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寒入住当晚,久违的失眠了,想到她身下的地段一平要十几万,仿佛自己睡在几千万的钱堆上,恍惚自己怎么就少走了几十年弯路,已经到达了理想的彼岸。
结果仅仅三天,当她看到对门走出来的聂阔阳,像被人从后脑勺砸了一棍。
聂大少拽着条黑色大丹犬,笑悠悠晃到她跟前,“躲我啊,真是让我好找,你不知道吗?这片房地产开放商的老总姓聂。”
张青寒皮笑肉不笑:“也可以不姓聂。”
*
柴明听完,帮老板处理过无数麻烦事的他少见的卡壳。
“老板暂时……大概没有收购惠阳房产的打算。真的需要收购,那这必定是今年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从年初各个部门就会制定各种计划,评估这处地产的实际价值、商业利益、未来前景,直到这个项目结束,中间大概需要三到四年的时间。而据我所知,公司今年的计划里没有这个项目。”
他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然后愈发确定。
张青寒听他一板一眼的回复,乐不可支:“我开玩笑的,你不知道吗?总裁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天冷了该让他凉了,或者不好意思,你的公司已经被我收购。”
柴明大概从未听过此等言论,公事公办说:“老板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超过五千万的项目,他都会仔仔细细过目,夜以继日,综合评估。”
像是忍不住,他终于情绪外露地说了一句:“我老板的钱,无缘无故少了一分都会让他失眠的。”
而且老板的口头禅……
柴明嘴抽了抽,选择闭嘴。
张青寒:“……”
“是吗。”她干巴地应,不敢想她这么住赵貉的房占他的便宜,他是何等的难受。
“是。”柴明坚定应答。
“那麻烦你还是通知一下他,我还是要换房。”
之后一个月,张青寒连着搬了五次的家,最后她忍无可忍,“告诉他,如果还是不能满足我的需求,交易到此结束。”
第二天,一辆加长商务车,把她拉到了近郊的青山。
车开了许久,空气清新干净,远处青山白雾缭绕,山色空蒙,鸟鸣啁啾,道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偶尔落下摇曳的枯黄树叶。
两米高的铁门在车快要驶入时缓缓打开,在张青寒以为要下车时,车又开了许久,沿路她看到半山腰有梅花鹿窜过去,待要再看,只留下摇晃绿叶,盛着薄雾与水珠。
在她正惊讶时,瞥见一只棕色的可爱小猴子抱着香蕉正在剥,还没两分钟,又看到一只白色的孔雀,刚好在她驶过时开了屏,洁白漂亮的羽毛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绿意中让人眸子都变得舒服许多。
接下来,她陆续看到养着三条鳄鱼的池塘、圈着汗血宝马的马场、环境绝佳的高尔夫球场、私人专属的停机坪,半个校园那么大的绿宝石般的湖泊,听到响动迎风飞起的白鸽和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茫茫芦苇荡,叹为观止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了。
最后,车停在了靠近山顶的独栋别墅前。
从山脚一路往上,她毫不怀疑,这里已然是个人私产,庄园般的存在。
她下车,看着眼前反而简单古朴,安静伫立在山顶上的三层褐色小木屋,确定了,这就是赵貉的家。
她往里走,司机师傅下车,“张小姐,行李还需麻烦您自己拉进去了。”
他站在门口,显然没有踏入的意思。
“好。”张青寒愣了下,“不麻烦,谢谢你了。”
司机师傅颔首,驾车离开。
张青寒拿出今早给她的黄铜钥匙,在这个指纹开锁随处可见的时代,这个薄片黄铜钥匙像是把人拉回到了红砖灰瓦,木板门吱呀作响的年代。
上车前接过钥匙,张青寒以为赵貉在戏弄她。现在,这个泛着铁锈的钥匙插在锁眼里,咔哒一声,打开了这个笨重老旧的铁门。
推门进去,里面倒是没她想象的那样原始,老旧。入目可见的家具和摆饰,每一个她认得出名字的品牌,都贵的让她咂舌和忍不住后退。
入目尽是,奢侈,昂贵。
就货架上随手扔的一个鸡毛掸子,她要是没记错,是纪梵希出的定制款。
同样的东西,超市十几块,大牌卖十几万。
奢侈品诚不坑穷人。
大概最近这段时间,关于黄金单身汉非常富裕的消息给她洗脑了太多。
张青寒竟然很快习惯了地上那个垃圾桶是LV的。
插着花的瓶子,是前一段时间无意中看到的佳士得拍卖行刚拍出的宋朝古瓷,如果记忆没有错乱,它应该是八位数,现在它就那么放在大门入口的地方,插着几束长得并不好的不知名黄色野花。很显然,那花是被人随手从山里摘下来后丢进去的。
张青寒:“……”
苏南离异黄金单身汉。
每亿个字原来都是沉甸甸的黄金啊!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精致到了极点,但每个物品背后都看得出主人当初的认真挑选和喜欢。
这个处处透露着认真生活气息的地方,就这么摊开在她眼前。
这里是赵貉的家无疑了。
她拖着她三百多块的行李箱,穿过几万一平的木地板,在二楼西边的房间停下。
接下来,她将住在这堆黄金上。
第6章 垃圾
6.
张青寒搬过去之前,因骨折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吴翔林终于要出院。
他说到做到,即便无人监管,也没有再联系过张青寒。
李漾漾打电话过来叹气声一次高过一次,“那小脸枯黄的,好歹是谈过,出院那天你就去看一下他吧,之后也算老死不相往来了。认识一年多,人也挺好,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她想到吴翔林出现在设计室那天,半边身子拖着那条腿朝她走来,脸上却是傻乎乎的笑容灿烂,裁剪布料的剪刀终于停下。
吴翔林出院这天,张青寒、李漾漾以及和吴大少还算熟的桑流三人去看了他。
走进病房,吴翔林的眼睛就沾在张青寒的脸上再也揭不下来了。
李漾漾无语,桑流咳嗽,“哥们,不是,这还有我呢,你好歹给个眼神行吗?”
吴翔林眼眶湿润润,淋雨小狗般:“寒寒,你来看我了……”
嘴一抽搭,眼泪就要落下。
张青寒:“憋回去。”
“咻。”吴翔林委屈吧啦抿着的嘴唇立马平直。
李漾漾、桑流:“……”
张青寒看向他那条打满了石膏的腿,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答应了你小叔的请求。”
“寒寒!”吴翔林激动。
“你答应他的事也要说到做到。”
吴翔林那双明眸立马暗下来,挺直的腰颓下,“寒寒,你真的好狠心……我会做到的。”
他低低说,“给我两年时间,我会成长然后再站到你面前,拥有你喜欢的绅士、成熟、大方、理智的样子。你不要喜欢别人,等我两年。”
“不是等你两年,是我在条件得到满足后答应了你小叔不去接触其他男人。”张青寒需要他搞清楚这个逻辑。
“好,只要你不去接触其他男人,我相信等我再出现,你会喜欢上我的!”吴翔林对这件事充满了信心,“有我小叔看着,我相信其他男人都靠近不了你。”
桑流呦喂了一声,“你就不怕近水楼台啊,你小叔不是男的?”
闻言,吴翔林表情奇奇怪怪。
“?你那什么眼神。”这第一个正眼相看是怎么回事。
“在没见到你小叔之前,我可就听说你小叔是商界男人的NO.1,他本人就是绅士、成熟、大方、理智的代名词,本来我还不以为然,结果……”
说到这,他忍不住炫耀,“宴会那天,我可算借着我爸的光跟他说话了,你说都是男人,怎么能差别这么大,光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人家就有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一个上位者,对我这个小辈提出的稚嫩见解,他都会耐心倾听!”
说到激动处,桑流俨然要因为那晚的简短一面成为脑残粉,忽略了吴翔林忍不住抽搐的嘴角和很是微妙的表情。
“桑流……”吴翔林似乎想说什么,临到嘴边改成:“是,我小叔叔他……”
“哈哈……是,是挺斯文绅士。”
沉浸在赵貉给他提出的公司发展建议并为之膜拜的桑流哪注意得到他的尴尬和不自然,反而怪起了吴翔林。
“你小子藏得可够深的,和苏南商圈第一人认识,你闷不吭声的也不给兄弟介绍介绍,你知道我爸请人家来费了多大功夫吗,前两年我爸亲自飞苏黎世好不容易拍的一个宋朝瓷瓶,转身就送他了。”
“你说你俩这姓也不一样,他怎么会是你小叔呢。”
张青寒挑眉,也看过去。
吴翔林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和赵貉的这层关系。
吴翔林沉重叹气:“他和我爸是忘年交的好兄弟,我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么多年,就一直叫他小叔叔了。”
他说着,像是想到不堪回首倍受压制和剥削的过往,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那你就真不担心,你小叔和……”他目光瞥向张青寒,不言自明。
张青寒抱臂,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望着吴翔林。
吴翔林却是舔唇笑了,看了她半晌,最后古怪地说了一句:“寒寒,和我小叔住一起,心累的时候想一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张青寒:“……”
*
赵貉的私人庄园彻底隔绝了聂阔阳出现的可能,张青寒想到自己那遭水浸泡的寝室和家里那几个人,毫不犹豫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小木房。
回去那天,除了上班的张俭科,其他人都在家里。
她路过客厅,张元真冷哼了声。
她漠然走过,上楼打包了柜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挎着被后姐弟俩都盯上的香奈儿包离开了。
她东西都搬进去已经过了中午,跑了一早上,昨晚又在赶着旗袍最后的制作,她一直没休息好,饭也没顾上吃,行李拿过来,换了新床单倒头就昏了。
听到楼下响动时,她睁开眼,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楼下,柴明偷偷瞧着老板的表情,汇报行程的话堵在了嘴边。
赵貉看着地板上放着的寒酸行李箱和上面的一个老的都能当古董的香奈儿,蹙眉问:“为什么这么多垃圾堆在门口?”
柴明对上老板疑惑眼神,后背冒了层薄汗。
“老板,这应该不是垃圾,是,是……”
“是我的行李。”张青寒从侧边的楼梯走下来,目光从那个棕色的放在家里都快要被抢走的香奈儿包移到赵貉身上。
四目相对,她说:“上面那个包是我毕业的时候,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买给自己的,赵先生可能觉得像是垃圾,但是对我来说,它是我人生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柴明一脸抱歉,愧疚地看着张青寒,嗫嚅地瞥了瞥老板,又沉默了。
赵貉按着拐杖与她对视。
张青寒浅笑。
赵貉:“既然是珍贵礼物,就放在它该放的地方。”
“好,多谢赵先生的提醒。”
张青寒走过去,拿起她的行李往楼上搬。
“张小姐,我来帮你。”
“柴明,明天上班前,把你手头的项目书都发给我。”
柴明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好,我这就回去整理。”
他对张青寒点了下头便大步离开了。
三百多平的小木屋,一时只有两人。
赵貉挽起袖口往楼梯走,撞上拉行李上去的张青寒。
偌大山头,不知道为何就建个这么小的房子,就连楼道都窄的勉强两人通过,她的行李刚好堵在了赵貉身前。
“赵先生请过。”她把东西撇到上一台阶,空出地方。
赵貉站在第一个台阶前,看着她,眉心拧起。
张青寒愣了愣,忽然想到宴会那天他缓慢下楼的场景,顿了下飞快道:“楼上东西还没收拾,我先上去。”
说完,顾不得行李,从楼梯上逃离了。
闪回房间,片刻,楼梯上传来迟缓的脚步声,夹杂着紫檀木拐杖撞击铺着暗沉红地毯的木楼梯发出的沉闷咚咚声,每一声都像年久失修的铁锈器物撞在了骨头上,发出令人心头震颤的声音。
那道声音停在二楼,然后变得愈来愈低,消失在与她对立的走廊最东边。
张青寒压着呼吸,等了片刻,探出房间,飞快拿了行李回房。
她收拾完,肚子已经叫了好几回,楼下的饭香味隔着厚重的木板都传进了她的鼻子里。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下楼。
“赵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厨房吗?”
一米多长的红棕色长木桌上,赵貉坐在桌的顶端慢条斯理用餐,他戴着副细框眼镜,让他本就不显人情的那张脸更多了几分精明,手上拿着纸质文件在看。
她当然不会期望赵貉还管饭,只是没想到饭菜竟然是他亲自动手来做,而不是佣人摆满一桌让他挑选。
好像这山庄的佣人都在喂养山里的小动物、维护高尔夫球场、侍奉汗血宝马了,明明一路过来看到不少黑裤白衣的佣人,到了这座小房,竟然一个也看不到了。
赵貉移目,视线落在她手上那包康师傅上。
厚脸皮如张青寒也在他直直的视线里感到几分尴尬,“赵先生要是想吃……”
“你带锅了吗?”
“嗯?”张青寒没想到他这问题什么源头。
“没有。”
“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但碍于张小姐可能不清楚,我想还是需要和你说明白,你想借用的锅是菲仕乐。”
菲仕乐,世界著名厨具品牌,全球最贵的炖锅便是由它打造,价值380万。
张青寒不会傻到还不懂赵貉的意思。
“说到这里,刚才张小姐感情澎湃的说那个包是自己的人生礼物,抱歉,容我赞许一下那个包对你的巨大作用或许使它变得顺眼了一些,但我还是不得不诚实告诉你。”赵貉顿了一下,缓慢合上文件,抬起下巴对她道:“你的意义非凡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赵先生……”
赵貉打断:“说起来,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你房间的柜子和书桌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人生礼物,也不需要我汗如雨下打两个月暑假工。嗯,我和你说话的功夫,已经可以再拥有一套它们了,但是既然张小姐动之以情的希望我能感悟你的不易,也希望张小姐能换位思考,体会我的难受。”
“换句话说,五百沓美金上庄重不已的放一枚铁锈的铜币是不合理的,也令人感到啼笑皆非,不知张小姐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青寒已经冷笑出了声,“绕来绕去,我要是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我那个包和行李,不配往你的古董衣柜和桌子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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