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我真的担心寒寒。”
“她总是像一个刺猬,锋利又尖锐,你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柔软。”
“她都不会哭。”
“但是我知道,她今天一定一定很难过。”
*
挂掉电话,赵貉沉默地看着桌面。
想早上她的尖锐,想她嘲讽自己给的是嫖资时的神情,想她上楼时哼着的欢快诀别词,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常胜将军。
他暗想她是个庸俗无知的女人,竟不知道这段欢快的节奏是一首离别曲。
手机轻轻扣着桌面,指纹蹭过,亮起又熄灭,一下又一下。
瞥见上面时间,往常这个点她已经在家里。
指腹擦过柴明的号码,移开又落下,久久没有按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柴明”。
赵貉顿了下,接通后柴明汇报要去接张青寒。
他嗯了一声,没有情绪。
挂了电话,许久,陷在椅子里像一个雕塑般的人站起,趔趄了一下,撑着桌子站稳,腿上有发麻酸涩的刺痛传来。
他轻吸了一口气,另一个手已经又拨回了电话。
“地址发给我。”
*
吴翔林担忧急切的声音还在那边叫嚷着。
赵貉沉默地看着棕褐色墙面,这栋墙后,张青寒正在安静入睡,苍白、颓废、疲倦。
“小叔叔,寒寒没事吧!”吴翔林急地已经吼起来,“你再不说话我明天就要回国!你们谁拦着都没用!”
“没事。”赵貉靠着栏杆,“感冒了,现在在睡觉。”
吴翔林担忧的心落下,声音却充满了沮丧和心疼。
“她很少生病的,是她把自己折磨病的。”
赵貉沉默。
吴翔林真诚道:“小叔叔,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寒寒是胡闹,就连寒寒都不愿意接受我的真心,如果你们真的这么不支持我,可不可以至少让我放心,我不在的时候,她是好好的。”
“小叔叔,你虽然刻薄,但我知道,你可以把她照顾的很好。”
“小叔叔,你答应我好不好。”吴翔林声音微哽,“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安排在外面好好读书。”
赵貉幽深的视线落在墙面,声音听不出语气。
“翔林,你为什么喜欢她?”
吴翔林苦笑,“小叔叔,一开始我就给你说了啊。”
赵貉想起苏大校门外第二次见到张青寒的场景。
车里,他看着傲慢的女人走远。
耳边是吴翔林认真的声音,“小叔叔,当你有一天真的看清她的心里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时,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爱上她。”
对此,赵貉的拐杖狠狠给了他的腿一棍子,并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傻逼。”
23岁以后,和赵貉谈爱,会让他反胃。
第25章 小辈
25.
张青寒醒来, 嗓子干涩冒烟,有小刀刺啦一般噎得疼,脑袋昏昏, 声音格外沙哑,像个病了的老母鸭。
窗帘拉得紧, 不露一丝天光,房间昏暗, 她脑袋也晕沉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按着床慢慢坐起来, 靠上床头的一瞬间,她的手指摩挲过赵貉手背的画面忽然闪过,她猛地睁大眼睛,脑袋都清明了几分。
接着想起昨晚昏前的场景,一片漆黑落着漫天大雪的公园里亮起耀眼的灯光, 赵貉撑着拐杖,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她一步步走来,在她站到她面前时, 从他侧脸看去的后方,一弯温暖的月亮起,在漆黑的苍穹发出融融暖意。
张青寒蹙眉, 捏了捏眉心,怀疑那是灰姑娘死前划的最后一根火柴。
那也不该是赵貉那个守财奴啊。
她想着, 连连咳嗽了几声, 嗓子干的冒烟, 接着咚咚咚的声音有些闷的落在走廊, 多么熟悉的拐杖落在地毯上发出的响动,她的咳嗽都因此噎住了。
跟着, 那拐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前。
张青寒嘴角微抽,瞪着红木门。
咚咚咚,绅士有礼的敲门声响起。
赵貉:“张小姐,你醒了吗?”
张青寒对他的作派习以为常,撇撇嘴道:“进吧。”
声音出来,才发觉安静的房间发出了类似老鸭叫唤的嘶哑声。
张青寒:“……”
她捏了捏喉咙。
锁舌缩回,门应声推开,走廊明亮的光泄进漆黑的房间,从后在男人肩头落下薄薄的光影,他的脸陷在黑暗里,只有高挑的身影向她靠近。
叮。
灯打开,赵貉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衣,拿着热水壶,撑着拐杖站在她的房间。
张青寒微眯了眼看他,鬼使神差的又想到昨晚男人身后那勾弯弯的暖月。
赵貉将水壶在他床头放下,点了点她的水杯。
张青寒挑眉:“多谢。”
她俯身去倒水,努力忽略自己难听的公鸭嗓,让自己看上不去不那么落于下乘。
赵貉点点头:“你需要什么,可以让陈叔来帮忙。”
“咳咳咳咳……”张青寒一开口,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擦着眼角的泪水,“别了,陈叔年纪那么大,我要是把他传染了耽误了身体可不行。”
说着,她拽拽自己身上的睡衣,挑着眉笑着问他:“你给我换的?”
赵貉蹙眉:“张小姐,请不要开这种唐突的玩笑。”
“哦,难不成是柴明换的?”
赵貉黑了脸。
“总不可能是陈叔吧。”张青寒的表情已经不太好了,据她所知,能进这个家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赵貉扫了她一眼,“自然有他人。”
那嫌弃的神情,一副你这粗鄙的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的模样。
“事出有因,张小姐不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个家里最好是不要进入其他人,张小姐也不是小孩子,不要轻易生病,生病了也用些心尽快好起来。”
“昨天我摸你手了?”张青寒偏头问。
赵貉:“……”
絮絮说完,被她问个措手不及。
张青寒自然留意到他的顿噎,笑了下,抠了旁边的药喝水,“我当是做梦呢。不是梦就行,再说谁做梦会只摸个手啊。”
赵貉的脸已经黑的更厉害了,“张小姐,你太冒犯了,现在你的身体还……”
“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她直接打断。
赵貉显少被人这么接二连三的打断话又插话,拧着眉看她。
张青寒咳嗽着往被子里退,“醒来能喝到粥吗,我脑袋还疼的厉害。”
说完,她闭上眼就睡了,丝毫不管床边站着的男人。
赵貉按着拐杖,站在床边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几秒,气恼地撑着拐杖离开了。想到昨晚吴翔林的电话,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个不服管教,缺乏涵养的孩子,虽然比吴翔林闹腾了许多,但自己既然年长她许多,终究是没必要和她置气。
赵貉把自己说服,下楼后去了厨房。
昨日大雪,根据他腿的状况,最近几天都只能在家办公,叫陈叔过来倒也方便,但又免不了几声絮叨。
他挽了袖子,将拐杖靠在墙边,洗了手,准备做些清淡的粥。
清闲的时候,做饭是赵貉常用来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对他来说没有多少的难度。结束后他拿了文件,坐在沙发上办公。
三个多小时后,楼上传来响动。
赵貉扬眉,接着翻了一页文件。
过了片刻,却都没见到人下来,倒是楼上响动一下高过一下。
赵貉捏捏眉心,合上文件,拿起拐杖上楼。
推开门,敲桌子的动作停下,委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叔叔,我好饿,嗓子好难受。”
赵貉:“楼下煮了粥,既然醒来便下去用餐。”
张青寒苦着脸,“头晕的不行,不想走。”
“既然如此,就饿着吧。”
赵貉转身就走,张青寒可怜道:“小叔叔,你帮我吧粥端上来吧。”
赵貉愕然,匪夷所思地看她,哑然片刻才说:“你让我给你端饭?”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张青寒眨眨眼。
赵貉太阳穴又开始熟悉的突突跳。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既然知道我身有残疾安了假肢,又是长你许多岁可以当你爸的年龄,怎么会敢劳烦我帮你端饭。”
“你那一个假肢比我两条真腿都贵,我心疼你不如心疼我好吧。而且怎么还有你这种人,张嘴闭嘴喜欢说自己老的当别人爸爸了,那我这不也天天满足你的癖好Daddy小叔叔的喊着呢嘛。”
赵貉听完,脸都快紫了:“张青寒!”
“Daddy,我真的好饿。”她说着,抽了一张纸,重重擤了鼻涕。
从她醒来,头疼嗓疼流鼻涕,她坐在这里,脑袋实则昏成浆糊。
赵貉嘴抽了抽,从来没有女人会在他面前大力擤鼻涕,即便是身体不适,也要端庄礼貌地退场,寻个私密的地方优雅处理。
张青寒就像是不服管教、完全没有规则的野猴,他的规矩于她而言就是没用的紧箍咒。
赵貉拄着拐杖忿忿离开,张青寒在后面咳的肺都快要出来了。
他黑着脸下楼,在沙发上坐下看了几页文件,脑子里闪过吴翔林哽咽的声音:“她都不会哭。但是我知道,她今天一定一定很难过。”
赵貉叹了口气。
算了,终究还是和吴翔林一样是个孩子,起身往厨房去了。
张青寒喝了一碗粥,才觉得空荡的胃熨帖了几分。
“小叔叔,麻烦你下楼帮我拿颗茶几上放的糖吧,嗓子难受,我润润。”她自然的把碗递给他,交代道。
赵貉眯眼看她。
张青寒无辜地望着他,又开始咳嗽。
赵貉扭头走。
过会,张青寒含着糖,“小叔叔,能不能去书房给我拿本书看。”
她翻看着拿回来的书,兴致缺缺,“小叔叔……”
“张小姐请你到此为止。”
“哦。”
“……”
她低头看书,他站在床边,几秒后她抬头问他:“还有事吗?”
赵貉磨牙,扫过她发白的难看脸色,轻吐了口气,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张青寒乐了几声,低头看了会书,没两页,头疼得厉害,退回被窝又接着睡了。
这次发烧来的凶猛,她连着病了几天都好的不彻底,最近温度又降的厉害,赵貉因此也一直在家办公。
张青寒连着吃了几天他端上楼的饭,难得的少了阴阳怪气的喊Daddy。
这天,她终于下楼吃饭,身体虽然还沉的像驮着大石头,但脑袋总算不那么疼了,就是鼻涕一直没好,每次她抽卫生纸,赵貉就像是要被什么剧烈病毒碰到,按着拐杖就去了另一处。
他自以为做的体面周到,张青寒哭笑不得,也不拆穿,只是忍不住问,“小叔叔,你最近的脾气好像好挺多了啊。”
赵貉看了眼她,“张小姐,以前是我糊涂了,你和翔林是同样年纪的孩子,做了错事并不奇怪,是我不该过分苛责你。”
“呵。”张青寒微妙的呵笑了一声,咀嚼着芹菜意味深长地看他,“你拿我跟吴翔林比?”
赵貉:“自然……”
“跟你上床的错事也能容忍?”张青寒打断他。
赵貉话停下,微敛了眉。
张青寒似笑非笑:“你怎么能拿我当孩子呢?我可是你的女人啊。”
赵貉眉心拧起,“张小姐,你应该忘掉那件事,你还有很好的以后,不应该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但是你很有钱啊,你做了就该承担的。”张青寒挑眉,笑的嘲讽:“我和吴翔林再怎么像,也不该对你来说都是不服管教的小辈啊。”
她贴近他,灵动的双眸觑着他:“小叔叔,你按着我从地毯上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赵貉风轻云淡的模样又消失,漆黑的眼眸瞧向他,无声的沉默,那副八风不动,高高在上的,光风霁月的教化姿态又被她扯下。
张青寒露出得意的笑。
他越是高高在上,傲慢、从容的规训。
她越是要把他神圣的面容扯掉,堕落出那晚疯狂、野性、贪婪的真实来。
她舔了舔唇,十足的勾人狐狸样,轻哑的声音放低后带出几分迷离来。
“小叔叔,你在里面的时候,可把我实实在在当女人。”
她笑着食指蹭上他紧捏筷子的手,黏连摩挲。
“撞了好久。”
“才出。”
第26章 洗脑
26.
死寂的客厅, 两人沉默对视,呼吸几不可闻。
片刻,赵貉叹了口气, “张小姐,如果你是因为钱执意要靠近我, 或者说……嫁给我,真的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 你的美貌,你的年龄, 你的能力,哪一个都比……”
“能有亿万财产给我的愚蠢想法买单,我当然要试试了。”张青寒不以为意的收回手,卷着耳边的头发,“我的美貌、年龄、能力能卖多少钱, 一千万有吗?”
“卖给你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赵貉:“张小姐,你这是强买强卖。”
“我这是拆封不可退货。”
“我要是没忘, 曾经有的人因为我物化她,无礼的给了我一巴掌,现在却开始自我物化?”
“我那个时候年幼无知人冲动, 哪知道残疾老头香成宝。”
“是吧,宝子?”
赵貉脸一会白一会青, 哑然:“老头?”
他攥着筷子的手都抖了。
张青寒撇撇嘴:“是有的人张嘴闭嘴就爱说自己年长了十几岁能当爹呢。”
说着, 她歪起脑袋打量他, 穿着家居服的赵貉锐利锋芒收敛了许多, 那双漆黑的眼睛即便是古井无波最温和的时候,也带着沉淀多年的稳重。领口处的纽扣解着, 儒雅中透出几分随性不羁,薄唇轻抿,带着他独有的矜持和内敛。
她感慨:“你要真是个老头,可能我就不要了。”
赵貉牙缝里泄出讥讽,“那倒要感谢张小姐看得起了。”
“还是感谢你自己保养的好吧。”她起身,拍拍他肩膀,“Daddy,劳烦您老把碗洗了吧,我头又开始疼了,先上去睡觉了。”
赵貉太阳穴突突跳,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么冷的天,都感觉不到腿上的疼意了!
*
赵貉洗完碗,又把博古架上的藏品都细细擦了一边,结束后回书房看书。
潦草翻了几页,心却定不下来。
想到他和张青寒的矛盾,轻叹了口气,这个死结再麻烦也得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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