做到的，最大的退让。
第53章
陆晴的胸脯急速起伏着, 她眸中的惊恐之色丝毫没有因为苏白璟的话而消失，她盯着他，大脑极其缓慢地分析着他刚刚的话。
他可以不使用狐咒, 也可以不带她去妖域。
陆晴睫毛颤了颤, 仔细评判着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似乎……并没有骗她的必要。
至于和以前一样。
苏白璟大概是说，他还想要她的身体。
那没什么。
和父亲，和天光城，和自我比起来, 那完全不重要。
“好。”陆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生怕晚上一分一秒苏白璟就会后悔。
苏白璟盯着她，她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字, 他躁动的心脏, 扭曲的情绪，就奇迹般的有了平复的趋势。
他稍稍松了口气, 暗沉的眸光一点点变得柔软下来, 试探着去抓她的手。
陆晴手指微微一颤, 神色难明地看了苏白璟一眼, 并没有挣开。
苏白璟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他琥珀色的眸子荡出柔软的光，卷起一条尾巴缠在她腰间，轻轻蹭了蹭。
像一只幼兽轻蹭它的同伴。
……和小白蹭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晴依旧没有反抗, 只是心脏仿佛被针轻轻扎了一下，隐隐刺痛起来。
苏白璟的尾巴恋恋不舍的在她腰间蹭了两下，他有些贪恋这会失而复得的温软时光，难得生出些许心软之意, 想收回陆晴明显不太适应的尾巴。
可到底有些忍不住，他本能地弯起唇角, 可怜巴巴地凑过去：“小晴……可以摸摸我的尾巴吗？”
陆晴：……
尾巴是狐狸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她愣了一下，僵着手臂，慢吞吞抬起手，在他粗大的蓬松尾巴上，飞快又敷衍地摸了一下。
只碰到了蓬松的毛发，一点也没有碰到尾巴上的皮肉和骨头。
不舒服，就像有人用柔软的羽毛笔在最敏感的部位轻轻扫了一下，只有无尽的痒意。
“可以了吧？”
苏白璟盯着她，不发一言，像丛林中从背后盯着猎物的豹子。
陆晴被他盯得汗毛直竖，暗暗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敷衍，以至于他不满意。
他会不会反悔？不打算再带她回天光城？
她垂在腰间的手指颤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再抬起来，重新摸一下他的尾巴？
陆晴眸光纠结，手指正要抬起，那条垂在她面前的尾巴忽地一动，紧接着，九条尾巴灵活的像鱼一样，飞快收回了衣底。
陆晴狠狠松了口气，她望向苏白璟，现在的苏白璟，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妖族的样子了。
他气息柔和，笑容清隽。
好像好像。
好像过去的苏白璟，一点也不像一只妖。
陆晴的心脏剧烈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陆晴真的觉得，她爱的那个苏白璟回来了。
苏白璟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手臂勾上她的腰肢，轻轻用力，跃至空中。
白云蓝天和山峰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视野里，只是这次，不再是向妖族的方向，而是天光城的方向了。
陆晴紧紧盯着属于天光城的黑点，它在她的视野里一点点放大。
陆晴的脚尖落在望枫林的枫叶堆上，四处静悄悄的，没有战斗的声音和迹象。
她稍稍松了口气，三两步跑进望枫林中。
四处都是散落的清元宗弟子，淡蓝色的衣袍被鲜血浸红，有些身体僵硬，有些四肢断裂，有些双目大睁，一看便已经死去多时，而且死前还经历了非人的恐惧和折磨。
这一切，都是苏白璟做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
毕竟是她真真切切爱过的人。
陆晴承认，在听到他可能不是和天光城内的那些妖族一伙的时候，她心中产生了些许幻想和奢望。
可现在，再次直面满地鲜血的那一刻，一切的幻想都像泡沫一样被残忍的戳破。
她忍着丹田处的痛苦，奔向尤逸和赵芙，他们俩的胸膛是唯二还在轻轻上下震动的。
她蹲下来，颤着手去摸尤逸和赵芙的脉搏。
手指还未曾来得及碰到尤逸的皮肤，就被侧边伸来的手轻轻拂开，苏白璟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连远离了数步。
在已经暴露了身份之后，苏白璟一点也不想隐藏了。
他的占有欲攀至顶峰，他一点也不想让她触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他们没死。”苏白璟沉着脸，丢出了她想要的答案，“不必摸脉搏了。”
他低下头，追逐陆晴的眸子。
她颤着睫毛，下意识偏了一下。
可还是晚了，陆晴的瞳孔中有着完全遮挡不住的痛苦，怨恨，难过。
完完全全落入苏白璟的眸子。
苏白璟愣了一下。
——她在为别人难过的同时，厌恶着他。
得到这个答案的那一瞬，苏白璟的妖力都有了些狂暴的趋势，他伸出一条尾巴，重重地拍在旁边的枫树干上。
“砰”的一声巨响，枫树应声而倒，重重砸落在地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苏白璟扣着陆晴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什么意思？就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陆晴因为他的话气血上涌。
“无关紧要的人？”
他为什么要用这张苏白璟的脸，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她呵笑一声：“他们根本杀不了你。”
“就算他们发现了你是妖，他们也杀不掉你，他们对你毫无威胁。如果你真的不想帮妖族，对天光城毫无想法，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和外面的妖族无关？”
要么是苏白璟骗了她，他根本就是和外面的妖族是一伙的。
要么就是……即使不是一伙的，他也是妖族，还是最残忍最暴虐的妖，他和外面的那些妖又有何区别？
“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杀了就杀了，又如何？”
果然是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答案。
陆晴：“他们是人！是我的同伴！是天光城的帮手！”
“同伴……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同伴。”苏白璟嗤笑一声，“你忘了在镇灵秘境里，他们抢你的明心果的事情了？”
他笑着摸她的脑袋，语气轻柔：“你不会善良大度到，这都不生气，一点也不芥蒂吧？”
狡辩！
陆晴眸光颤动，就算她讨厌他们，但也没想过要杀了他们，在他们来帮她的时候杀了他们，更没想过用如此残忍的方向杀了他们。
任何理由，都掩盖不了杀戮和嗜血的本质。
“至于人……是人又怎么样？”苏白璟偏了偏头，“刚才我还和你一起杀了无数的妖。”
人和妖一点也不重要。
陆晴可以杀妖，他一点也不介意。
他杀人，陆晴又为什么要介意呢？
苏白璟迫切的想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陆晴，让她理解他，让她相信他。
他们明明可以很快乐。
陆晴怔怔盯着苏白璟，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才是他的本性。
妖族的本性。
自私的本性。
残忍的本性。
杀戮的本性。
一点也不温和，一点也不清隽，一点也不善良。
记忆里的苏白璟一点点变得模糊，像一个墨点滴进水里，轻易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如何。”陆晴忽然失去了和他辩解的力气，“所以说，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
苏白璟盯着她，他心头蓦的涌起一阵恐慌，恐慌感撕扯着他的心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的胸腔一阵阵发痛。
他不知道这恐慌来自何处。
苏白璟只觉得，陆晴这一刻，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
远得他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了。
这让他有些急切地环住了陆晴的腰肢，往怀里按，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他心里的空白和空洞。
苏白璟的声音重新轻柔下来，带着诱哄的味道：“我们当然不一样，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除了他和她，别的人都不重要。
苏白璟望向她的眼神炽热滚烫：“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第54章
陆晴闭了闭眼, 深深吸了口气。
她当然不会忘记答应他的事情。
她努力放松自己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这很艰难，就像让一只羊在一只狼面前舒展身体, 毫无防备, 袒露肚皮。
违背本性，违背本能。
每舒展一次肌肉，每放松一次身体，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都在一遍遍告诉她——羊的示弱, 迎来的可能不是生机，而是狼锐利凶残的犬齿。
但她别无选择。
反抗是为了活下去。
顺从也是。
在紧张和恐惧，不安和谨慎之中, 陆晴脑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早知道会这样, 或许她应该选修一门戏剧。
这样，说不定她就能更加完美地应对现在的情况了。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好笑, 陆晴的唇瓣竟然也能勉强上扬几分, 只是那笑容里, 怎么看怎么有种苦涩的味道。
苏白璟看出来了, 但他理所应当地选择了忽视。
去掉了三分的苦涩，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美丽。
陆晴从来说一不二，她答应他的，一定会做到。
她现在只是还不太适应, 一时无法接受他的身份罢了。
苏白璟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下来，稍稍松开扣着她的手臂。
陆晴顺势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能让他们死掉，不然没办法和清元宗解释，也没人守卫百景楼了。”
看着苏白璟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陆晴试探着开口：“要不……我把他们搬到百景楼去？”
苏白璟甩了甩尾巴，刚刚放晴的面色又有点不好看起来。
他有点心烦地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尤逸和赵芙, 手臂一挥，地上的两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陆晴瞪圆了眼：“……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吧，没事。”苏白璟收回手臂，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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