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对面的男孩,精致温柔的脸沉下来:“你了解我的过去吗?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对,他现在是我画里的人,可他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在我最苦最难的时候给了我这世上最暖的甜,就算他是我的臆想,也是你这辈子都比不上的臆想。”
许星很少说这样伤人的话,但今天有人非要摊在明面上来讲,那她也不必再客气。
说完她不再管身后的人,转身离开。
刚出去就碰到宋婕,她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刚采访完你又跑哪儿去了?你的一大堆同学都在找你呢。”
许星收敛脾气,朝她软软地笑起来,和她说悄悄话:“我有点累,想先跑路,你帮我看一下场子。”
“等等!想跑哪儿去?”宋婕一把抓住她,“你的展你让我看场子,好意思吗你?”
许星用头碰了碰她,鹿眼微微弯起:“我还用和你不好意思?说正经的,我准备回江都几天。回来之后要跟着梁教授去莫远做勘探,来不及收展,我和林校长说了,展出结束了先把画放在他的画室。原作不卖,想买版画版权的等我回来了再说。”
宋婕眉心一拧,有些生气地看着她:“你结束上一个勘探才多久?休息了没两个月又要出去?你那梁教授还是人吗?”
“许星,你这样下去早晚出事儿!不许去了,安安静静在家休息半年!”
许星知道宋婕是在关心她,很多人都在关心她,但她没办法停下来,只要停下她就会想起很多很多事。
每一段幸福甜蜜的回忆在深夜都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进她的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澄澈的鹿眼里,思念如夜色疯长。
面前刚好挂着她画的笑得温柔宠溺的温峋,她记得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走向,记得他哄她时放软的声音,妥协的语气,还有眼角她吻过的那颗小痣。
她走到那幅画前,和他温柔凝视,眼圈隐隐泛红。
“小婕,你知道吗?很多个晚上我一直在想当年他看我的那个眼神。”
宋婕走到她身边,安静地听着她说。
“他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热切的,痴缠的,放纵的,不带丝毫隐藏。他离开后很久我依然没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但某天我好像懂了。”
许星侧头,眼圈红了,却温柔的笑着,甚至带了点幸福,“他在那个瞬间,应该是想吻我的。”
至于为什么没吻下去,可能是害怕吧,害怕如果他遭遇不测,她会一直惦念。
可他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她,又怎么能让她不惦念?
许星说:“如果你见过那样热烈赤诚,情绪浓郁的眼神,大概也会像我一样,没办法停不下来。”
不找到他,不问清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她不想带着遗憾过一生。
宋婕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的小青梅坚韧得可怕,能动摇她的只有那一个人。
9月18号,许星回了江都。19号,她买了一束花和一些水果,香烛去墓园。
她磕了头,跪在地上擦拭墓碑:“叔叔阿姨,好久不见。对不起啊,今年依旧没有好消息,我还是没找到他。”
烈日当头,她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臂纤细却有力,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不会放弃的。下个月我们就要去莫远了,梁教授说莫远离边境线很近,Z府要在那边架个桥,直接架到邻国,缩短两国之间的交通距离,让我们去考察一下在哪儿架最合适。”
“丹里的那条支流流出去后会和澜湾江汇合,澜湾江流经莫远,说不定温峋就被带到莫远了呢?”
这几年,她去过高原,盆地,丘陵,见过纵深的峡谷,汹涌的波涛,滚落的山石。为它们写了一页又一页报告,甚至无意间发现好几句深埋黄土的尸体,可是唯独没有温峋。
她庆幸的同时,又感到失落,她的温峋,到底在哪儿?
一周后她才从江都回到燕城,之后马不停蹄准备勘探工具,10月初,一支20人的勘探小队从燕城出发。参加勘探的队员平均工龄十年,梁教授五十来岁,已经做了近三十年的勘探工作。
年纪稍微小一点的也是博士生,只有许星一个研一的学生,但她是梁教授的关门弟子,能力又拔尖,还能吃苦,不比博士生差,所以梁教授去哪儿都带着她。
莫远位于西南边陲,周边都是茂密的大山,从燕城过去,先飞机,再高铁,之后转长途汽车,一路磕磕碰碰下午才到镇上。
莫远虽然是一个小镇,但基础设施还不错,路面都是水泥的,房屋都是整整齐齐的灰瓦白墙。许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是一个破败的村庄呢。
没想到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镇长接到通知说有地质勘探的队员要来,这会儿早就在镇口等着他们。
梁教授率先下车,笑着握住镇长的手:“陆镇长是吧?你好你好,我叫梁程,接下来几个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超和梁教授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朴素,皮肤有些黝黑,大方地笑着:“国家勘探队的同志到来,怎么能说是麻烦?!你们能来使我们的荣幸!”
两人相互问候了一番,许星最后一个下车。
十月初,南方气温还是很高,她穿了一件T恤,一件防晒衣,一条便于行动的运动裤。细瘦的肩膀上挂着大大的书包,刚下车,匆匆和镇长打了一个招呼就和同事们一起搬器材。
小镇一下来这么多外人,引得镇里人纷纷出来围观。
许星正从大巴车后备箱里搬行李和仪器,耳朵里撞进一个油腻猥琐的男声:“你看那妞,长得真他妈正点!老子还真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人,那眼睛跟含了情似的,感觉随便一弄就能哭。那腰那腿,啧啧,弄起来一定很爽。”
许星恶心地皱了皱眉,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不要脸的臭流氓。
这狗东西最好别来惹她,否则她一定让他断子绝孙。
“别他妈瞎看,没听见人是地质队的?惹得起吗你?”
她刚把地质锤拿起,一道痞气十足,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带着点调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陌生又熟悉。
许星整个人瞬间怔住,心脏倏地一缩,顷刻间停止跳动。地质锤从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是她太想他,出现幻觉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他的声音?
太多次失望的堆积,已经让她有些不敢再生出些许希望,可是,可是……
许星缓缓转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脖子转动间能听到“咔咔”的声响。
站在她身边的是那名博士生,郁宁,见许星情绪不对,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学妹,你怎么了?”
许星没理他,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后半倚在墙上的人。
男人留着短发,发稍刚好能盖住眉毛,遮住了他张扬的眉骨,可那双眼睛依旧黝黑深邃,坚硬得像河底冰冷的岩石。单眼皮盖住他三分之一的瞳孔,漆黑而锐利的眼睛戏谑地,带着痞气地看向她。见她瞧过来,朝着她挑了一下眉,右眼皮上的小痣微微跳动。
他穿着黑色T恤,同色五分裤,昏黄的夕阳落在他脸上,照着他一副痞气不羁,放荡肆意的模样。
一条手臂搭在另一人肩上,小臂上青筋微微绷起,五指紧紧握成拳,拇指本应放在食指与中指上方,他却缩进了拳心。
许星猝不及防与他相见,彻底呆愣,甚至忘了呼吸,她的眼眶顷刻间烧得发痛,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唇瓣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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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我找到他了
“卧槽,不是吧,老子才说了一句话就能哭?”油腻男似乎被惊到了。
温峋锤了他一拳,嗤笑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多寒颤。”
许星紧紧咬住唇,烧红的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男人,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她用了十二万分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郁宁没想到许星会突然哭出来,瞬间愣住,他一下转身,挡在许星面前,挡住了他背后的温峋。
“学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了?你别哭呀。”
他着急忙慌地去帮许星擦眼泪,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许星站在原地,嘴唇被她咬得出血,呼吸急促,似乎严重缺氧,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差点站不稳。
郁宁慌忙伸手将她扶住,许星却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郁宁的T恤,凸起的指节泛着青白。
她低着头,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断断续续的抽泣,抽得心脏一阵一阵的发闷发疼。
正在和陆超聊天的梁教授听见郁宁的话,疑惑地转头,果然看见他的得意门生拽着郁宁的衣服,靠在他怀里,抖个不停。
勘探小队里有之前和许星合作过的,此刻也纷纷看过去,全都愣住了。
地大女神有多猛他们是有所耳闻的,甚至亲眼见过她流血流汗就是不流泪的执着模样,好像她是铁造的。可今天才刚到,她就哭得站不住?
梁程急匆匆赶过来,言语间满是急切:“怎么了这是?许星,你哪儿不舒服?”
许星紧紧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漂亮的鹿眼用力闭着,眉心深深拧起,殷红的血液自她光洁的下巴滴落,看起来痛苦至极。
可她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郁宁搂住她,神色焦急:“梁教授,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吧,我先带她去休息。镇上有医生吗?如果有的话让医生来看看吧,别是突发恶疾。”
陆超连忙答话:“有有有,有村医!你先把这位同学扶去我家休息,屋子我都给你们腾好了。”
郁宁道了声谢,弯腰,将许星一把抱起,跟着陆超往家里走。
许星在郁宁肩上睁眼,看见一名女孩正挽着温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而男人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不知在和她说什么,女孩娇俏地打了他一下。
他哂笑一下,转过头,漆黑的眸正巧与许星朦胧的视线对上。
许星看见恶意满满的坏笑转了个调,变得温和柔软,那双漆黑的眼,不舍地缠着她,直到她路过拐角,再也看不见。
视线相接,不过短短两秒,许星却觉得全身都在拧着疼。
上帝终究是怜爱她的,让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他。
她的热爱,她的温峋,她刻入骨髓,还未来得及告白的恋人,就这样,好好的,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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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一到床上就蜷缩成一团,瘦弱的肩膀用力颤抖着,呼吸声断断续续。
勘探小队的队员们担心得不得了,尤其是梁教授,满面愁容。
他带了许星四年,四年间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好像被灌下千万斤毒药。
“许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哎哟,你都快急死我了!”
“对啊,许星,你这样我们很担心的,哪里不舒服你说出来,也好对症下药啊。”
每个人都担忧地看着她,乱七八糟地问着她话。
许星喉咙里像是被堵了湿棉花,发酸发痛,痛到说不了话。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哆哆嗦嗦地打字。
许久之后,才递出去。
郁宁接过,上面就一句话:[老师,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想我男朋友,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缓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梁程看完,轻轻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问:“真是想男朋友想的?”
许星点头。
梁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关门弟子,四年间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哪来的时间去交男朋友。要非说她有男朋友,也只能是她画室里那一堆画。
梁程将手机还给她,叹了口气:“行,那你先休息,我们就在楼下,你有事叫我们。”
说完他拍了拍郁宁的肩,“走吧,别打扰她休息了。”
郁宁明显放心不下她,但队长都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单独留在房间里,只能跟着出去。
镇长家有三层小楼,许星的房间在二楼,楼下人声喧哗,相互问候,客气着。
她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终于哭出声来。
像是幼兽痛苦的哀鸣,枕头被她的眼泪浸湿,她泣不成声,似乎要把这四年积攒的眼泪全都哭出来,几近缺氧。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情绪终于缓和一些。
想到那个人,蓦地笑起来,鹿眼里沉积多年的隐伤烟消云散,只剩下失而复得的惊喜。
这份巨大的喜悦,她一个人似乎承受不住,想要找人分享。
哆嗦着把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瞬间,对方弹过来一个视频请求。
许星拒绝了,宋婕再接再厉。
许星一次又一次挂断。
宋婕急了,发了一连串的感叹号和问号,最后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脑子被撞坏了?!
许星噗嗤一笑,用力吸了吸鼻子,打字:[我不能接电话,不能语音,他现在很危险,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宋婕:[???不是,姐姐,咱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许星:[他还活着,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一转身就看见他了。他还记得我,他让我别乱动。]
许星:[小婕,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发完这句话,她把消息有关温峋的消息都撤回了。
那是她和温峋的暗号,起源于四年前她被绑架的那个冬夜。
那晚,她熬了通宵,第二天跑完三公里,温峋蹲在她面前给她捏小腿,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嗯?”男人抬眸,深长的眼看着她,“有事?”
“你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她握起自己的小拳头,举起手臂,“你这么做的时候,那两个人都停下来了。”
“暂停的意思,”男人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她小小的拳头上,“想学?”
许星点头。
温峋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想了想,把她的拇指塞进拳头里:“学那个有什么意思?你又不上战场。你要是真想让我闭嘴,停止行动,做这个手势我就知道了。”
许星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有点像婴儿握拳,她咧嘴一笑,踢了一下温峋的膝盖:“这算不算只有我知道的小秘密?”
温峋失笑,掐了一下她的脸:“嗯,是。”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都是在情况紧急,不方便说话的时候用的。”
今天他对她做了这个动作,因为他不方便说话,不能与她相认,于是警醒着她,这里有危险。
而他,正处于危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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