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珈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她抚上自己脸庞:“郡主是嫌人家不好看吗?”
沈今朝灵魂出窍,身体完全出自本能地摇头。
平心而论,楼珈和“丑”字何止一点不沾边,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小郡主,为什么不愿意亲亲人家呢?”
沈今朝:“……楼珈?”
楼珈:“嗯?”
沈今朝:“你是不是……”
疯了……
沈今朝言已尽而意无穷。
楼珈忽地松开手,滚到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沈今朝不明所以,见楼珈笑老半天都不停,试探性想要逃走。
然后就又被拎住了后领子。
楼珈语气仍带笑意:“小郡主头发都还没梳好去哪儿呢?”
沈今朝摆摆手:“不用梳了,这样披着就好。”
楼珈把她按回原位:“不行呢,小郡主等会儿得跟我一起去见贺清秋,若是这副打扮,会很丢我面子呢。”
沈今朝仰头:“我们真的要去见贺清秋?”
楼珈:“当然了,小郡主觉得人家会骗你吗?”
沈今朝心想你当然会。
楼珈:“好伤人,小郡主怎么这么想人家。”
沈今朝已经习惯了楼珈这般阴阳怪气的模样,甚至面对这般模样的他时,反而感到奇异的安心。
至少没再发疯了……
“对不起,”沈今朝熟练道歉,接着说:“那我可以知道,我们去见贺清秋做什么吗?”
楼珈点点头。
沈今朝心头一喜。
“嘻嘻,当然不可以,这是惊喜!”
沈今朝,沈今朝叹了口气。
甚至没有失落,只觉得果然如此。
楼珈拿起一个淡粉色的珠花:“这个好不好看?”
沈今朝:“好看。”
楼珈又拿起另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金钗:“那这个呢,这个好不好看?”
沈今朝:“好看。”
……
“你怎么只会说好看,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似乎在穿着打扮上,楼珈尤为较真。
沈今朝:“不是的,只是往日,都是身边的姐姐替我决定戴什么珠花,梳什么发髻,我自己不太懂这些的。”
楼珈勉为其难接受这个解释:“哦。”
沈今朝从镜子里瞥了眼他:“要么,楼公子按自己的喜好选?”
楼珈:“这可是你说的哦~”
沈今朝:“……嗯。”
怎么感觉他就等着这句话。
两个时辰后,已经换了三套裙子的沈今朝有些体力不支。
“楼公子,这件很好看,就这件吧。”
明明最开始只是梳头发,后来楼珈又拿出了一套胭脂水粉,最后又不知从哪找来的这么多套裙子……
沈今朝甚至觉得,这比去宫中赴宴前的准备更累。
楼珈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
少女一袭绯色广袖锦鲤裙,发髻如云,珠钗琳琅,粉面桃腮,顾盼生辉。
活脱脱的娇贵小千金。
“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沈今朝:“楼公子,已经足够好看了——”
“我知道了!”
楼珈眼睛发光,兴奋地将沈今朝又拉回梳妆台前,执起妆笔,蘸了蘸朱红丹砂……
片刻,他搁下笔,终于露出满意的模样。
女子眉心,多了一抹花钿,更衬得人比花娇,十分的好颜色。
沈今朝:“现在好了吗?”
楼珈:“嗯~”
沈今朝:“那我们要现在下山吗?”
楼珈:“你很着急见贺清秋?”
沈今朝摆摆手:“没有,我只是,有些饿了……”
她脸色微红,似乎觉得极不好意思:“如果我们现在不着急下山,可以先吃点东西吗?”
楼珈终于想起来,因为他的到来,沈今朝从起床到现在,压根没有吃过一粒米。
第7章
“话说那南诏青莲教圣女,貌美近妖,蛇蝎心肠,平日里要喝童男童女的血来美容养颜,为此残害了不少孩童。”
“喝!幸好这妖女如今已经死了,不然叫我碰上,定让她好看!”
“唉,这妖女再恶毒残忍,终究是个女子,最后亦为了情字死去。”
说书人等的就是这句,猛地一拍折扇:“正是!”
他眯眼捋须,语气悠长:“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纵使南诏圣女这类看似铁石心肠的女子,心中亦有一处柔软之地,可惜啊,可惜,痴情错付——”
他尾音拖得极长,摇头晃脑,勾得听众心痒不已。
“可惜什么,你倒是说啊!”
“对啊!妖女这么狠毒,还能有人敢欺骗她的感情?”
说书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徐徐吃茶。
众人当即明白过来,这是又在要打赏。
“行行行,给你给你,继续说!”
赚得满满一捧铜钱的说书人眉开眼笑,这才继续摇头晃脑:“可惜啊,那南诏圣女的心上人,乃是颍川宋氏的宋长公子,而这位宋长公子,自小便与荣亲王府的熹乐小郡主定了亲!”
“红颜知己敌不过青梅竹马,曾经海誓山盟的情郎,转头就抛弃了自己,跟另一个女子高堂对拜。”
“南诏圣女岂能甘心,大婚当天,杀上宋府,疯魔屠戮三百余人,血洗明堂,而那薄情寡义的宋长公子,更是被她扒皮挖心,碎成肉泥!”
“嘶——”
众人被这血腥的描述唬住。
但亦有人拍手叫好:“哈哈哈,不愧是南诏圣女,敢爱敢恨,爽快!”
还有人意犹未尽地追问:“那之后呢,圣,不,妖女最后怎么样了?”
说书人又端起茶杯。
听众们:……这该死的黑心财迷!
又赚了许多小费的说书人嘿嘿笑,终于肯把剩下的故事讲完。
“那南诏圣女手刃情郎后,自己亦没有了求生之志,在被两府追兵逼至千殉涯后,自知无路可逃,大喊三声宋郎负我,宋郎负我后,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唉。”
有听众唏嘘不已。
“呸!这什么狗屎结局,壶老三你又搞这套!”
有听众觉得这是烂尾。
“那荣亲王府的熹乐小郡主怎么样了?”
还有听众依旧好奇。
壶老三:“可叹佳人哦,可叹佳人,金闺花柳质,一道赴黄粱!”
“哎呀壶老三你别掉书袋了,到底怎么样了?”
壶老三摸摸鼻子,暗骂果真是群大字不识的蠢货,无甚兴味地说:“自是被南诏圣女挟持,一同掉落千殉涯了。”
有个穿着长衫的书生摇头叹息:“唉,妖女糊涂,负她的人是宋长公子,与这熹乐郡主有何干系?”
旁边一个背着大刀的壮汉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说:“呵,小白脸你懂什么,南诏圣女如此性情中人,怎可能忍气吞声,留敌人一命?”
书生:“小郡主怎能算她的敌人呢?”
壮汉:“情敌怎么不算敌人!”
书生被气够呛:“你你你,反正妖女这般粗俗毒妇,绝非良配,若能选择,我也会跟宋长公子一样选熹乐郡主!”
壮汉冷嗤:“就你还选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众人哄堂大笑。
书生满口的之乎者也,骂也骂不过,打,也不像能打过的样子,灰溜溜地逃出了客栈。
但他的话却激起了众人旺盛的讨论。
“要我说,我就喜欢妖女这种,虽然脾气大了点,但爱我的时候只爱我一个,若我待她好,她肯定一直对我死心塌地!”
“非也,非也,熹乐郡主可是皇亲国戚,若是娶了她,可谓一步登天,此生富贵无忧,与钱长眠。”
“南诏圣女好!”
“熹乐郡主好!”
“圣女好!”
“郡主好!”
有人摇摇扇子:“吵什么吵,一点小事,吾等为何非要做出选择,何不能两美尽收,坐享齐人之福?”
一语激起千层浪。
“是啊哈哈哈!为什么不能全都要!”
“对啊,要我说那宋家子之所以死那么惨,还是不会驭妻,若是我,必能使二人姐妹相称,后宅安宁。”
包厢,正埋头吃饭的沈今朝听到这句话,都不免停顿半拍。
悄悄抬头,正对上楼珈兴味盎然的目光。
他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挑眉:“姐妹相称?”
沈今朝咽下口中食物:“他们胡说八道。”
楼珈:“哦?小郡主很嫌弃人家,不愿意跟人家做姐妹吗?”
沈今朝默然无语,终究还是摇摇头。
楼珈:“那小郡主叫声姐姐来听听?”
沈今朝并不想叫这声姐姐。
虽然此前误将楼珈认作女子时,已经叫过好几声姐姐,但如今,她实在叫不出口。
尤其是这个“姐妹相称”,并不全然是笑话。
她和楼珈,曾经似乎算是真正的情敌。
叫他姐姐,便是会令她感到很奇怪。
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沈今朝也知晓,楼珈的恶趣味和固执。
许多事,他或许只是随口一提,但若你不愿意,他就会十分得趣,非要你如他的意,否则便会不依不饶。
于是沈今朝思量片刻,还是开口:“姐姐。”
楼珈手指轻弹:“唔,你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沈今朝:“这样不好吗?”
楼珈点头:“对呀,这样好没意思。”
沈今朝不知道如何回话。
楼珈忽地戳戳沈今朝的脸,沈今朝反应不过来,被戳了个正着,紧接着条件反射捂住脸:“楼公子,能否请你不……”
沈今朝顿住。
不能让楼珈不要做什么。
可是,可是……
她真的不习惯不亲近的人碰自己。
楼珈颇有兴味地凑近,长睫轻扫:“嗯哼,还是这样有趣,小郡主,你以后就这样,要先不情愿地反抗一下,然后再妥协。”
沈今朝:“为什么?”
楼珈弯了弯眼睛:“当然是因为这样欺负着更有趣。”
第8章
“为什么欺负你?当然是因为你是书院里最好捏的软柿子啊!”
“哈哈哈她好蠢哦,竟然问出这种问题!”
“喂,沈今朝,你眼睛怎么红了,哇!你不会是,要哭了吧哈哈哈哈哈!”
书院里最爱抱团欺负人的几个世家小少爷把沈今朝堵在角落。
其中气焰最嚣张,打扮最花哨的谢七凑得最近,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语气恶劣地嘲弄沈今朝的软弱。
甚至伸手想要去摸沈今朝的眼睛。
素日里温吞柔善的小女孩,却猝不及防打掉了他的手,又狠狠抹了把眼泪。
谢七被打掉手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惊讶。
他的两个小跟班反应比他快,登时便要把沈今朝按在雪地里打,但终归顾及她的郡主身份,没敢直接动作。
“哟哟哟兔子还敢咬人了,谢小侯,弄她不!”
边说还边气势汹汹地揉雪团。
沈今朝一看他俩的动作,好难憋回去的眼泪登时又要溢出来,适时冷风吹过,刮面如割,湿润的眼角瞬间凝固。
她慌忙用手捂住眼睛,在袖中揣的暖暖的小手不过暴露在冷风中一小会儿,便刺骨的冰冷。
“我没有咬人。”
女孩的声音又低又委屈。
跟班柳二:“你刚刚打我们谢小侯的手,我跟王三可都看见了!”
王三露出森森白牙:“两个眼睛都看见了。”
沈今朝偷偷从指缝中撇了撇周围,没见有人能来帮她,更加害怕且无助,下意识想要逃跑。
只是还没跑几步,就被王三揪住了小辫子。
“哈哈哈!就这小短腿,还想跑?谢七,你想怎么收拾他,兄弟帮你出气!”
一直沉默着的谢七慢慢上前,看着被按在雪地里不停扑腾的沈今朝。
她一向扎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散了,雪白柔嫩的脸蛋冻得通红,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一滴又一滴泪珠滚落……
往常谢七最爱见别人哭得稀里哗啦,但不知为何,眼下他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长得挺好看的。
哭得也很好看,不像其他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颜控谢七思量片刻,决定破例给她一个机会。
“你先放开她。”
正要往沈今朝身上泼雪的王三:“得嘞——不是,谢七你说什么?”
谢七冷冷地说:“我让你先放开她,我有话跟她说。”
虽然莫名其妙,但谢七就是他们恶霸团的老大,王三再不情愿,还是悻悻放开了沈今朝。
重获自由的沈今朝坐起身,抽抽噎噎地拍掉身上的雪。
小花孔雀昂起头,傲慢地说:“沈今朝,今天我心情好,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肯说一句宋知章是贱货,我就放了你,若是你肯再多骂几句,以后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罩着你。”
原来沈今朝此番被他们盯上,不只是因为她是个软柿子,还因为她跟宋知章关系好。
谢七的父亲曾经是皇帝的伴读,祖上更是和开国皇帝一起打过江山,家族如今是数一数二的显赫。
是以谢七再怎么混世小魔王,也没人敢管他。
除了正跟谢侯处于政治分歧的宋御史,此人也正是宋知章的父亲。
他跟谢侯自小便不对付,入了朝更是针锋相对,此次还用谢七做的荒唐事参了谢侯一本,害得谢七被他老爹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此等大仇,谢七怎会不报?
他第一时间便带了群纨绔子弟堵了宋知章。
但宋知章虽然年纪只比他大三岁,心眼子却是他的三十倍,最后不但全身而退,还又害得谢七被关了十来天禁闭。
自此,两人的梁子便是结下了。
谢七从没放弃过找宋知章报仇,但屡战屡败越败越惨后,他不得不暂时蛰伏。
但从来随心所欲的谢小侯何时这般憋屈过?
他只能把气往书院中那些无辜的同窗上撒,但凡谁跟宋知章沾一点边,表现出一点关系好的迹象,他都能把人整得叫苦连天。
那宋知章也不愧是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从没管过那些人死活,谢七玩着玩着也觉得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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